第十章 外庭风波(四)
她瞧了一眼张敏,见他面色平静,双手却微微发抖,对他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只听张敏继续说:“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抬头,隐隐约约的听万、汪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汪直才说:“娘娘说了,请怀恩总管进来。”
那日,张敏跪在地上,听着脚步传来,怀恩进了大堂,行礼完毕。
万贵妃问:“这么晚了,你不伺候着皇上,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怀恩答:“启禀千岁,今儿正好老奴不当差,万岁爷也没叫老奴,又听说有份奏折牵扯到贵妃娘娘,这事儿正好是老奴管着的,这些小辈们说不清楚,所以过来跟娘娘禀报一声,也好给娘娘一个交代。”
万贵妃道:“那是最好的,咱们都是从南宫的时候就跟着万岁爷,吃过苦,受过罪,名分上虽说是主奴,但私下里我和万岁爷待你都是亲人一般。如今,有人瞧不得咱们好,欺万岁无后,闹腾着说我祸乱后宫,戕害皇子。怀恩啊,咱们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是咱们拼了命的护着皇上周全。我日日夜夜的盼着给皇上生个皇子啊,可是,我生了一个,殁了,柏贤妃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死在宫里。外头就传言是我杀了这孩子。没错,这孩子不是我生的,但好歹是皇上的子嗣,凭这点我也不能杀他啊!这些造谣的人,就是想把咱们这些老人儿一个个的给弄死了,好操控皇上。嘿嘿,你瞧瞧朝廷里那帮穷酸书生,一个个的人模狗样,私底下那勾当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他们心里头念着景泰朝呢!”
万贵妃说着说着,呜呜地哭泣起来。张敏头也不敢抬,跪在地上听怀恩说:“娘娘,这件事张敏并不知情,您手里那份奏折是有人誊录下来的,是假的,真的那本我给扣了下来了。”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奏折,递了上去。
万贵妃瞧了瞧,问:“怀恩,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怀恩答:“今儿一大早我就瞧见这份奏折了,于是给抽了出来,没给皇上瞧。一来是怕您和万岁爷生气;二来上这折子的只是个监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些读书人啊,嘿,脑子轴的很,听风就是雨,不必跟他们计较。”
万贵妃道:“如今各衙门、宫里头都知道这个叫刘大夏的狗东西参奏的事了,其中的阴谋绝不简单。这风浪已经起来了,我不想接也得接了。是谁把这奏折誊录下来散播出去的,这必定得查个清楚。”
怀恩道:“我也纳闷,誊录奏折的人到底有何企图。现在有人偷了奏折,然后散扬的到处都是,老奴以为,是有人借此事闹出点动静的,只是目的嘛,老奴去查。”
万贵妃道:“这件事叫汪直去办,照你说,这奏折若不是从宫里散播出去的,那必定是从刘大夏那里或者通政司散播出去的,就从这里下手,瞧瞧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怀恩道:“汪公公自然办事是得力的,但是我还是要劝娘娘一句,别和那些读书人较劲,息事宁人得好。”
万贵妃道:“怀恩,你越老越胆小了。这几个臭虫一般的书生,若不惩处了,以后会冒出来更多,他们欺辱的不是我,是皇上。皇上哪儿都好,就是太仁厚了,咱们不给他撑腰,任由外头那些人欺负他?”
怀恩道:“娘娘,皇上已经不是娃娃咯,他长大了。”
万贵妃道:“皇上在我这儿,就是娃娃,我活着一天就护着他一天。你别管了,我让汪直去办,万一惹翻了那群臭虫们,到时候站哪儿头你瞧着办。”
怀恩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那我就退下了,张敏…?您看我就带走了。”
万贵妃道:“既然没他什么事,就带走吧。”
于是张敏和怀恩总管跪拜退出了昭德宫。
汪直把二人送出门外,问:“老祖宗,这件事您看是谁做的?我该怎么办?您给指点则个”
怀恩道:“你听贵妃娘娘吩咐就是了,我老了,糊涂了,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事后,怀恩总管问张敏:“你为何没将奏折烧掉?”
张敏听的冷汗直流,擦擦汗水,如实说道:“时间仓促,还未来得及。”
怀恩总管面无表情,冷哼一声说:“你是忘了还是故意留着的,你自己想必是清楚的!”
张敏听后,吓得要命,汗水浸透衣衫,连忙跪下,磕头道:“老祖宗,您恕罪,我对您是忠心无二,我确实是想按您吩咐,把奏折烧掉的…但…皇上”张敏本来要说,皇上也问这个奏折的事情,自己哪敢再烧。
怀恩瞧都没瞧张敏一眼,还没等他说完,操着手冷冷地打断道:“忠心无二不见得吧!有些事你自己思量清楚便好”
冷汗顺着头发、脸颊一滴滴落在石板上。
张敏边擦拭汗珠,边喏喏连声。
怀恩继续说:“丢了奏折,按例当斩你知道不知道?“
张敏使劲点头,说:“知道。求老祖宗饶命。”
怀恩说:“哼,你想必是不服气的,私毁奏折一样是死罪。”
张敏连声说道:“奴婢不敢。”
怀恩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说话吧,瞧在你良心未泯,犯错未深的份上,且饶了你,但是你要记住,莫要把我这老东西的话当作耳旁风。老东西在宫里四十年了,活到现在还不聋不瞎呢。“
听到这里张敏连连磕头,哭道:“谢老祖宗恩德了,奴婢记着呢。“
怀恩又说:“这份奏折我之所以给匿了,就是怕被万贵妃知道,无端引起一场风波。如今朝堂之上的事儿你也都知道,内忧外患,偏偏又闹出这么档子事儿,我这裱糊匠也堵不上这窟窿了。“
张敏应承道:“奴婢也着实心疼老祖宗的。“
见怀恩没再说话,张敏也就悄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