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冰雪消融,小溪一条条,在林子里潺潺穿流,说不出的美。
林灼灼在林灿灿的撺掇下,两个小姑娘时常穿着厚斗篷,倚靠在花园凉亭的栏杆上,眺望冰雪消融的美景,这美景就不单单是地上蜿蜒的小溪了,还有一滴滴雪水从枝头坠落,那“滴答”“滴答”声,越发衬托出一股静谧安详来。
这日黄昏,林灼灼跪坐在凉亭长廊上,眯着双眼,正美美赞叹一句“美不胜收”呢,忽地,见到远处的小径上闪过大夫人姜氏的身影。
林灼灼微愣过后,立马一把搂住林灿灿脖子,两人齐齐一趴,趴到了凉亭长椅上,双双脑袋隐匿到了朱红椅背后。
“怎么了,灼灼,大伯母又来了?”林灿灿悄声道。
林灼灼点点头,同样悄声道:“可不是,就在红梅林那条小径上呢。”
“那咱俩可得再趴低点,免得又被大伯母瞧到了,走过来恶心咱们。”林灿灿小嘴一瘪道。
林灼灼点点头。
话说,林灼灼和林灿灿两个小姑娘,怎的好端端的怕起了大夫人姜氏?
咳咳,此“怕”非彼“怕”,绝不是她俩畏惧大夫人姜氏的那种“怕”哟,而是大夫人姜氏实在太不要脸了。
你说吧,她女儿林真真做下那等下贱的事,假山上都被一群大男人和妇人围观了,大夫人姜氏理应面上无光,见到人就满脸尴尬了吧?
尤其面见林灼灼这个太子前任未婚妻,她该尴尬到面皮想剐下来吧?
可人家不呀!
非但不,还脸皮厚成了城墙,非要在满府里到处得瑟,她女儿即将入宫成为皇家妇呢!她也即将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了!
这就算了,大夫人姜氏因着害怕萧盈盈和林镇山,倒是只敢去三房林灿灿家里没脸没皮的得瑟,不敢到二房萧盈盈那得瑟。但身为大伯母,大夫人姜氏可不怕林灼灼呢,每每在园子里碰上林灼灼和林灿灿俩,她就故意要凑到林灼灼跟前,炫耀一番她女儿得了太子青睐,即将入宫的美事。
你说,林灼灼恶心不恶心?
恶心得都快吐了好吗?
自然得趴下来,好好儿躲着。免得又被恶心一脸。
却不想,林灼灼和林灿灿都已经动作飞快,算得上避之及时了,还是没能躲过大夫人姜氏的双眼呢。
“哟,那不是灼灼和灿灿吗?”大夫人姜氏余光里两个小脑袋闪过,立马脚步一顿,半转过身来朝凉亭仔细望去。走近了,瞧出两个小姑娘全趴在长椅上呢,立马乐呵地唤上了。
林灼灼听到大伯母的声音,就觉得恶心啊。心下直想,苏炎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呀,怎的假山围观之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也不见苏炎出手,好好修理一顿林真真母女呢?
正想着时,大夫人姜氏已经一脚迈入了凉亭,朝两个侄女笑道:“哎哟喂,大冷的天,你俩就这样趴在长椅上,冻不冻得慌哟?快起来,跟大伯母回去,找你们真真姐姐玩去!”
“过不了几天,你们真真姐姐可就要入宫了,届时,你们想寻她玩,都瞧不到人了。”
听听这话,听听这话,因着那样的丑闻进宫,大伯母都能炫耀成这样呢。
林灼灼恶心得想吐,但怎么说呢,大伯母到底是长辈,她嘴里说的这些个话呀也是事情,林真真确实过不了多久就该进宫了,身子都给了太子,全京城的人都晓得了,她除了进宫当妾,还有别的出路吗?
没有了呀,只能进宫了呀。
正因为大伯母是长辈,嘴里吐出来的话也是实情,这才让林灼灼一个小辈不好当面去怼。
再说了,与大伯母这样无耻的人多说一句话,林灼灼都嫌拉低了自己的档次,也就懒得开口说话了,只用后脑勺对着大伯母,一动不动,趴在那儿装睡。
林灿灿前些天倒是怼过大伯母好几次,但每回被她娘知道了,都警告她没必要做这些当面得罪人的事,万一林真真日后在东宫显摆起来了,故意找她茬,也够他们三房喝一壶的。
于是,今日的林灿灿也乖了,懒得再怼没脸没皮的大伯母,跟林灼灼一样,趴在那儿装睡。
大夫人姜氏见两个小丫头都装死不搭理她,也无所谓,反正该显摆的已经显摆完了,便搀扶着大丫鬟的手臂要走。不过,刚要迈出凉亭,蓦地又想起来什么,停住步子高声道:
“翠儿,等会拿两床厚毛毯来,两个小姑娘在这里睡着了,要是着凉风寒了,可怎么办?她俩可是我家真真的堂妹啊,若是病得重了,改日我家真真在东宫住着也不安心啊,心里头总惦记着。”
显摆完了这句,大夫人姜氏才心满意足地跨出了凉亭。
往大房行去的路上,大夫人姜氏想起林灼灼没礼貌地装睡,连声“大伯母”都不叫,连个安都不请,嘴里忍不住一“哼”:“什么东西,一个被太子殿下厌弃的前任未婚妻而已,让你没礼貌,活该被厌弃!”
这般一哼时,大夫人姜氏已经入了大房的院门,就见女儿房里的红玉迎了上来,道:“大夫人,又到了该上药的时辰了。”
大夫人姜氏一听,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先回自己房里净过手,然后拿了膏药就朝女儿的闺房行去。
与林灼灼和林灿灿的欢快日子相比,林真真趴在床头静养的日子就枯燥无趣很多了。
光是枯燥无趣还没什么,关键是眼角眉梢还凝了一股愁。
这不,林真真对着窗外流动的晚霞,又愁上了。
大夫人姜氏一跨入女儿房门,瞅见女儿眼角眉梢的愁态,便笑着坐到床沿边,柔声安慰:
“真真啊,你发愁什么呢,眼下太子殿下还没派人接你进宫去,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伤,被你爹打伤了,下地都费劲么?等你好利索了,宫里自然就来人了。”
说着这话,大夫人姜氏拧开药瓶来,手指挖了点药膏,就弯腰往女儿还未好全的屁股上抹去。一边抹,一边又寻了别的话来宽慰女儿。
如今的林真真,在大夫人姜氏眼里可是个无价之宝呢,皇家妇啊,一下子她就沾了女儿的光,也变成皇亲国戚了,你说美不美。
一直美了大半个月的大夫人姜氏,这些日子里伺候女儿可勤了,不仅每日亲手给女儿上三遍药,一发现女儿情绪上有什么不对劲,还会立马耐心地安慰。
可这些毫无意义的安慰,似乎都进不了林真真的心。
林真真是个异常敏感的人,比她娘敏感多了,哪怕日日趴在床榻上下不去地,她也隐隐觉得事情发展的轨迹不大对劲。
按理说,林真真和太子发生那事后,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就算她身子伤了入不了宫,那她身上的婚约,太子殿下总该替她退了吧?
可过去这般久了,也不见传来苏府退婚的消息,她的庚贴也还一直搁放在苏炎府上,没拿回来。
这些事儿,林真真稍微在脑子里过一趟,便说不出的烦闷,冥冥中总感觉要出事,不会顺顺利利似的。
“娘,爹爹还没回府么,这大半个月爹爹在干什么?”突然想起来什么,林真真扭头问娘亲。
大夫人姜氏又挖了一块药膏,正要往女儿屁股蛋上涂抹呢,闻言一顿,眉头一蹙:“鬼知道你爹这阵子干什么去了,日日下值了不回府,尤其这几日,总要熬到快二更天才见到人。”
这很不寻常。
一般户部当差的,下午申时正就会下值,爹爹去干什么了,居然别人都入睡了,爹爹才回?
林真真正眉头紧蹙时,大夫人姜氏又说话了:“好端端的,问你那个不开窍的死爹做什么?就昨儿夜里,你爹还在我跟前喋喋不休地数落你呢,说你死不要脸呢。这样的蠢爹,不理也罢。”
大夫人姜氏这大半个月,可没少与大爷吵架,甚至在大爷跳脚指责她不会教女时,大夫人姜氏气愤不过,还与大爷打了一架。
那一架打得她头皮上落了伤,撞在桌角剜去了一小块头皮。
是以,提起大爷,大夫人姜氏就没好气。
林真真受的伤可比娘亲重多了,心头只会更没好气,若是可以,林真真当真想这辈子都不搭理那个脑子一根筋的死爹了。可不知为何,总隐隐觉得事情轨迹发展的不对劲,与她爹有些关系。
在春风的吹拂下,一晃又是几日过去了。
一个晌午,林灼灼陪着爹娘一块用午饭,饭桌上一家子互相打趣,其乐融融。说话间,萧盈盈突然想起一件事,朝女儿笑着提醒道:
“灼灼,下个月初六可是你皇舅舅的生辰,你得精挑细选一份贺礼啊。可别光顾着与灿灿瞎玩,将正事给忘到脑后了。”
林灼灼刚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闻之,脸蛋蓦地一红。赶忙快嚼几下,将菜咽到肚子里,朝娘亲感激道:“娘,亏得你提醒了我,我险些就给忘了。”
皇舅舅对她多好啊,连与太子退亲这种事都没犹豫几下,就给她利落地退了,她却居然差点忘记皇舅舅的生辰,真是太不应该了。
思及此,林灼灼满脸羞愧,赶紧面朝皇宫的方向,诚心朝皇舅舅道歉:“皇舅舅对不住啊,你可千万要原谅我啊,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就是突然脑子不好使,健忘了……”
一旁的林镇山见了,安慰似的摸了摸女儿脑顶,笑道:“还有足足一个月呢,挑选礼物还来得及。等会爹爹就带你上街,好好儿挑选去。银子爹爹掏!”
萧盈盈瞥了林镇山一眼:“瞎出什么馊主意啊!给她皇舅舅的贺礼,哪能从街上买?那多廉价啊!”
林镇山:……
街上买的廉价?
他多掏点银子,挑些贵重、精致又有内涵的艺术品,不就行了。
萧盈盈就知道臭男人是这么想的,忍不住朝臭男人翻了个大白眼,然后转过头很认真地交代女儿道:
“灼灼,你皇舅舅是打心底里疼你,你也得同等回报回去,大街上那种只花银子不花心血的贺礼,你皇舅舅国库里多得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可是不稀罕呢。”
听了这话,林灼灼懂了,忙点头道:“娘亲,我知道了,从今日起我就开始准备,亲自动手制作出一份贺礼来。”
自己花了心血的,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幅画呢,送到皇舅舅手上,也会比那些价值连城买回来的冷冰冰的东西,要暖心。
见女儿开了窍,萧盈盈满意地点点头。
林镇山似乎不甘心遭了娇妻一个白眼,努力表现道:“对,灼灼,你娘说得对极了!你这几日快想想,你要亲手制作个什么礼物,需要哪些材料,你列个清单出来,回头爹爹带你上街挑选好的去!”
萧盈盈见臭男人也转过弯来了,便奖励似的赏了臭男人一眼。
林镇山见了,心头猛舒一口气啊,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就怕娇妻因为崇德帝的事与他生气。
一家三口正聊着崇德帝的生辰贺礼时,忽地,大房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林灼灼刚拿起筷子去夹菜呢,被吓得手一哆嗦,菜又掉了。不由自主朝大房方向望去,仔细聆听了一会,似乎是大伯母在哭嚎。疑惑道:“好端端的,大伯母这是又在闹什么?不是前几日见到她,还一脸得意的样子,美滋滋的不行么?”
确实是美滋滋的呢,每回在园子里撞见她和林灿灿,大伯母绕道再远,都要笑着一张脸,行到跟前来“恶心”她俩一番呢。
这才过去几日,得瑟万分的大伯母居然嚎哭上了?
跟个打斗的母老虎似的,嚎叫得那个震天响啊!连他们二房都听到动静了,你说响不响?
一家三口正疑惑时,院子里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高声呼喊:“灼灼,灼灼,快出来,有戏看啦!”
林灼灼一听便知,是林灿灿来了。果真,下一刻,就见林灿灿气喘吁吁闯进了门帘。
“发生什么事了?”林灼灼瞅了大房那边一眼,道。
“大伯母和大伯父打上了!”林灿灿一边说,还一边做动作,演示了一番大伯母撒泼的样子,“都从大房院子里,打到院子外了!”
林灼灼一惊,如此说来,已经干架好一阵了?
萧盈盈和林镇山对视一眼,仿佛在猜测,大房这是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