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一车秸秆
黑暗中，他眉头深皱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什么令。
望着不远处村民被关押的院子，赵世勋紧握的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他知道，面对迂回行动的失败，今晚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日伪军那边，无可逆转的倾向了另一边。此刻，自己这边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立刻放弃村民撤离，要么在二十分钟内因为弹药耗尽而全体战死。
……
恍惚中，赵世勋的手无意识的摸在了腰间的干粮袋上。
可能是因为心情太乱，他下意识的伸手进去，抓出一把生小米，怔怔的看着这些老乡们用命给自己搞来的粮食。
好一会后，赵世勋忽然一把将生小米塞进了嘴里，发疯一样的咀嚼起来。
下一刻，他用力咽下嘴里的生米，转头看向身边一个刚刚参加八路的村民：
“兄弟，你从巷子北面的废墟绕过去，通知右前方院子里的乡亲们，让大家赶紧逃走。
记住，一定要一个接一个匍匐着从屋里出来，然后绕过房屋后从院子后面翻墙出去进山，千万不要惊动了鬼子。”
听到这，这个唯一从刚才的战斗中活下来的汉子怔怔了呆滞了几秒，随后忽然起身深深的看了大家一眼，默默的转身跑进了黑暗之中。
听出了赵世勋命令里的决然，剩下的战士们望着渐渐跑远的传令兵，全都沉默了下来。
大家很清楚，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几分钟后，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终于翻墙进入了院子，赵世勋的目光闪动一下。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了。平静的点燃一支烟，赵世勋掏出两支盒子炮在手，看着身边的几名战士平静的说道：
“弟兄们，现在的局势想必大家都清楚。记住，我们多坚持一分钟，村民们就多一分逃出去的希望。
现在我命令，一会不要节省弹药，给我牢牢的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如果子弹打光了村民还没撤完，就跟我上去和鬼子伪军拼刺刀，听明白了吗？！”
“明白……！”
“预备……打！”
……
……
村民藏身的大院内，听着跑回来的村民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瘸腿老汉和胡天相视一眼，脸上满是黯然的神色。
听着再次如爆豆般响起的枪声，瘸腿老汉一脸不忍的转过了头。
“这些八路真没说的，一个个都是条汉子。”
“……二爷，那咱们就这么走了？”
靠在墙头，胡天听着巷子对面传来的枪声，看着一个接一个跑出去的村民，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落寞。
看到这小子居然发起了感慨，瘸腿老汉拿起烟斗在鞋底磕了磕，瞥了对方一眼。
“小子，这世道要想活得长，那就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听外面的枪炮声，咱爷们管不了，也管不起啊。”
闻言看了一眼老汉，胡天紧握着手中步枪，拧着眉沉默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孩子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竟然在出门时突然摔了一跤。
这一下，女人背上只有一岁多的孩子立刻哭闹了起来。
哇哇的哭声传来，虽然有枪声的遮挡，但孩子的哭闹声还是引起了鬼子的注意。
发现竟然有村民跑到了院子里，一挺歪把子和几支三八大盖立刻就打了过来。
“趴下，快趴下！”
正在院子里负责指导村民们有序撤离的汉子看到这，大喊的同时连忙上前去想要扑到抱着孩子的女人。
噗噗噗……
枪声中，随着一阵血雨喷出，持枪的汉子和女人几乎一起闷哼着倒了下去。
看着二人双双中枪倒地，一个刚爬出们的村民吓坏了，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想跑回去。然而他不站起来还好，一起身立刻就在篝火的映照下成了最明显的靶子。
……
刹那间，靠坐在院墙上的瘸腿老汉呆呆的看着院子里的三具尸体，他嘴角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着。
“小鬼子，我日你姥姥！”
一旁的胡天看到这，大吼一声就端起步枪就朝对面的院子打了过去。
……
火光下，听着不远处女人背上的孩子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再看着那些躲在屋内瑟瑟发抖的村民，瘸腿老汉原本古井不波的眼睛突然睁开，随即一把折断了跟了自己十几年的烟斗。
蹭的一下，瘸腿老汉的身形如同鬼魅一样窜了出去，几个翻滚后直接闪到了死去女人的身边。
从对方身上解下嚎啕大哭的孩子，老汉轻抚了一下孩子的脸颊，随后翻身将其放在了屋门口。
看着屋内的人影，老汉大吼道：
“把孩子拿进屋内躲起来，谁都不要出来！”
话闭，瘸腿老汉看了一眼四周，目光定格在位于院子角落的一辆大车上。
双手一用力，老汉起身就朝大车跑了过去。黑暗中，老汉的身形在火光下，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在跳跃着的鬼魅一样。
一口气跑到大车旁，瘸腿老汉一解裤腿上的绳子，两支大眼撸子立刻掉了出来。收起枪插在腰间，他低头抓起墙角堆砌的秸秆，不断的朝大车上装。
一捆接一捆，没多久大车上就被装的满满当当。
……
“小崽子，赶紧过来帮二爷我推车……！”
听到喊声，胡天再次朝前面的院子放了一枪，随后背起步枪一路猫腰跑了过去。
围着满是秸秆的大车绕了一圈，胡天抓起跟秸秆在手，看着老汉一脸的不解。
“二爷，这都火烧屁股了，您还闹一车秸秆做什么啊？”
不过对于胡天的疑惑，瘸腿老汉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
“兔崽子，一会你就知道了。赶紧过来帮把手，把这大车给二爷推出院子！”
“啊？推出院子？……二爷，您这老江湖可别这时候犯糊涂啊，我胡天还没活够呢！”
一听要把大车推出院子，胡天当即就傻在了原地。
几步走上前，他摸了一下老汉的额头，心里嘟囔道：
“这也没发烧啊，咋开始作妖上了……。”
被胡天一摸额头，老汉顿时急了眼，抬手就将对方扯到了自己身边。
“兔崽子，赶紧帮我推着！在墨迹信不信二爷我一脚把你提出院子。”
“……”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瘸腿老汉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胡天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废话的时候。想到这，他也不在多问，随即撸起袖子和老汉使劲将大车推向院门口……
吱呀吱呀……
满载秸秆的大车在一老一少的玩命推动下，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快到大门前时，胡天提前跑过去，小心的将两扇大门朝里打开，随后再次跑到了大车后面。
“二爷……再加把劲就出去了！”
……
哼哧哼哧的喘息声中，沉重的大车被推上了门槛，随后咕噜一下驶出了院子。
此时，巷子里的八路军和院子里的日伪军之间的战斗也到了最后时刻。随着八路这边弹药逐渐耗尽，不少士兵已经开始抽出刺刀，准备随时发起白刃战。
而至于日伪军这边，逐渐感觉占据优势的他们，已经有十几个人开始移动的院子北侧的门前，准备一会冲出去包抄巷子里的八路，进而全歼对手结束这场遭遇战。
然而，就在双方在为最后的决战准备时，一辆满载秸秆的大车却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看到大车缓缓从老乡藏身的院子内移动出来，赵世勋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至于日伪军一方，则在看到大车被退出后，立刻开始调转枪口朝大车射击。
噗噗噗……！
感受到鬼子朝这边射击，瘸腿老汉赶紧停下了脚步。
“兔崽子，这没你的事了，滚回院子里去！”
“啊？那二爷你呢？”
“呵呵……我不急，我得给小鬼子上点料……。”
听到这，胡天看着脸上挂着奇异微笑的老汉，忽然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不……我不回去！”
“乃求货！老子让你滚你就滚，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不……我。”
话刚说到一半，胡天就发现自己脑门上多了两支大眼撸子……。
“走……。”
冷眼看着对方，瘸腿老汉一改之前的温和态度，言语中透着一股子不可违逆的气势。
感觉到老汉不是跟自己开玩笑，胡天盯着对方因为浑浊而看不透的眼睛，干燥的喉咙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几个呼吸后，他缓缓转身，一声不吭的朝院子里跑去。
……
夜风中，看着半大小子的身影从眼前消失，瘸腿老汉的脸上抽动了一下，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慈爱的目光。
下一刻，再次板起脸的老汉拿起挂在大车下的一个煤油灯，使劲将其在车框上摔碎，然后将里面不多的煤油洒在了秸秆上。
下一秒，一根点燃的洋火被扔进了沾满煤油的秸秆。
呼呼……。
几乎是片刻的功夫，飞起的火舌便吞噬了大量的秸秆，没多久，整个大车上的秸秆都开始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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