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绥惟X周己清(2)

  周己清小时候的记忆不深,他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鞋子已经掉了一只,走到脚底板血肉模糊的时候昏倒在了警察局门口。
  他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被拐走那年,他还没念书,也说不出大人的名字和电话,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只记得姓周。他只记得小时候吃过一个油炸的糯米团子,里面是肉馅或是豆沙的。
  十七岁之前,他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好人,送他去念书,考入警校的时候他才刚成年。
  后来被师傅领养了,给了他周己清这个名字。
  他不怎么感慨命运,往高处想伤害自己,往低处比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自怨自艾对现在的人生没有多大的帮助,不说乐观就一定会好,但孤儿院的人绝对不喜欢板着张脸阴郁的孩子。
  和唐巡认识是因为警校里一次雨天的十公里拉练。
  没有什么成绩相近而龙争虎斗,从竞争中产生兄弟情谊。不过是跑完之后,两个人在一棵树下避雨。
  唐巡是个自来熟:“你好,我叫唐巡。”
  周己清把手伸过去:“周己清。”
  唐巡把水瓶换了一只手拿着,把顺手的那只手伸过去和他握手:“我听过你的名字。”
  周己清以为他是说自己被温建元温老师领养这件事。
  只听唐巡说:“我上个月和一个姑娘表白。我说我喜欢你,她说她喜欢周己清。我当时还在想这个鳖孙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被骂鳖孙,周己清反而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对方并没有因为温建元而对自己特殊化。
  周己清笑:“那说明人姑娘审美正常。”
  唐巡是周己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后来总听别人说是唐巡为了讨好温老师所以和周己清当朋友的。
  两个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这段友谊里,没有谁讨好谁,就是单纯的合得来。
  后来两个人留在了同一个警局,一直破获过案子。
  最近的一桩就是那条对他特别重要的线,周己清从来没有想到他还能记得那个拐走自己的女人的长相。
  他倒在汽车前,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而不远处唐巡倒在血泊之中,一个袖子已经变成一条条布条。
  那个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关键人物死了。
  当时看上去伤情严重的唐巡却比他先出院,周己清的伤不在腹部,还是脑部。
  静养是保命的最好办法。
  想了好久,他挑中了这个南方城市。温老师说这里气候宜人,江南水乡适合养伤。
  送别来说服他静养休假的唐巡,等他上车前周己清去店里买了两个油墩给他。
  唐巡看着油乎乎的袋子:“这是什么?”
  周己清站在车外跟他挥手:“老鼠药。”
  车里发动了,慢慢的朝着目的地行驶,在颠簸之中唐巡打开了袋子,咬了一口油炸的团子,白色的糯米外表被炸得金黄,里面是一大块肉馅-
  蒋绥惟很快就毕业了,在家里安安心心的过了最后一个暑假,当然也因为暑假老师也放假,她也就不用去上班的学校报道。
  这个七八月她天天睡到自然醒,很快乐。有一天许家宗买了蜜饯果子给蒋绥惟吃,她那天和朋友出去玩,回来发现姐夫给自己买的蜜饯果子被蒋云锦偷吃了。除了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天,其余的每一天蒋绥惟都过得特别开心。
  直到蒋云锦婚期将近,她看见蒋云锦穿着婚纱被许家宗接走了之后,眼泪一下子没忍住,抱着蒋云锦不肯撒手。
  晚上婚宴结束后,她回家意识到蒋云锦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她又大哭了一场。
  心里讨厌着许家宗,结果回门那天看见姐姐姐夫买给她的东西,又开心得飞起来了。
  蒋绥惟刚上班,只教一个班级的小朋友,所以相对比较轻松。但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放假,妈妈起床看见她还在赖床,总要唠叨两句:“都大人了还赖床,上班比学生还不积极。”
  蒋绥惟被唠叨醒了,抱着被子不撒手:“那是因为那群小孩才刚上学,你叫他们念个十几年书,你看他们积不积极。”
  国庆那天,蒋云锦和许家宗要过来。蒋绥惟的懒觉也泡汤了,拎着钱包出了门,妈妈还在后面叮嘱:“一包盐,一斤面粉再买瓶黄酒,你看看你要喝什么饮料,自己再你和姐姐各买一瓶。”
  蒋绥惟打着哈欠,恩着:“恩,知道了。”
  睡眼婆娑的眯着眼睛往前走,没留神和巷子口路过的人撞到,他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一瓶啤酒掉在地上,瓶子碎了一地,里面的酒也洒出来。
  让蒋绥惟瞬间恢复精神的一片混乱里的一张警察证。
  打了一个哆嗦,赶忙帮他把东西捡起来,结果发现一张笑盈盈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蒋绥惟记得他,他是五月份的时候帮自己抢回布包的那个男人。
  仗着几面之缘的交情,蒋绥惟刚睡醒,脑子还没有带出门,以为自己会被抓:“对不起,我走路没有看,但这个应该不至于被抓吧?”
  本来还想问问她有没有事,听见她这么一说,周己清憋着笑:“这个嘛,认识的我就不抓了,不认识的我就抓。”
  蒋绥惟就像幼儿园里发言举手的小朋友,一条手臂举得老高:“你认识我的吧,还记得我吗?五月份的时候你帮我在这里从小偷手里抢回了一个包,还有还有,也是五月份我们在双捕大桥遇见了,你还和我打招呼呢。”
  “是吗?”周己清故作思索:“认识吗?”
  蒋绥惟诚恳的点头。
  周己清:“那我为什么和你打招呼你不理我,你买完豆腐还特意绕路避开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蒋绥惟认命的伸出手,等待手铐的制裁,嘴巴里小声嘀咕:“谁知道你是个好人?那时候旁边还站了那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
  “凶神恶煞?”周己清故意逗她:“那看来我身上的正气还不明显。”
  世界上谁在会溜须拍马,必须是二胎家庭里的老二。就比如蒋绥惟,这一招她从小就学得精髓。
  蒋绥惟摇头,谄媚的束起大拇指:“我的问题,我眼拙。警官你一看就是特别好的人,真的。”
  周己清继续逗她:“是吗?我和那个穷凶极恶的人站一块儿不像同流合污的二流子?”
  蒋绥惟小鸡啄米的点头:“像警察审坏蛋,你是儿歌里小朋友都信任的警察叔叔。”
  周己清点头,故作终于满意她措辞的样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那警察叔叔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
  送回家就送回家,不是去警察局喝茶就好。
  蒋绥惟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等快走到家门口,妈妈正好从里面开门出来拿煤球,看见蒋绥惟空着手回来了。
  “叫你去买东西,你空着手回来了?”
  蒋绥惟脑子回来了:“对哦,我忘记了。”
  脑子回来了,智商也回来了,突然想到就一瓶啤酒,还不至于被抓去警察局。
  蒋绥惟感觉自己被耍了,瞪了眼身后的男人,瞪完就跑,像个小火箭似得朝着小卖部冲出去。
  买完东西回来,妈妈问她跟着她回来的男人是谁。
  蒋绥惟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手指被袋子勒红了:“就是好久之前说过帮我抢回背包的那个男人。”
  妈妈警觉,大约是觉得那样也不至于送她回家。
  蒋绥惟:“他是个警察。”
  妈妈也才稍稍放心。
  每个姑娘家都逃不过陪自己妈妈散步逛街,以前蒋云锦还没有嫁人的时候,蒋绥惟还不用次次都去,现在蒋云锦嫁人了不在家了,蒋绥惟就没有一次是能逃掉的。
  胡同口纳凉的老人很多,手里拿着蒲扇和他们聊天。
  爷爷们的话题离不开国家,蒋绥惟不爱听。她喜欢听阿婆们讲八卦,比如谁谁家的姑娘和谁谁家的儿子要说亲了,谁家新娘子人不好,谁家儿子不孝顺,谁家闺女在婆家被欺负。
  邻居爱恨可比散步精彩多了。
  一个阿婆牙都掉的不剩下几颗了,坐在旁边板凳上,再说隔壁胡同的事情:“……人挑剔啊,挑剔来挑剔去最后找了一个最蹩脚的。那个男的我见到一次,外地的,工作也一般般,也不神气。就是学云锦,想找个好的。可人云锦有这个命,她又没有。蒋家新娘子你不要生气,不是我说你家这个小的也好找起来了,像云锦这样能等来个好男人的毕竟也少……”
  忽的话锋一调转得太快,连蒋绥惟都没有意识到。
  等一帮阿婆说起谁家儿子好的时候,蒋绥惟摸着黑给妈妈打了个报告说自己去买点东西,赶紧从阿婆们眼皮子地下溜走了。
  那还是国庆三天假期的时候。
  蒋绥惟买了块冷饮,丝毫不觉得罪过的站在一群小孩面前吃的津津有味。小孩皱着脸,因为嘴馋。
  她皱着脸,因为明天要上班。
  直到一个影子笼罩过来,他手里抓了一把糖,掌心对着那群小孩摊开:“过来吃。”
  见他们要抢,他把手收回去:“排好队。”
  话一出,很有效果。一人一颗糖,很有秩序的排队领完了。
  发完糖,他站在蒋绥惟旁边,远比她高出一截:“你这是虐待儿童啊。”
  蒋绥惟散步的时候脑子带出门了,才不像前天早上一样上当:“警官,你有证据吗?”
  周己清没想到她不傻了,两手一摊:“没证据,告我诽谤吗?”
  “不告。”蒋绥惟咬了口雪糕:“正好,我啤酒也不赔你了,就当是扯平了。”
  巷子里,妈妈在喊她回家了。
  蒋绥惟应声,回过头发现他在看自己。小卖部橙黄的小灯泡挂在顶上,照不全他的面容。
  十月天,还很热。他穿着一件短袖,脚踩着一双拖鞋,不像个警察,怎么看都不像。
  “叫蒋绥惟啊?”
  他刚说完就看见她眼底闪过的打量和猜测。
  她后退了一步,很警觉:“你真是警察?”
  周己清把最后一颗糖丢给她:“我叫周己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