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睡裙会不够穿

  也许是因为他的嗓音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时鸢长久以来心里积压着的情绪和眼泪像是松开了一道闸门,全都一股脑儿地泄了出来。
  也是第一次,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一个人面前袒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不必顾及任何。
  这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但她隐约记得,她哭了多久,他就在身旁哄了她多久。
  次日,阳光明媚耀眼,顺着窗楣照进来,给床头上摆放着的那束薰衣草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时鸢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脑中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疼,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时鸢侧过头,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水,杯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苍劲有力,笔锋走势在纸面上透出一种凌厉不羁感,字如其人,她很熟悉。
  ——醒了先喝水。
  时鸢端起玻璃杯,手中温度适宜。
  温热的水流顺着食道流缓慢淌进胃里,滋润了她因为宿醉而变得干涩的唇瓣,舌尖也蔓延开一丝淡淡的甜味儿,缓解了些肠胃的不适。
  是蜂蜜水。
  时鸢的唇角不自觉翘起一点弧度,她下了床,进到卫生间里准备洗漱。
  洗手台上,牙刷已经被挤好了一坨牙膏,静静摆放在那里。
  时鸢拿起来,就看见镜子上也贴了一张字条。
  ——以后不准再哭。
  语气霸道得不行。
  时鸢抿唇忍住上扬的唇角,将镜子上的便利贴摘下来,就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她气色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眼睛也肿得像核桃似的,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傻笑得像个花痴。
  时鸢只好用手指手动往下压了压。
  洗漱好,时鸢走到客厅,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阵甜味,顺着香味走到餐桌旁,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盒蛋挞,打开盖子,奶香味便顺势飘进鼻腔,是她最喜欢的。
  旁边还摆着白粥和小菜,很清淡,适合宿醉后的人吃。
  明明是最平凡简单不过的小事,却让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她慢吞吞地喝着粥,直到喝完准备收拾,才发现碗下压着的最后一张字条。
  依旧是某人霸道又狂妄的语气。
  ——打电话给我。
  时鸢哑然失笑,去沙发上找到手机,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他的号码后四位真的很好记。
  0109,是她的生日。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对面接通,清冽悦耳的嗓音顺着电流传进耳中,低沉磁性。
  “吃完饭了?”
  时鸢的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嗯。”
  为了不泄露出太多愉悦,她只应了一个字,在对面听起来就带着些许冷漠。和昨天的热情主动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裴忌刚上飞机。
  私人飞机,四周没人,他在座位上坐下,才低声开口:“昨晚还扑在我怀里叫哥哥,今天又不认人了?”
  他的语调透着些许轻佻,尾音刻意拖长了些,有点勾人。
  “?”
  看不见的地方,时鸢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她喝醉之后又叫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啊。
  听见电话那边安静下来,裴忌就知道她是又不好意思了。
  性子软,不禁逗,听他说句荤话脸都会涨得通红。
  看来必要的时候,还是得喂她喝点酒才行。
  一边想着,裴忌换了只手拿手机,抬手松了松领带。
  听着电话里浅浅的呼吸声,他故意又问:“怎么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年轻靓丽的空姐走过来,柔声问裴忌:“打扰了裴总,请问飞机可以现在准备起飞吗?”
  裴忌没抬眼,随意应了声。
  空姐微笑点头,临走前又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宽敞舒适的单人沙发里,男人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交叠起,气质矜贵而冷厉。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视线上移,是一张极为俊美的侧脸,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唇线抿紧,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散发着一种不易靠近的气息。
  可偏偏,男人此刻打电话的神情却是极致温柔的。
  和他周身冷戾的气质格格不入,可又在此刻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就本该如此。
  空姐不敢再多看下去,收敛起心思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时鸢听见那边的对话,立刻转移话题问:“你要出差吗?”
  裴忌沉声答:“嗯,临时有事需要我亲自过去处理。”
  时鸢的声音莫名有些失落下来:“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他勾了勾唇,嗓音淡淡:“没别的要说了?”
  她顿了下,小声试探问:“那一路顺风?”
  听着对面没说话,时鸢才反应过来,他想听的不是这句。
  那他还想听见她说什么?
  说她会想他的?
  好肉麻。
  时鸢咬了咬唇,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等你回来。”
  红着脸快速说完这句,她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
  挂掉电话,时鸢才微舒口气。
  其实从昨天以前,时鸢一直都对“谈恋爱”三个字没什么真切感,准确来说,和裴忌重逢以后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
  因为她曾经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太多难以跨越,会让彼此痛苦的过去,甚至隔着所谓的血海深仇。即便是纠缠在一起,互相折磨,结局也一定会是分开。
  可现在,他们一起见了爸爸,见了奶奶,一起牵手,吃火锅,在公园散步,做了很多恋人之间最平凡简单不过的小事。
  那些她一直以为无法磨灭的过去,此刻好像早已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不觉间,他们仿佛又拥有了一样新的东西,是曾经的她不敢奢想的。
  这样东西,叫做未来。
  次日下午,时鸢乘着飞机回了北城。
  她在南浔已经呆了一周有余,听说傅斯年的伤也养得没什么大问题了,剧组已经通知准备复工了。
  回到北城当晚,时鸢先去医院探望了一下傅斯年。
  VIP病房里堆满了粉丝送来的花篮,时鸢的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地方能容纳下自己带来的东西。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就听见傅斯年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都是粉丝送来的,我经纪人他还没来得及过来整理。”
  时鸢真心感叹道:“傅老师的人气真的很高。”
  闻言,傅斯年失笑,温声对他说:“把花拿过来坐吧。”
  时鸢只好抱着花走到病床旁,傅斯年直起身,将一旁床头柜上的剧本塞进抽屉里,然后将她拿来的花放在离身旁最近的地方。
  他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白皙漂亮的脸上。
  打量片刻后,傅斯年微笑着开口:“听说前几天你也休了一个短假,看起来心情不错。”
  其实不止是不错,而是很好。
  以往,她的眉眼里总是藏着一阵淡而不自知的哀愁,眼睛虽然是笑着的,却总是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而现在的她,面若桃花,曾经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看不见了,一双杏眸澄亮见底,更为清丽动人。
  看来,她与裴氏总裁的婚约应当是真的没错了,至少他都能看得出,她现在过得很好。
  傅斯年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名为释然的情绪。
  时鸢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浅浅笑了笑。
  想起什么,他又温声问:“对了,听说你被邀请去后天星崎的年终晚宴了?”
  时鸢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
  傅斯年有些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他还是缓缓说道:“我听说,星崎的总裁夫人白锦竹女士,到时也会参加。”
  几年前傅斯年就知道,时鸢是白锦竹的学生这件事。
  当时他在北城大学的礼堂里的惊鸿一瞥,后来就想方设法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时鸢的消息。
  她是南浔人,舞蹈天资出众,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就一举夺得了桃李杯优秀表演奖,被当时舞蹈界风头最盛的女舞蹈家白锦竹相中。
  她也是素来以眼光挑剔著称的白锦竹收下的第一个学生,甚至要带到国外专门培养,足见其看重程度。
  就在业内众人都在等待着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时,却突然传出白锦竹独自一人返回美国的消息。
  一时间,界内众说纷纭,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在看热闹,却始终无人知晓白锦竹痛失得意门生究竟是何原因,也再没有任何时鸢参加比赛的消息传出。
  听说也有数不胜数的,国内外的顶尖舞蹈学院试图联系到她,邀请入学,甚至提出破格录取,可却都没有得到一点回音。就这样渐渐的,明明本该在舞坛发光发亮的那个女孩,彻底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再后来,女孩的面容出现在了大荧幕上,不少人认了出来。
  本已消寂的流言再度传了起来,因为人的嫉妒心而变得格外恶意。
  有人信誓旦旦地断言,说她当初放弃和白锦竹出国专攻舞蹈的原因,不外乎是为了进娱乐圈赚钱,毕竟没什么是比娱乐圈来钱更快的。
  所以她刚出道的那会儿,受到了无数中伤与谴责。
  而后,在娱乐圈打拼的几年里,她从始至终没有在摄像头前跳过一次舞。
  傅斯年让人查过,只查到了当时那段时间,时鸢的奶奶突生重病。可直觉告诉他,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当初她放弃跳舞,和白锦竹想必也是不欢而散的。
  所以他才主动跟她提起了这件事。
  时鸢心思细腻,当然听得出傅斯年的言外之意。只是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惊讶之于,还有些感动。
  她垂下眸,安静片刻后,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谢谢你告诉我,傅老师。不过我没关系的。”
  她的笑容温柔清浅,傅斯年没从里面看见太明显的勉强,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顺势转移话题,就着《沉溺》剩下的戏份跟她聊了会儿。
  等时间差不多了,时鸢便起身告辞,没再久留下去。
  从医院回到家里,时鸢换鞋进屋,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回声。
  她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裙出来,走到床头柜旁蹲下。
  时鸢深吸口气,犹豫许久,才终于缓缓拉开最下层的抽屉。
  抽屉里,是几个奖杯和奖状,都被妥善地用保护膜细心封好,相框裱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个奖杯拿出来,视线静静地看了半晌,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暖黄的灯光静静洒下,金灿灿的奖杯也跟着泛了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默着将奖杯又轻轻放回远处,正要收回手时,余光瞥见旁边放着的首饰盒。
  她眼睫轻颤,将首饰盒拿起,打开盖子。
  一串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几枚细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芒。
  几年的时间过去,尽管保管妥善,银质的手链还是微微有些褪了色,光泽已经变得黯淡。
  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收到这条手链那天的画面,时鸢的心口又是一阵抽疼。
  是他不惜去打工,去拳场打拳,也要攒钱买给她的那条手链啊。
  她指尖微颤,从盒子里拿起那条手链,没想到,在拿起的那一瞬间,手链却忽然断裂开来。
  时鸢连忙心疼地又将手链放回盒子里,想着明天去找一家首饰店把断了的手链修好。
  她才刚把盒子放到床头,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时鸢看见屏幕上是裴忌的号码,下意识就接了起来。
  却没想到,接通电话的瞬间,男人的俊脸措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里。
  时鸢愣了下,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视!频!通!话!
  电话那头,男人还坐在办公室里,眉眼有些疲惫,衬衫的领口随意散着,透着几分凌乱不羁的气息。
  他幽深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嗓音莫名哑了几分。
  “刚洗完澡?”
  时鸢懵了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裴忌抬了抬眉梢,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胸前那处白皙的肌肤上,眸中逐渐幽暗下来。
  又看了几眼,他才慢条斯理地答:“因为你没穿内衣。”
  时鸢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她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挡住胸口,红着脸瞪他:“裴忌!”
  “嗯,在。”
  “”
  一股血流瞬间涌上头顶,热气迅速蒸发,时鸢的脸都快烧着了。
  他居然还在光明正大地看!
  “你能不能别这么”
  时鸢在骂人这方面格外没天赋,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词。
  “流氓。”
  屏幕里,男人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地反问她:“这就流氓了?”
  “”
  时鸢没话了。
  那你还想怎样哦。
  她把镜头往上移,屏幕里立刻看不见了。
  裴忌的眼前却还是刚刚那副画面。
  女人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雪白的肩上,发尾还有些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锁骨滴落在白色吊带睡裙上的某处,晕出一抹暗色,某处若隐若现。脸上未施粉黛,肤色莹白透亮,鼻尖小巧,唇色透着淡淡的粉,纯得要命。
  越是干净,就越让人生出一种想要蹂.躏欺负的欲望。
  裴忌压下眸底那抹晦暗,喉结紧了紧。
  安静片刻,他又恢复如常,声线听不出一丝异样。
  “上次怎么没穿这件。”
  上次?他说哪次?
  哦,应该是她主动去海岛找他的那次。
  她为什么要带着吊带睡裙去找他啊?
  盯着他的一双美目里暗含威胁,时鸢的语气凶巴巴的:“我要挂电话了!”
  裴忌轻笑一声,忽然又问她:“明天上午在家吗?”
  时鸢没跟上话题转变的速度,不明所以地答:“在,怎么了?”
  “没什么。”
  他答得越是欲盖弥彰,时鸢就越是好奇。
  直到第二天上午,快递敲响门铃,时鸢迫不及待地接过那一大盒子,刚走回客厅,电话就响了起来。
  点下接通,裴忌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
  “收到礼物了?”
  她柔声应:“嗯,刚刚收到。”
  时鸢把手机摁了免提放在沙发上,腾出手去拆盒子。
  打开包装的刹那,她顿时一怔。
  睡睡裙?
  还是个很贵很贵的牌子,一条五位数上下。
  最上面的一条是黑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材质极为柔软丝滑,款式就是最简单的吊带,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难以接受的奇怪设计,简约大方。
  往下翻,又是一条红色睡裙,色彩张扬又艳丽,同样都是在手里有些抓不住的细腻手感,丝滑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撕开。
  再往下翻,竟然一整个大盒子里全都是。
  她茫然不解,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条?”
  黑色,红色,蓝色这是想让她集齐七个颜色召唤神龙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下,窸窣声响后,男人低沉清洌的嗓音再度传出来,语气透着难得的认真。
  “因为,会不够你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