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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姝语调很轻,显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让盛盏清怔了怔,她没想到两人真正见面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盛盏清回想起在光年的日子,把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捕捉到一点有用的信息证明她们有过交集。
  虽不知宋姝的用心,但她的询问,给了盛盏清堂而皇之迎上她目光的机会。
  之前就算在微博上刷到这人的营业照,也只是飞快一划,她和江开的那张合照,又被盛盏清选择性地忽视。
  也就是现在这番正视,才让盛盏清第一次看清这位国民新晋女神脸上的细枝末节。
  无疑,这是一张高清镜头也无法抹杀美貌的面孔,肌肤细腻如瓷釉,五官在光影勾勒下更显立体。
  女明星和素人向来有壁,说的并非只是五官的精美程度,而是蕴藏在她们身上的气质。宋姝举手投足间的韵位足以盖过她的相貌,枣红色唇蜜将她的风情不带遮拦地展露出来。
  看久了,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
  盛盏清打量的空档,宋姝也在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诧异却不见丝毫心虚。
  大约过了两分钟,宋姝淡笑着改口:“抱歉,看来是我认错了。”
  盛盏清没忖明白她这算不算二次试探,半晌低低应了声,将身子转回去,单手支在盥洗台上,不想再深入话题的意思。
  宋姝抽出纸巾往手上擦了擦,低垂着眉眼缓慢说,“和知南在一起那天,我听过你的声音,和Shadow的太像了。我虽然没见过Shadow,但听过她不少歌,可惜了,这么好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说完,目光倾斜过去。
  盛盏清心里紧绷的弦并没有因她这席似是而非的解释,疏松下来,反倒升起了难言的烦闷和困顿。
  一半为了她口中的“和知南在一起”这六个字,也有一半因她对Shadow退圈的惋惜和末了投射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目光。
  这种莫名的情绪,直到对方离开后,都没有完全消散。
  逼仄凄冷的楼道,宋姝身上的红裙成了唯一的亮色,火焰在燃烧,烧得盛盏清心头有些烫。
  脑海中的迷雾被这团火逼退后,宋姝的脸蓦地浮现出来,五官被模糊,轮廓像极了一个人-
  江开晚盛盏清近半小时上车。
  开门动静不小,即便如此,也没招来她的注意。从始至终,她的身子都是背对着他,叫她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并非盛盏清在刻意地无视他,她现在的脑子被宋姝占得满满当当,被糊化的那张脸在她眼前来了又去,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这些天,她看了不少关于宋姝的物料,却没点开过她的个人信息。
  盛盏清犹豫了会,打开百度百科,目光游离几分钟,一无所获。
  江开跟着坐到后排。
  他故意折腾出一番大动静,就连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但盛盏清对此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锁屏键。
  屏幕忽明忽暗,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见投在屏幕上,被反射得有些迷蒙的神色。
  江开唇线拉得很直,烦躁地扯开两颗扣子,还未解开领带,想到什么,忽地笑起来。
  他驾轻就熟地找到盛盏清的头像,先是发过去:【盏清姐。】
  又扔了一堆用自己营业照做成的表情包过去。
  “宋姝”这个名字把盛盏清折磨得头昏脑胀,她沉沉吐出一口气,从包里翻出眼罩戴上,刚准备小憩,接二连三的铃声把她的魂拉了回来。
  点开看,全是江开发过来的消息。
  她视线微微往左一偏,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含笑的眼里。
  忙不迭避开他的目光,言简意赅地敲过去:【干什么?】
  没多久补充道:【发自己表情包过来,是想让我夸你可爱?】
  江开直白地回:【我知道你生气了,这是在哄你。】
  盛盏清稀里糊涂:【我没生气。】
  江开无声笑起来,这四个字怎么看都像在狡辩,【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背对着我看手机。】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她下意识回:【宋姝。】
  回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的意味,刚想撤回,旁边的笑声再也抑制不住。
  江开:【盏清姐,你真可爱。】
  可爱的姐姐脸色一下子黑了几度,二话不说掐灭手机,往包里一丢,重新拉下眼罩,双手环胸背对着江开。
  黑到极致的世界,唯有身后的笑声显得最为真实。
  隐约她感觉到有人靠近,等到清凛凛的薄荷香顺着他带过来的一缕风进入她的鼻腔后,她在心里肯定了这种猜测。
  是江开。
  她微顿,几乎要摘下眼罩。
  “盏清姐,你可真难哄。”他呼出的风拨弄着她的耳垂,“我都听你话,没和那人互动了。”
  他一字一顿地,每个音节都被他填进了暧昧,“可你怎么还在吃醋?”-
  当天,#《丹青落》发布会#空降热搜,其中备受热议的是知南和宋姝的那段合唱。
  他和宋姝的零互动,被一部分还算理智的网友归类为避嫌。如果说在发布会前不久,编撰的澄清微博是他对这段虚假恋情传言的回应,那现场的表现无疑是锤上加锤。
  可CP粉们不死心,非得找到一丝能够证明他们恋爱关系的蛛丝马迹。一看宋姝对这事还没有任何回应,直接把她的沉默当作默认,纷纷松了口气,继续磕起知姝达理。
  盛盏清忙着准备后天晚上在酒吧的告别演出,错过了脑补帝们精彩的自我产粮,但“宋姝”这两个字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演出结束后,她找到在散台的苏燃,调出宋姝的高清大图,“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很眼熟。”
  苏燃轻飘飘地扫了眼,又看向盛盏清,似笑非笑地说,“别人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到你这怎么成分外眼熟了?”
  盛盏清没有和她说笑的心思,手指点着屏幕,认真地说:“你再好好看看。”
  盯着屏幕近三分钟,苏燃还是摇头,“你俩之前一个公司的,觉得眼熟正常,没准你就在哪个庆功宴上见过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盛盏清整理措辞后说,“我只是觉得这张脸太像一个人。”
  她还想说什么,见苏燃一副不明所以的眼神,倏地止住话题,“算了,没什么。”
  聊起过往,苏燃倒想起一件事,她斟酌再三,决定告诉盛盏清。
  “今年的追悼会,许临越也去了。”
  快两年没听到这个名字,盛盏清肩膀不可遏制抖了下,像是惊愕,又像是自我保护。
  CB乐队解散后,她陷入了逃避的死循环,单方面斩断与昔日队友的联系。只是偶尔听人议论起乔柏遥这个名字,其余队员,仿佛成了一缕云烟,消散在过往的风里。
  这其中,自然包括贝斯手许临越。
  奇怪的是,她已经记不起和他在CB共处的那一年。对于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阿姐死亡的暴雨夜。
  是他歇斯底里的面孔,恨不得亲自去地狱将陆清和带回来的决绝。
  很多事情在一瞬间转为明朗,许临越爱陆清和,爱得沉默,爱到骨子里。
  比乔柏遥更爱。
  可是,他刻骨铭心爱过的那个人,至死都不知情。
  那几年,盛盏清逃避似的没有去祭拜陆清和,同样的,许临越也没有去,他和她一样抗拒接受陆清和死亡的事实。
  “所以,他现在是接受了这个事实?”盛盏清的眸色很淡,动作却很粗鲁,紧紧咬住唇,破皮的血滑到唇齿间,不太好闻的铁锈味。
  “应该吧……这么多年被清和的死禁锢在原地,现在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想清和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苏燃也看穿了许临越的心。
  话题拐进死胡同,沉默良久,盛盏清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如果当初阿姐爱上的人是他,我们所有人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一个没有意义的假设命题,苏燃没有回答。
  她微抬下巴,抿了口酒,视线不着痕迹地越过舞池,定在男人身上。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突然的一句话,让盛盏清心跳陡然加速,跟着看过去,愣住。
  男人一身正装打扮,头发留得比两年前要长,整个人却比两年前看上去精神,眉目俊朗,身材颀长匀称。
  ——是许临越。
  盛盏清避之不及,只好迎难而上,她抿了下唇,把残留的血珠卷入腹中,笑着走向他,然后熟稔地唤他一声“哥”。
  很早以前,她便喜欢叫他哥,阿姐死后,她爱上了这个称呼。
  一如往日,许临越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阿盏。”
  “去喝几杯?”
  手指的方向是吧台。
  许临越笑着应下。
  “Manhattan。”她比了个手势,偏头看向许临越,“哥,你喝什么?”
  “Old-Fashioned,谢谢。”
  空气忽然变得晦涩。
  盛盏清轻轻敲着杯壁,“你怎么想到过来了?”
  “下午正好在附近面试,没事就过来看看。”
  “面试什么工作?”
  “产品运营。”
  和音乐一点不沾。
  沉默好半天,她又问:“哥你不打算重新……”
  他打断,目光清寂:“阿盏,音乐是我的梦,但理想和现实如果不能两全的话,总得有一方要做出让步。”
  盛盏清突地一怔,视线侧过去,对方沉默地转着无名指上的银戒,那里似乎刻着一串字母,光线暗,看得不太分明。
  “你结婚了?”她诧异。
  许临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盖住戒指,“前不久,家里人安排了相亲,这是订婚戒指。”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盛盏清只能低低应了声。
  “如果今天的工作拿不下,我大概就要回老家,”他平静地开着玩笑,“果然,俗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不,我这辈子估计都立不了业了。”
  这种气氛,太适合借酒消愁。
  不知不觉,盛盏清已经灌下六杯。
  苏燃看不下去,上前拦住,“少喝点,这都多少杯了。”
  盛盏清拂开她的手,“我会付钱。”
  “没跟你开玩笑,你这酒量十杯必倒。”
  苏燃这话一点没夸张,不用等到十杯,八杯已经快让她上天。
  见她态度坚决,也能理解她此刻心里的哀苦,苏燃不再多劝,退到角落,拨出电话。
  盛盏清抿了抿酒水滋润不了的唇,长时间没有开口。
  然而,沉默不仅掩盖不了横窜在两人之间,同为名叫“陆清和”的哀思,反而将悲戚的氛围渲染到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这种情况下,总得有人说点什么。
  当然也可以是没头没脑的一句,“哥,你是不是把我姐忘了?”
  她不能忘记陆清和,还霸道地要求别人不去遗忘。
  盛盏清揉了揉有些起雾的眼,艰难去寻许临越的脸,酒精已经开始侵占她的大脑,她辨不清他的表情。
  “我没忘。”他口吻无奈,低声轻哄。
  “是吗。”她呢喃,“可是,乔柏遥已经忘了,我姐明明这么爱他。”
  许临越手指猛地扣紧。
  “当初我姐在工作室的遗物是你收拾的,除了你给我的那些,她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东西。”盛盏清拍拍自己的脑袋,驱散几分醉意后问,“比如说,没有发表过的稿子。”
  她听了陈蔓衣上场的表演,曲风太像阿姐。
  既然陈蔓衣能偷走自己的作品,自然也能偷走阿姐的,只要有乔柏遥这层中介在。
  但许临越说:“没有了,那是她留给你的全部。”
  “是吗。”还是这句呢喃。
  又灌进一杯。
  头仿佛有千斤重,盛盏清拖着下巴,眼神渐渐失焦,忽而听见身侧男人说,“对不起。”
  她指尖一紧,自嘲般地笑了笑,“你对不起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是我拖累了你们。”
  许临越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晕晕乎乎的,脑袋被眼前模糊不清的彩色光影覆盖,错过了他随即而来的四个字。
  “我骗了你。”他知道她已经醉了,所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盛盏清浑然不知地推着酒杯玩。
  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平日里讳莫如深的话题,在这一刻,全都被她不管不顾地兜出来。
  “如果当时的我处事能再成熟点,也不至于会演变到今天这地步,不仅CB散了,还把你们的梦踩碎了。”
  她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显得有些空洞,“要是被阿姐知道,她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CB被我毁成这个样子,还不得找我拼命。”
  许临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银戒勾勒的光刺痛了他的眼。
  盛盏清晃了晃杯中的酒,一口入喉,喉间火辣辣的烧灼感袭来。
  第十杯。
  她脑袋不受控地朝他倒去,许临越条件反射地起身想要扶住她,却被横空出现的一只手拦截。
  盛盏清被酒气熏红的眼迷离,看不清身旁的人,只知道他薄而瘦掌心温热,稳稳地拖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