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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她憋着一口气,正准备给苏燃发几条对渣男弟弟的人道主义谴责,没多久便收到后者的消息。
  江开:【盏清姐,我这几天有事,不回家了。】
  盛盏清撇了撇嘴,冷漠地回了两个字:【随你】。
  她放下手机,把被子往脸上一蒙,清浅的薄荷味随即拥住她,与他的气息如出一辙,猛地将她的睡意逼走。
  见鬼了。
  她暗骂一声,又把脑袋埋回被子-
  江开每次回老宅,江家都会派司机前来。车在驶入郊区后,傅则林的电话进来。
  得知江开在这个节骨眼上回老宅,傅则林不甚赞同。
  “你看热搜了吗?网上传乔柏遥也会参加下一届的《原创者》,”他语气有些沉,又带有几分讥诮,“网友也是闲的,在微博上发起投票,赌你和他谁最后会拿冠军,现在他的支持率远胜过你,估计没少买水军。还有,旭东娱乐那边近些年也就这一个艺人能拿出来尬吹,肯定不会放过这波营销机会,你要当心了,拉踩可是他们惯有的做派。”
  虽然乔柏遥也是他带过的艺人,但这小子心思太深,他始终对他提不起好感。
  纵然他确实有才,纵然他曾经同……清和在一起过。
  “冠军,就他?”
  江开从胸腔里发出一阵闷笑,“他配吗?”
  懒散倦怠的腔调里,含着睥睨一世的冷傲,不带遮掩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都说这位小少爷在老爷子的一众孙子里,最不起眼。但现在看来,江家人到底是江家人,从小潦倒的生活环境并没有磨灭他骨子里的骄矜,反而孕育了蛰伏他阴暗心底的那头困兽。
  江开降下车窗,手肘支在窗檐,掌心虚托住脑袋。
  今日晴朗,微凉的秋风拂过他的脸,像极了她昨晚柔软的发和湿濡的吻。
  他因听到“乔柏遥”这三个字的烦懑的情绪骤然得到抒解,“如果拿冠军的不是盏清姐,那就只能是我。”
  这话要是换别人说,傅则林绝对嗤之以鼻,但这人是知南。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傅则林就知道他的狂妄并非自大,这种扎根于血肉之中的矜贵与优越感就是他同别人拼斗的资本,更何况在他的傲骨之上,还有别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天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没有天赋的人,只能通过后天学习,拼上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去博得一个名声。但天才不同,他们不需要付出同等的血汗,却能达到那些人梦寐以求的高度。
  然而站得越高,也就越容易坠落。墙倒众人推这道理在每一行业都受用,而傅则林作为经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的根基再稳些。
  至少不是像阿盏和清和那样……
  傅则林说:“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这甩手掌柜能上点心了,热搜我给你压,你在江家也别待太久,回来给我好好准备新歌。还有阿盏那里,能不能说动她参加节目就看你了。”
  《原创者》这档竞技型节目,江开曾旁敲侧击地跟盛盏清提过一回。
  当时盛盏清顿了很久,自嘲般地说:“你真以为这比赛谁都可以参加吗?像我这种没有人气、背景的素人,哪有资格拿到入场券?”
  “不是有几家娱乐公司想签姐姐吗?”
  唱得好、关键又长得漂亮的才女,在哪不吃香。只要把这人设立住,打开知名度,未来就是双赢的结果。
  道理盛盏清都懂,可她已经不想再被包装一次。
  阿姐说过,歌手的本质是人,而不是一个任人叫卖的产品。
  ……
  江开懒懒地应了声,想到什么,面色一沉,“昨晚那场直播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想扒她的底,你记得压一压。”
  “……”
  什么叫拿着经纪人的工资,干着保姆的活。
  傅则林一想到接下来的这场硬仗,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还有,容我提醒你一句,《原创者》这节目一开录,你的真面目可就藏不住了,阿盏这辈子最恨被别人骗,你做好准备被她千刀万剐吧。”-
  江开没在今晚的家宴上见到沈白晴那女人,倒见到了她的儿子沈言齐。
  不得不说,江铎此举倒是聪明。
  知道江老爷子虽然看不上自己养在外面的情人,但骨子里的血统观念,是断然狠不下心将这位外姓孙子拒之门外。
  江开也明白这是江铎让沈言齐进入江家的第一步。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多大反应,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一顿饭,偶尔回应江铎虚假的父爱。
  像是不在意,又像是以这种漠然的方式,将沈言齐的尊严踩在脚底。
  晚饭后,江铎带沈言齐进了江老爷子书房。
  江开在后花园遇到堂哥江瑾舟,后者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坐下聊会天。
  江瑾舟转着手机,另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小叔就这德行,你可别放在心上。”
  懒散的模样不像在对自己亲叔叔评头论足,倒像在教育自己孙子。
  江开扯了下唇,显然没放在心上。
  “不过沈……沈什么来着。”江瑾舟没回忆起来,索性略过,“虽然和你同岁,但那小子心机挺深,这几天把爷爷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看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直接改姓了。你的地位——危。”
  见旁边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他搡了下他手肘,“你真要去娱乐圈?不回来替我分担点?”
  江开毫不犹豫地:“我对江家产业不感兴趣。”
  江瑾舟啧了声,上下打量着他,“看出来了,你的兴趣估计只有Shadow了。”
  空气静了一霎。
  江开脸色沉了又沉,“你调查我?”
  “我闲得慌?爷爷告诉我的,他老人家其实很关心你。”
  他面色稍霁。
  “我以前一直没想明白,家里人一直求你回去,你死活不肯,为什么又突然在一年前主动回江家,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江瑾舟笑说,“也是为了这人吧?”
  江开不置可否。
  江瑾舟肯定道:“你这眼光不错。”
  江开默了默,“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直接卖个身,好让映像签下她。”
  “?”
  “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地给你嫂子开个小灶,圆她和自己偶像一日游的梦了。”
  “……”-
  公寓里一下子少了个大活人,盛盏清倒有点不习惯了。
  她犹豫了会,给江开发去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江开过了半小时才回:【现在还不知道。】
  【我会尽快回来。】
  盛盏清嗤了声,【没人催你,你想待多久就多久。】
  过了一分钟,她补充:【我只是想向你确定一下今晚要不要锁门。】
  江开几乎秒回了一个表情包。
  盛盏清盯着屏幕里“懂的都懂”四个字,嘴角抽了又抽,却在下一秒——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江开:【手滑了。】
  “……”
  隔天,盛盏清去博睿上课,徐若心已经坐在教室里,她低着头,手机连着耳机线就放在膝盖,模样安静乖巧。
  许是听得太过投入,徐若心一直没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她愣愣地摘下耳机,而后听见来人问:“在看什么?”
  盛盏清刚放下吉他,视线里多出一双白细瘦弱的小手,是徐若心将手机递向她。
  屏幕里的人眉眼不甚清晰,但盛盏清还不至于眼花到连自己都认不出。这段视频正是那晚的直播内容。
  “老师在酒吧驻唱?”
  博睿没有“禁接私活”这一规定,盛盏清自然没必要瞒,再说到这份上也瞒不住。
  得到她的回应后,徐若心止不住笑弯眼睛。
  这么久以来,这小姑娘很少在自己面前像今天这般情绪外露,盛盏清不由一愣,目光黏在她脸上许久未动。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眸色澄澈透亮。
  或许她需要别人的治愈,可同时她也有一双能治愈别人的眼睛。
  “那我能去听你唱歌吗?”
  盛盏清柔和语气,“不太行。”
  对面那双眼睛忽然暗了下去,盛盏清笑说,“我还没说完呢,你现在才十六岁,等你成年再来酒吧听我唱歌。”
  小鹿眼一亮,她跟着笑起来。
  下课后,盛盏清背着吉他去了趟芦苇荡,将新歌弹唱一遍。
  “您觉得怎么样?”盛盏清偏头去寻他的表情。
  他的耳朵听不见,但他的心能听见。
  “你快回来了。”他笑说。
  盛盏清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沉默的空档,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第二次在天桥上见到的那位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少年。
  过去太久,她都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不是也如他那般,守着一个不安分的梦,莽撞地奔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勇敢又任性。
  按盛明尧的话说,这是执迷不悟。
  “先生,我这次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你的期待怕是又要落空一次。”
  可他却说,“你错了,所有事情的最终结果无非是行或不行。”
  他转过头,对上她略显迷惘的眼眸,“所以,你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五十。”
  盛盏清哭笑不得。
  的确,庸人不宜自扰。
  她拿出手机,划开存在手机里的一段视频,画面里是江开手持麦克风,背对着屏幕唱情歌。
  背景音有些杂,他的歌声被盖住,听不太清,但这并不重要。
  “您觉得他怎么样。”她把屏幕朝向她。
  “是这小伙子啊。”他只看了一眼,“挺不错的。”
  盛盏清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您刚才说什么?”
  他认识江开?不可能的。
  可他接下来的话打碎了她的自我欺骗,“就在你来这不久,这小伙子也来了。那几年里,他几乎每天都来这,每次见你不在,他就回去了。”
  他眉眼含笑,“我想,他应该是你的忠实听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