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苏燃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非分之想是什么意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她下午还有约会,没空在这跟恋爱小学鸡普及男女情/事,言简意赅地说,“这事呢就这么说定了,你反对也没用。”
  盛盏清撂下狠话,“行,他哪天住进来,我就哪天搬出去。”她知道怎么威胁苏燃最管用。
  但这次苏燃只是笑了下,烟灰扑簌簌地落在窗台上,很快被风卷走。
  “搬去哪?”见她不说话,苏燃继续说,“不是要给你爸妈换套新房子?再多一笔不必要的开销,我看你要攒到猴年马月。”
  这一击直戳盛盏清心窝子。
  心里有了答案,但一时还是拉不下脸,只能先胡搅蛮缠地倒打一耙,“你可真是心大,什么人都往家里塞。”
  苏燃没说话,但光是一个简单的挑眉动作,盛盏清便明白了她想说的无非是“当初和人玩一夜情的人不是你?”、“邀请人回家的不是你?”
  “……”都是-
  昨晚吃过药后,江开意识虽没有那般昏沉,但四肢像被车轮滚过一般,酸胀提不起劲。
  刚坐到沙发上,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许嘉阳一个大嗓门过来:“打了你这么多通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了。”
  算不上好的语气,但话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关心。
  江开微愣,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漾满笑意的脸,嘴里说着:你们男孩子在外面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他唇角扬起,这声笑把许嘉阳听懵了,“不是兄弟,你咋啦?”
  江开视线一垂,茶几上放着几颗浅绿色包装的硬糖,是他当初给盛盏清的那些。
  他捻起一颗,不紧不慢地在指腹摩挲着,“最近不回去住了。”
  考虑到房间里的人,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许嘉阳音量不自觉地高了几度,“你要回江家?”
  江开手指一紧,面色白而阴沉。
  许嘉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那你住哪?”
  刚说完,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性,“盏清姐那?”
  江开的默认态度,让许嘉阳心里有了答案,一阵无语,“这就是你说的趁热打铁?我看是趁火打劫吧!”
  切断电话没几秒,房门被大力推开,江开视线转过去,正好看见盛盏清簇着眉心,神情委顿地从门后走出来。
  察觉到他的注视,盛盏清往客厅看了眼,倏地收回。五分钟后换了件T恤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没拧开。
  不过须臾工夫,耳侧掠过一阵柔和的风。
  恍惚后,垂眸就见塑料瓶上罩着另一只手,修长白皙。
  她迟疑片刻接过,然后听见江开说,“空腹喝冰水对胃不好。”
  出于对他刚才主动拧瓶盖行为的回应,盛盏清克制地没有甩出去“要你管”三个字,抬手的动作顿了两秒后,扬起,灌下一大口。
  见江开还杵在原地,她把水瓶推过去,“你也想喝?冰水对胃可不……”
  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男生抬起下巴,留给她一个优越的下颚线条,然后才是滚动的喉结。
  “……”
  盛盏清嗤了声,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好气色,转而硬邦邦地问了句:“喂,你退烧了没?”
  江开拧瓶盖的手不着痕迹地顿了下,将水瓶放回到冰箱,身子朝她倾斜几度,白皙的脖子上青筋脉络分明,“盏清姐可以来摸摸看。”
  “……”
  盛盏清不明白这般正常的一个问题,是如何被他想出这样一个色气满满的答案来。
  饶是她没脸没皮惯了,这会耳垂也还是不受控地红了几度。
  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江开不动声色地说,“盏清姐,你耳朵很红。”
  空气静了片刻,盛盏清捏了捏耳垂,面无表情地说:“你懂什么,没见过毛细血管突然扩张?”
  江开维持着同一姿势,扬着眉眼笑了声,“可你的心跳也很快。”
  “……”-
  江开搬进来的事,就这样在苏燃的三言两语里敲下。
  只是不知道她又和江开说了些什么,临走前丢给盛盏清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盛盏清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其实,苏燃也没说什么。无非是把盛盏清的喜好告诉了江开,以及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公寓内不论刮风下雨,必须保持通风。】
  【别动厨房里的一切炉具,想在家吃饭就点外卖。】
  苏燃推荐了几家餐厅,又给江开转去一笔钱,嘱咐他监督盛盏清的三餐。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微妙。盛盏清从沙发上起身,回房给苏燃打了通电话,“我没法继续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了。”
  苏燃这会还在车上,打开蓝牙后问:“又怎么了?”
  盛盏清踢着门说,“和他说话,我牙疼。”
  “不是吧,你这张臭嘴都说不过他?”
  “钢铁打在棉花身上能赢?”她不答反问。
  苏燃笑到不行,“习惯就好。”瞥了眼时间,“这个点,江开应该已经买好饭了,你呢就先心平气和地跟他吃顿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话落,盛盏清隐隐听见外面传来门铃声,咬牙放狠话:“省省吧,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他买的一口饭。”
  却在这时,听见江开在门后喊了声“盏清姐,可以出来吃饭了。”
  盛盏清开了条缝,刚想回“不饿”,肚子闹了几声,抬头撞进江开了然于胸的笑意里,嘴唇不由紧紧绷成一条线。
  转头对还处在通话状态的苏燃说,“行,这下是脸疼了。
  桌上已经摆出两荤两素,荤菜被一叠辣椒包围。
  江开不紧不慢地打开最后一个包装盒,泛光的红汤上浮着些许粉嫩肉片。
  盛盏清视线下垂,呼吸不受控地滞了几秒,像往喉咙里强行灌下一大碗浓稠的血,恶心反胃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去。
  她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捂嘴跑到流理台前,干呕不止。
  江开愣了愣,走过去轻抚她的背。
  盛盏清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脸色慢慢好转。
  在隐晦不明的氛围里,听见江开很轻地问了句,似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盏清姐,是……怀孕了?”
  盛盏清表情裂了一瞬,被他气笑,一口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半晌才抬眉看他,“谁给你的勇气,二十岁就想喜当爹?”
  “不是吗?”听着语气还挺遗憾。
  除了那碗水煮肉片,这一桌的菜全是照着她喜好点的,盛盏清领情,便耐着性子跟他说,“苏燃没有告诉你,我吃不了那种东西吗?”
  她抬了抬下巴,江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皮微颤,倏然响起的叮咚声把他即将脱口而出的“为什么”逼了回去。
  是苏燃发过来的。
  【差点忘了告诉你,阿盏虽然喜欢吃辣,但她吃不得那种有红汤的东西,你可千万别点。】-
  即便家里多了个房客,但盛盏清长久积攒下来的习惯也不是一时能改的,比如睡觉不关门。
  敞开的房门在午夜十二点前,被晚归的室友敲响。
  似是跑着回来的,江开额角带点晶莹,微微张着嘴巴喘气。
  他的来意并不难猜,盛盏清目光在他身上驻留几秒后,笑问:“苏燃让你来查房的?”
  他顿了下,点头。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
  盛盏清蓦地松了口气,转而跟他玩起唇齿之戏,“反派通常死于话多,那你知道老实人通常怎么死的吗?”她一字一顿地,“死于知道得太多。”
  话里话外的警告意思,让江开不免皱起眉头。
  他自以为了解她,但今天发生的种种细节,都在证明着一个事实:他与她不过是一个月前才有真正交集的陌生人。她的过去,他从来没有参与进去。
  这种剖析,让他心头泛起绵绵涩意,逐渐消退的昏胀感在刹那间卷土重来。
  “盏清姐。”他发出了沉默良久后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没等来他的下文,盛盏清耐心尽失,拿起烟盒跟打火机,直截了当地路过他,去阳台抽了根烟。
  在她离开不久,飘窗上的手机响了几声,江开从混乱的思绪里抽身,拿上手机的同时,轻轻扫了眼屏幕。
  “林彦”。
  这名字就挺耳熟,记得不错的话,是朝露那位调酒师。
  他唇角绷了绷,又松开,等到铃声快停的时候,才把手机递给盛盏清。
  盛盏清视线微垂,接起。
  那声喂还没说出口,林彦在电话那头幽幽听见一道年轻的男嗓。
  “盏清姐,能借我一个衣架晾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