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岸上的人一直维持着向远处望去的姿态,直到彻底看不见任何踪影。
安妮收回了视线,挤了挤干涩的眼睛。她不知道达西和隆美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当他们回来时,是否安然无恙?
除此之外,安妮的余光看向了一旁呆呆望着远方天际的凯瑟琳夫人,不禁有些忧虑。普鲁士和英国联盟一致对外时还好,等他们战胜了那个共同的敌人——安妮坚信会有这一天——到那时,隆美尔还能在两个强大的国家之间徘徊不定吗?
那时,凯瑟琳夫人该如何自处?
她转身,对乔治安娜和凯瑟琳夫人说道:“我们回家吧……等等,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安妮话锋一转,只因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人潮中,利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有些窘迫地四下扭头查看。她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那棕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薄薄的怒火。
安妮立刻大步朝她走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嘿!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已经回朗博恩了?”
利兹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见是安妮才松了口气。可她很快又有些神经紧张地抓住了安妮的手腕:“刚、刚才有人摸我……我的钱包被偷走了!”
安妮瞪大了眼睛,见她只是有些惊慌,但并非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便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在人海中朝凯瑟琳夫人的方向挤去。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利兹,你瞧瞧你的穿着,一看就是个小有钱财的淑女,自然是那些小偷最喜欢的目标!以后你可要注意别一个人到处跑,伦敦可不比朗博恩那样人人都多少知根知底的乡下……你丢了什么?我认识些人,或许可以帮你找回来。”
利兹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时,安妮来到了凯瑟琳夫人身边,一群人互相见过之后,安妮询问利兹的住处,在得知她只租了一间旅馆的一个阁楼上的房间后,当机立断,要她跟自己一起回路易斯花园。
“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一个人在伦敦,我都不能让你这样冒险。”安妮严肃地盯着她的双眼,“我想,你现在也明白伦敦并不如你想象得安全了吧?”
利兹艰难地点了点头。
凯瑟琳夫人虽然不太看得上班纳特一家,可这年轻的女孩儿是安妮的朋友,而她也已经从报纸上得知了伊丽莎白小姐的事情——这样一个乡下女孩儿,居然和安妮一样胆大妄为!
凯瑟琳夫人思忖片刻,纡尊降贵地开腔道:“路易斯花园不缺空余的房间,伊丽莎白小姐。”
利兹眨了眨眼睛,有些受宠若惊,这尊贵的夫人可鲜少给人好脸色看,更不必说表达友善了!
安妮的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腰,利兹连忙道谢,在凯瑟琳夫人状似冷淡的冷哼声中,跟在安妮的身后爬上了马车。
安妮让道森赶车从驿站前经过,收拾了利兹为数不多的行李后朝路易斯花园驶去。回到家后,凯瑟琳夫人揪着乔治安娜去书房上课——乔治安娜已经到了不再抗拒上课的年纪。安妮吩咐仆人收拾行李和房间,接着和利兹来到了她卧室旁的小书房。
二人坐定后,安妮看着尚有心事的利兹问道:“你怎么会在伦敦?你是来送兰斯的吗?班纳特先生和太太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利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可安妮的神情丝毫没有调侃的意味,这让她逐渐放松了下来。
“我今天确实是来送兰……费茨威廉先生的。”艰难地打开了话题,后面的话便不那么难解释了,“不过,我来到伦敦却不只是为了他……其实,我是偷偷跑来的。”利兹压低了声音。
“偷偷跑来?!”安妮惊叫道,“你父母不知道?”
“我留了信……安妮,你别这样瞪着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利兹叹了口气,眉心郁结着忧愁,“妈妈原本已经差不多接受了我的做法和打算,接受了我在报纸上公开发表文章。可回到朗博恩后,那些邻居的绅士和太太们也已经得知了我的消息。”
利兹叹了一口气:“他们固然没有什么恶意,可他们的话却让妈妈再一次恢复了之前的态度……或许我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叛逆女儿只会让她的神经吃痛,总而言之,家里又闹得天翻地覆了。”
你打算干什么?逃避可不能解决问题。”安妮问道。
“父亲暗示我,假如我要证明我的想法和决定是对的,就应该做给她看、才能让她放心。”
“所以你逃跑了?”
“没错,我总要试试,安妮。”利兹的眼睛霎时变得很亮,“妈妈最担心的无非是我们的未来……父亲的财产不能由我们继承,因此她想方设法也要对那些绅士们千挑万选,好让我们出嫁后不会为了生计烦扰。可是,如果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呢?”
“你不愿意结婚?”安妮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利兹摇头:“不,恰恰相反。安妮,我并不排斥婚姻,前提是,我诚心诚意和他共度一生……不瞒你说,我对‘它’还并不自信,我不敢说,几年后他回来了,是否还能记得我。可是,难道我就要一直在原地等待他吗?不,当然不是这样。”
“利兹,你让我刮目相看了。”安妮轻声说道,“你比我要理智得多,也清醒得多。我敢说,你一定会达成你的目标……就算‘他’鼠目寸光,也不会阻挡你的道路。”
“喔!安妮,别这样说他。”
“瞧瞧,你们还没有如何呢,你就这样护着他。”安妮伸手捏着她的脸颊。
利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是打算在伦敦租一个房间写书、写文章,我的编辑对我的身份并不介怀,甚至还鼓励我一直写下去。我算过了,按照现在的稿费,养活我自己一个人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虽然苦了一些,可是在朗博恩,天天听那些绅士太太们的念叨可不比这轻松。”
安妮松开了手,看着利兹久久没有说话。
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英伦淑女竟然能做下这样的决定,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和想象。
利兹是受到了自己的影响,才走上了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安妮问:“你这次来伦敦多久了?你的钱包被偷了,现在的钱还够用吗?”
“今天是第三天。”利兹挠了挠头,有些窘迫,“我大部分钱存在了银行,刚才被偷的……唉,我也不想隐瞒你,包里有费茨威廉先生送我的一对蓝宝石耳饰,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但……”利兹紧抿着嘴,很是失落和愧疚。
“我认识些人在黑市有些门路,只要那小偷将它售出,就有得到线索的机会。”安妮沉吟片刻,打了铃和杜丽吩咐了几句,让小古力替她多加留心。
她转身看向利兹:“你就放心地住在这里,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按照旅馆的收费标准交房租。”
“当然!”利兹蹦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安妮忍不住微笑,伸出了手:“他们有他们的战场,我们也有我们的战场,亲爱的。”
利兹用力地点了点头,学着安妮的样子,也伸出了手:“我们将会是最好的伙伴。”
欧罗巴大陆的战场充斥着浓重的硝烟,而在大不列颠岛上,看不见的战火也在四处蔓延。
伊丽莎白·班纳特这个名字占据了“班纳特先生”的版面,在遭遇整个“文学界”的批判和排斥时,她不遗余力地反击——她用那一个个精妙绝伦的小故事,来反驳固执者脆弱的偏见和歧视。
她那犀利的言辞往往戳中了偏见者最薄弱的逻辑漏洞,而让他们恼羞成怒。
每当伊丽莎白小姐的文章刚一发布,这期报纸就会被一抢而光,伦敦的大街小巷、书店、报亭、咖啡厅……绅士们或是慷慨激昂地抨击、或是为文章中犀利的语句叫好,又或者互相辩驳了起来,争得面红耳赤。
利兹的编辑力排众议,坚决发表她的文章,这一行为原本引来了报社其他人的排斥和反对,可那洪水倾泻般的销量只能让他们闭上了嘴。
而利兹要的可不仅是绅士们的讨论,让她和安妮高兴的是,利兹的文章成为了不死鸟俱乐部每周的文学沙龙最受欢迎的读物。利兹的文章或许不能获得大多数夫人们的认可,但超过一半的淑女们却被她的张扬和睿智所吸引——也许她们也曾想过成为她这样的人。
不死鸟俱乐部的成员原本是为了菲尼克斯珍贵的云罗聚集起来的,可在这两年的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为了夫人和淑女们在春天的社交季外,读书、交流和享乐的最重要的场所。
这也是安妮在多年前成立不死鸟时最大的愿望。
绅士们有各种各样的俱乐部,每到夜晚便热闹了起来。可夫人和淑女们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聚会和场合,只能将乐趣都寄托于春天的社交舞会?
当她们有了沟通和思考的环境,思想的种子才能得以萌芽。
安妮乐于见到这样的景象,可不死鸟俱乐部并非她事业的核心——如果没有在另一片本不属于她的土壤披荆斩棘,这片土壤也不会有存在的空间。
达西出发前,安妮与他联手,将火车建造厂的进度推过了最难的起点,宝剑骑士俱乐部的成员们都是这条轨道上的一员。
铸铁厂、煤炭厂和船厂退下的熟练工被调到了这条轨道上,三班倒昼夜不停,半年间就将第一条火车轨道建成。
而这时,伯格莱姆先生在一个清晨,在熬了无数个夜晚、掉了半头的头发后忽然灵感爆发,完成了火车头的蒸汽动力的改良,足以拖动载重几十吨的多节车厢。
那一天,他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手捧着整箱的设计图纸来到路易斯花园,向一个人求婚。
杜丽变成了准伯格莱姆太太。而“痛失”心腹的安妮“一怒之下”,将中心大道的菲尼克斯总店交到了杜丽的手上。
火车开通的当天,亲王出席了典礼。礼乐齐鸣,无数的绅士、夫人和淑女们不顾形象地伸长了脖子,想要成为第一个看到火车运行的人。安妮站在最高台上,作为唯一一个站在亲王身侧的人,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惊恐和惊讶的叫声,沉重的火车缓缓步上了正轨,朝远方驶去。
哨声、叫声、笑声震耳欲聋,而一个人匆匆跑来,打破了平静。
这人穿着内侍的服饰,径直朝亲王跑来,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安妮没有听清他们的话,心中的喜悦却逐渐变凉,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亲王脸上的表情由火车成功运行的兴奋逐渐变得僵硬,嘴角逐渐挂了下来,他瞥了安妮一眼,什么也没说,装作无意地又看向几乎消失在视线之外的火车。
“战场上是不是出事了?!”安妮不顾亲王身份尊贵,差点就伸手去抓他的手臂。
亲王的眼神飘忽。
“达西是不是出事了!他怎么样了?!”安妮转身,双目死死地瞪着那内侍。
内侍在她强烈的威压下打着颤,可他哆嗦着看向亲王,只见他摇了摇头,便紧紧地咬着牙,拼命地摇头。
安妮扭头看向亲王:“您没必要隐瞒我,否则我这就收拾行李前往欧罗巴大陆!”
“你去有什么用!”亲王暴怒吼道,“尽会添乱!战场总是有输有赢,有伤有亡,你当那是扮家酒吗?里希特子爵!”
“达西究竟怎样了!”安妮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我只要知道这一个答案。”
亲王扭头跳下了高台,乌泱泱一群人追了上去。
喧嚣似乎在瞬间退去,高台上瞬间只剩下安妮一人,安妮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晕倒,紧紧抓着一旁伫立的旗帜,有些茫然地看着地面。
“……他还活着。”内侍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安妮扭头望去,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在普鲁士边境爆发了一场恶战,后方遭遇偷袭,达西先生受了枪伤倒地,但隆美尔将军及时在马蹄下救走了他——啊!!!里希特子爵!快来人啊!”
安妮迷迷糊糊地倒下,尖叫声四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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