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凯瑟琳夫人即将带着安妮和达西兄妹一起去彭伯里庄园,而费茨威廉伯爵府也即将搬回老宅。几日内,三个家庭的仆人们都在这栋房子里来来往往,收拾行李。为了不让离别气氛显得那么僵硬,主人们都已经约好,在同一天从这栋房子出发,各自朝各自的方向离去。
  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半天,安妮在房间做着最后的准备。
  每一年的春天,这个房间的大门都会被打开,迎接安妮的入住。而在她离开后,这栋屋子的顶层就会完全封闭,静待下一个春天。
  安妮一直觉得很奇怪,伯爵将家里的一整层完全留给了她——一个外甥女而已。那个衣柜里的通道固然是个秘密,可是,这样的秘密难道还要隐瞒作为主人的费茨威廉兄弟和夫人吗?
  可这么多年下来,伯爵从来没有为此解释过,而安妮的疑问好几次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因为一种无言的默契,咽了回去。
  安妮打开了衣柜,蹲下身,伸出手,摸向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在这些年里分批次搬回了罗辛斯庄园的大书房,此时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暗示而已。
  可那个房间,盛满了她这么多年来的回忆——她的无数次算计、经营、谋划都是在那里作下的,伯爵与自己的无数次谈话,都发生在那里。
  安妮叹了口气,手下使力,缓缓推开了门。
  “咚咚咚。”
  身后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德·包尔小姐,是费茨威廉先生。”杜丽在门口告诉她。
  安妮的手微微一僵,从柜中门上松开。她站起了身,看着这大开的柜门,沉默了片刻后,高声说道:“请劳伦斯表哥进来吧。”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劳伦斯向她点了点头,他侧头朝杜丽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离开。杜丽没有动作,等安妮朝她点头,才转身离开,并带上了套间的大门。
  “抱歉,这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坐在这儿。”安妮指了指只剩一个床板的床。
  劳伦斯没有坐下来,反而朝安妮走去。
  他分明看到了安妮身后被打开的柜门和暗门,却视若无睹。
  “这是给你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安妮。
  安妮疑惑地接过,移步在床边坐了下来,露出了身后的柜子。劳伦斯仍然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站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信封上没有落款,没有抬头,空空荡荡。安妮摸不着头脑地打开了信封,看清了上面的大字后,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劳伦斯的面前。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
  “你没有开玩笑???”
  “这是父亲的意思。”
  安妮怔愣在原地,她看着手上轻飘飘的纸,却觉得它比任何东西都要重。劳伦斯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这件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也接受了,你不需要担心我的想法,安心地收下吧。”
  “这……我怎么可能会安心地收下?!”安妮不知所措地将它塞回了劳伦斯的手中,“我不会接受的,你就当作今天没有把它给我,或者……或者就当我又转赠给你了!”
  “亲爱的,我们已经在银行把手续完成了。这栋房子,从圣诞节前就已经是你的了,无论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房契和地契又被劳伦斯重新按在了安妮的手中。
  “……这是你们要搬回老宅的原因吗?”
  “是,也不是。”劳伦斯短促地笑了一下,往日显得格外凌厉的眉目柔和了下来,“我不清楚,父亲是什么时候作下这个决定的,但是我知道,以他的个性,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将房子留给你的决定和搬回老宅的决定并不冲突。”
  “舅妈知道这件事吗?”
  “她当然知道。”
  “兰斯呢?他没有继承权,以后怎么……”
  “父亲和我都已经给他留了一大笔钱,完全足够他生活了。”劳伦斯指了指远处的一栋灰扑扑的房子,“那里曾经是路易斯爵士的缔造他的商业帝国的中心,那么,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与它相连的这栋房子之前的主人是谁吗?”
  “……是父亲。”
  “正是如此。它只是回到了原本的主人手里。”劳伦斯的手点了点窗台。
  安妮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很多,我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气息里生活;可是,伯爵的气息充斥着这栋房子,我不愿意让你和兰斯……远离他。”
  劳伦斯看着她,微笑道:“父亲留给我们的,远比你想象得多。”
  安妮还要说什么,却听到楼下传来了芬里尔的咆哮声。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杜丽隔着门大声地说:“小姐,艾伦先生前来拜访,达西先生正在前厅接待他。您要见他吗?”
  “艾伦·爱杰顿?那个搬出了公爵府的小儿子?”劳伦斯问道。
  安妮点头:“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那你去吧,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些。”劳伦斯用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要再和我争辩了,我是不会更改父亲的遗嘱的,你也不想让他失望吧?”
  “……我不会让他失望,但是,我仍然请你再考虑考虑。房契和地契,我不会拿走。”不等劳伦斯回答,安妮变立刻转身离开房间,朝楼下跑去。
  安妮刚一走进客厅,艾伦就从沙发边站了起来,达西正坐在他的对面,背对着门口,听到了动静后,侧脸与安妮打了声招呼。
  艾伦没等安妮与他互相行礼,便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问道:“你愿意给我几分钟吗?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安妮有些疑惑,当她看向了艾伦的眼睛时,里面满是坚定和紧张。安妮有了一种预感,她没有回答,先看向了沙发上的达西,见他没有动作,仍然还在翻阅着手上的报纸。
  “好吧,我有时间,我们去花园里?”
  “很好。”艾伦立刻点了点头。
  安妮注意到他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这与他往常的精明和运筹帷幄全然不同。
  仍是冬天,伦敦的空气中充满着潮湿的寒意。花园里一派枯寂,鲜花和绿植都还没有从冬眠中醒过来。又因为这屋子里的一行人都即将搬家,院子里堆满了箱子,一切都乱糟糟的。
  一阵风吹来,安妮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艾伦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就在这里说吧,外面的风大。”
  安妮的手腕被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几乎有些滚烫。安妮心下一跳,立刻后退一步,手腕微微用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可艾伦这次不再表现地那么绅士,他甚至上前逼近了一步,紧紧地抓着安妮的手。
  “安妮——”
  “艾伦!”安妮立刻大声打断,抬起头,眼睛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的答案的,你确定要说吗?”
  艾伦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安妮愣了愣,正要开口,这下却被艾伦打断了。
  “可见,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视若无睹的,对吗?”艾伦又上前一步,安妮被他逼迫地立刻后退。艾伦见状,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和动摇的情绪。
  “从那个夜晚开始,你就已经占据了我的心。”
  “在你受重伤时,被送往罗辛斯庄园那天吗?”
  “不,是在这里,在伯爵府。”艾伦见安妮暂时并未露出反感和退缩,语气也逐渐低沉了下来,“当我问你,我是应当归顺地狱,还是逼迫自己成为圣人而奔赴天堂时,你告诉我,你选择留在人间。”
  “你一定不知道,那句话直接摧毁了我从前的一切……不,不是摧毁,而是重建。”艾伦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因为我,时时刻刻都活在人间。”
  这句话并非她的信仰,而是她真实的感受。从前世到现在,她比所有人都懂得死亡和存在。她没有见过上帝、也没有入过地狱,与她而言,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和存在。
  “你就是那样说的,亲爱的,而我听了你的话,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人间。安妮,你是我的天使。”艾伦喃喃低语道,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含着无尽的深情,“我爱你。这句话我只会说给你听,哪怕我在别人眼中是个汲汲于名利的投机者、惯用花言巧语,可是这句话……我交付了所有的真心,我——”
  “不,就此停下!艾伦,你了解我,你知道的,如果你继续这个话题,恐怕我们甚至连合作都不能进行下去!”
  “你总是这么绝情!”艾伦忽然爆发了起来,他的眼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你总是这样!和善又亲切地对待你周围的所有人,可你却又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你的周围好像有一个真空地带,让我无法接近,无法触碰。”
  “你对我的感情心知肚明,可你却假装不知道,冷眼看着我折磨自己!”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指控!”安妮也莫名升起了怒意。
  “指控?里希特先生?!您果真是一位法官,高高在上地审判着我的感情!”艾伦抓住了她的肩膀,安妮吃痛地挣扎了起来,却被他按到了身后的墙上,动弹不得。
  艾伦的脸忽而靠近,手摸向了安妮的脖颈。
  安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极,抬脚朝这个可恶的混蛋踹了过去——她没有留一丝情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艾伦被安妮狠狠地踹在了小腿上,可钳制住她的手和上半身纹丝不动,可终于,他没有继续下去。
  “……对不起,我失控了。”
  “我不想说没关系,你的手现在还掐着我的脖子。爱杰顿先生,我现在对你很……”
  “不要说失望这个词。”艾伦的声音有些哽咽,可安妮却丝毫没有同情之心,“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情感,亲爱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样的感觉,因为你向来以温情脉脉的面具和冰冷的戒尺将我拉近又推离,戏弄我……”
  “我看着你逐渐长大、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只要勾一勾手指,所有的绅士都将为你疯狂……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你掌控着我所有的情绪……”
  “爱杰顿先生。”安妮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她的语气从未这样狠厉过,“你既然知道我不爱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你我都是最精明的商人、也是最亲密的伙伴,一旦这话说出了口,我恰恰不会因为怜悯而放过你。”
  “我要的,就是你不放过我。”艾伦嘶哑的声音在安妮的耳旁响起,如同一条毒蛇般,粘腻而冰冷。
  安妮打了一个冷战。
  忽然,身旁的大门被猛得打开。
  在安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艾伦被踹倒在了楼梯下。
  作者有话要说:好刺激呀,呆滞.JPG感谢在2020-12-1400:11:17~2020-12-1500:2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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