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凌晨临睡前,安妮还迷迷糊糊地想,那布里奇沃特公爵府似乎经营着船厂,结果现在就撞上了!她将兜帽戴得更严实了些,心下有了打算。
有关系不用纯属浪费!
想要和爱杰顿做生意,里希特先生的身份可难以高攀。
艾伦对她的态度不一般,安妮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尽管她不明白这种特殊究竟从何而来。也许是“吊桥效应”?身手重伤的艾伦对于收留了他、并将他送回伦敦的德·包尔小姐充满感激?
来到伦敦的第一个夜晚,艾伦跑来和他说了一大串云里雾里、有的没的。安妮能从他的痛苦的话语中看出他的挣扎——和他的家庭有关。自从在茶话会上见识了那令人窒息的爱杰顿夫人和他的兄长,安妮明白他的踟蹰。
艾伦作为次子,本身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力,可他的父亲却给予他厚望,将家里的投资交给他打理。这注定是为他人作嫁衣,任谁都很难接受,自己辛苦管理的产业最后落入了碌碌无为的大哥手中。
费茨威廉伯爵府在罗辛斯庄园时曾对安妮说过,布里奇沃特公爵虽然是个厉害的人物,但他却处理不好家事。老公爵将长孙留在了身边宠爱备至,让他还没能继承爵位的儿子只能将心血倾注在次子身上。
可公爵终有老去的那一天,如今,公爵年迈,爱德华·爱杰顿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却发现家里的生意竟然早早就由弟弟开始管理;早就习惯了辅佐父亲经营船厂和运河的艾伦·爱杰顿也不得不将权力“还”给“外来”的兄长。
如果爱杰顿夫人是个明白人,能早早在这矛盾重重的关系中充当润滑剂——就像每个家族的夫人们充当的角色那样,调和兄弟、父子之间的关系,或许布里奇沃特公爵府的内部冲突还不至于那么激烈。
可爱杰顿夫人是个“明白人”,她尽管很少与长子相处亲近,却认定爱德华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本没错,可爱杰顿夫人不知为什么,对次子艾伦缺乏喜爱和关爱也就罢了,甚至还带着敌意。在茶话会上,那明里暗里的酸话让安妮实在摸不着头脑。
难道次子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吗?
不过目前看来,艾伦在“竞争中”也不是完全占下风。
安妮不确定在那晚,艾伦向她询问天堂和地狱的看法时,是不是透露出自己对那压抑的家庭的厌恶,是不是隐隐地想要……争夺?
圣诞节时,他的重伤不是意外。安妮不愿意以恶意揣测他的家人,可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只要艾伦认为是他们做的,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再往下就不敢细想了。
不论如何,艾伦现在在船厂还是十分有声望、能说得上话的。
安妮看上了那些临近“退休”的帆船。
小古力对工厂区的弯弯绕绕了如指掌。他在这里长大,比任何人都熟悉那些狭窄幽深又寂静无人的小道。安妮给予了他信任,任凭他带着自己在工厂区绕了一大圈。小古力难掩激动,一边走路,一边介绍两边的厂房,几乎要蹦起来了。
安妮隔着河,远远地看到了对岸的菲尼克斯纺织厂。
印刷着灰色涂料的纺织厂在众多厂房中显得格外出众。尽管以安妮的眼光来看,这只是一栋栋的极为朴素的单层平房,远远赶不上她前世见识过的大厂的样子。
尽管如此,隔着一条河,安妮侧耳听到厂里传来的阵阵机杼声,还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敢说自己就比上辈子更有智慧,她还是她。所以当这成绩是实实在在地展现在眼前时,安妮还有一阵恍惚的晕眩感。如同一场梦境,随时都会醒来。
她知道,她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别人提早知道了历史的方向,提早确定知晓了商机。要说才能,那些对未来一无所知,却翻云覆雨、勇往直前的人才更有才能。
安妮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从那种无以言表的怅惘中清醒过来,回到现实。
菲尼克斯纺织厂遭到了自己人的背叛,这件事刻不容缓。可是仅凭小古力的说辞,安妮无法定下布朗先生的罪。
“你愿意替我办事吗?”安妮压低了声音,摸了摸小古力的头,问道。
小古力疑惑地抬头看着那黑漆漆的兜帽,好像在说:难道我不是在为您办事?
“我的意思是,成为我的伙伴、我的左膀右臂。”
小古力的眼睛瞪大了,黑色的眼珠闪着从未有过的亮光。他着急地啊啊地叫了两声,似乎想表忠心说些什么、又好像只是激动地想要大喊。小古力指着里希特先生身后同样装束的杜丽,手微微有些颤抖。
安妮点了点头:“如果你能替我办好这件事,那么就是你想的那样。”
小古力想要在里希特先生的心中,成为和杜丽同等地位的重要的助手。
安妮低头嘱咐他看好布朗先生,一有发现就立刻向她禀告。安妮打算“敲山震虎”,试探一下布朗先生,让他露出马脚、最好能当场抓住。如果不是他,那么幕后人也一定会采取措施。
小古力卯足了劲,要在新主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安妮见他摩拳擦掌,好像要大干一场似的,在兜帽底下露出了一个微笑。
刚刚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伯爵府,脱下了外出的衣服,安妮的房门就被敲响了,门背后传来管家太太米娅的声音。
杜丽赶忙擦了擦脸,过去开门。
“伯爵夫人要办一场茶话会,邀请一些夫人和小姐们过来做客。夫人问德·包尔小姐,是否有想邀请的小姐,可以由德·包尔小姐写好邀请函,再通过伯爵府的名义寄出。”米娅太太一板一眼地说道。
杜丽正要回答,就听背后传来主人的声音。
“我明白了,米娅太太。我稍后就考虑一下人选,晚餐后再去向伯爵夫人禀告,和她商谈。”安妮缓缓从里间走了出来,“茶话会举办在什么时候?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一定要告诉我。我在罗辛斯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活动……除了给达西表哥准备舞会的那次,还希望伯爵夫人和您能多教教我。”
米娅太太连道不敢。
“大约定在了一周后的下午。伦敦城里的勋爵人家走动都很方便,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社交场合,一个礼拜的准备绰绰有余。”米娅太太顿了顿,多提醒了一句,“您如果有想邀请的小姐,请尽快……现在正式的社交舞会已经一个一个开始排上了日程,大家都忙得不得了了呢!”
这意思就是要先下手为强了。安妮了然地点了点头,客气地送米娅太太离开了。
安妮来到书桌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了印着烫金的德·包尔家族族徽的信纸。
安妮来到伦敦后结识的夫人、小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多都是上一次在布里奇沃特公爵府的茶话会上认识的,倒也谈不上关系亲近。安妮思索了半天,才写下了那位第一个大胆直白地向她询求菲尼克斯邀请函地斯利文小姐的名字。
接下来就有些卡住了。
事实上,那些各个美丽动人、千娇百媚的小姐们在她的记忆中只留下了一样的印象——轻柔的丝绸裹挟着柔软无骨的灵魂,美丽却千篇一律。
“班纳特。”杜丽的提醒和安妮心中的默念重合到了一起。
“你也觉得班纳特小姐值得邀请?”安妮抬头看了一眼杜丽。
杜丽并不正面回答,只说道:“您曾经邀请过她们,却被班纳特先生拒绝了,不是吗?我不认为班纳特夫人和小姐真的不愿意来,只是因为班纳特先生是一位恪守旧礼的老绅士。”
老绅士们愿意慷慨地邀请别人,却对别人的邀请颇为严谨、固守礼仪。
安妮爽快地在纸上写下了班纳特的名字。
想到了班纳特,就不得不说起她们的临时住处的新邻居——艾伦·爱杰顿。
从他的母亲那里,安妮或许可以对布里奇沃特船厂窥探一二。可是想到那爱杰顿夫人对自己的小心思,安妮冷哼一声,不免小气地想,爱杰顿夫人就由伯爵夫人来邀请吧!反正看在上次公爵府邀请她们参加茶话会地份上,伯爵夫人也不可能不邀请。
寄望加德纳先生住处的邀请函在第二天就得到了回应。
班纳特小姐——简,在信中客气地道谢,并用极其谦卑和夸张的语气赞美了安妮的“大方”,紧接着用绕了几个圈的长难句委婉地答应了一定出席。
安妮看着那一连串的华丽词语啧啧称奇。
“想不到班纳特小姐竟然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杜丽惊讶地放下了信纸。
安妮忍俊不禁:“恐怕这是那位班纳特夫人的杰作!班纳特小姐是个守礼的淑女没错,只是她绝不会这么浮夸。反倒是那位夫人,热情地让人有些吃不消。”
安妮好笑地想,我又不是一位能将她女儿娶回家的绅士!
不过,她也明白班纳特夫人的意思。班纳特家有五个女儿,却没有再继续生孩子的意愿了,夫妻俩不得不早早地就为女儿们的未来做打算,既要多攒些嫁妆,又亟需认识更多同等阶级却条件优渥的家族。
这样的事儿向来怕晚不怕早的。
安妮将信塞回了信封,却意外发现信封内侧还有内容。她用刀拆开了信封,将它从里到外翻了开来。
伊丽莎白俏皮又犀利的抱怨跃然纸上。她吐槽了班纳特夫人在收到邀请函后近乎歇斯底里的激动,又吐槽了妈妈明示暗示父亲要替她们俩准备一条新裙子——简很担心,她就觉得父亲已经很不耐烦了,可是伊丽莎白却觉得父亲迟迟不答应、装作没听明白是在故意逗她们玩。
接着,另起一行,字的痕迹变得更浓,似乎是临时补充的。
“……刚才仆人果然送来了一个信封,里面的钱刚好够我和简各自做一件衣服。现在我想邀请你一起去菲尼克斯逛一逛,不知道我能否有这个荣幸?”
“不说了,妈妈又开始哭诉她的神经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如果您没有空闲,请不要自责。”
“如果你愿意,就请托你的女仆——是叫杜丽吗?——和我们约定时间,越快越好。简虽然不说,但我能看得出,她对此非常期待。”
TBC.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安利百事桂花味的可乐,在我心中可以打满分。
今年太喜欢桂花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