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
他们被管家领进客厅时,徳布尔夫人刚刚用完早餐,正在听安娜·徳布尔小姐念报纸,两位男士一左一右的陪伴。
看见玛丽,达西的目光立即追随她而去,交叠起来的修长双腿不由自主的展开。
但玛丽双膝并拢双腿微侧,手轻轻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优雅的坐在他对面,沉静的眼眸谁也不看,浅淡的微笑将她所有情绪都完美的隐藏起来。
凝视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她眉心微皱。达西不得不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的看向滔滔不绝的柯林斯。
“……所以,我们准备向您辞行。”他刚好说到最后一句,达西握茶杯的手抖了抖,杯中的红茶泛起一圈涟漪。他垂头啜饮,掩饰忽然僵冷的面色。
“怎么不多呆几天?罗辛斯庄园的景色你们还没逛遍呢。等雪下起来的时候,这里美得像天堂一样。”徳布尔夫人假意挽留。
玛丽与伊丽莎白连忙推辞,说了好些客气话,最终劝服了徳布尔夫人。她立即叫来管家替她们准备马车。
“我还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先失陪了各位。”达西忽然站起身,语气平板的说道。
“去吧去吧,你每天总有处理不完的公事!”徳布尔夫人嗔怪。
达西对众人颔首致歉,匆匆离开客厅。
玛丽这时才转过头来,凝望他的背影,湛蓝的眼底滑过一丝惆怅。
从不曾奢望过的东西忽然出现在面前,只要伸伸手就能得到。普通人的反应也许是扑上去,但她苦心筹谋,步步惊心的长大,自小养成的谨慎性格致使她无法跨出那一步。她需要仔细观察,深思熟虑,确定无害了才会伸手去拿。如果因此而错过,她会可惜,但绝不会后悔。
有这样一位优秀的男士曾经为她倾心,她已经觉得足够了。
马车很快就准备妥当,徳布尔夫人亲自将她们送到大门口。
“玛丽小姐,希望你们旅途愉快!我们还会再见的!”费兹威廉意味深长的说道。
“伊丽莎白小姐,你曾说过要带我游览郎博恩,到时可别失言。”他又看向伊丽莎白,眼里满是情意。
“一定。”伊丽莎白笑着点头,眼睛不住朝他身后张望,发现达西先生一直没有出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在生硬的拒绝了他的求婚以后,玛丽并不指望达西还能保持对她的热情。她干脆利落的登上马车,徐徐开动后向众人挥手。
马车行进了一段时间,崎岖不平的路面使车厢有些颠簸,夏洛特挪了挪位置,这才发现椅子扶手下卡着一个漆黑的礼盒。车厢表面裹了一层黑色的天鹅绒,礼盒也是黑色的天鹅绒材质,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这是什么?不会是徳布尔夫人的东西忘了拿吧?”她紧张的叫起来。
“我看看。”卢卡斯爵士接过礼盒翻转,然后递给了玛丽,“这是给你的,孩子。”
礼盒底部贴了一张纸条,上面用简洁端正的安瑟尔体写道——致玛丽。
玛丽有些莫名其妙,等看见熟悉的字体后立即醒悟过来。她掂了掂分量,大致猜到了里面的东西。
‘你应该将酒瓶包得严严实实,然后私底下送给我’曾经说过的玩笑话回荡在耳边,她抱着礼盒微笑起来,空落落的心仿佛被填满了。
“里面是什么?谁送得玛丽?”夏洛特好奇的问。
伊丽莎白也凑过来看。
“一份临别的小礼物。”玛丽含糊其辞的说道,然后专注的看向车窗外,明确表达了不想被追问的意愿。
伊丽莎白猜到了是谁的杰作,阴郁的心情恢复了明朗。达西先生还愿意送临别礼物就表示他不再怪罪自己的误解和玛丽的拒绝了。他果然是位绅士。玛丽没能嫁给他有些可惜呢!
纸条上的字体端正华贵,稍微泄露了下笔人的性格。而能将东西藏在徳布尔夫人的马车上,那一定是前来罗辛斯庄园做客的两位男士之一。不管是费兹威廉上校还是达西先生都是个好归宿,但达西先生中途离开了,礼物十有八-九是他送得。真看不出来他对玛丽有这样的用心。
夏洛特默默分析,抢了玛丽婚事的愧疚感减轻不少。
一行人抵达伦敦,准备在那儿待上几天稍事休息,加德纳夫妇布置了丰盛的晚餐接待,又为卢卡斯父女预定了最好的旅馆。
晚餐的餐桌上,加德纳夫妇和简听说了夏洛特与柯林斯的婚讯,虽然惊讶,但都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祝福。私下里,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当玛丽走的时候,他们总是担心再次见面她会变成贝内特夫人,那场面可真够惊悚的!
晚餐过后,姐妹三人关在房间里准备好好谈谈各自的近况。
“你和宾利先生最近怎么样了?”伊丽莎白冲简挤挤眼睛。
“我们还是那样,没什么特别的。”简双颊羞红,含糊其辞的说道。
玛丽翻出达西送的礼盒,仔细拆开外面精美的包装。里面果然是一瓶酒,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粉红色。酒液并不清澈透明,反而像云雾一样飘渺,看上去美极了,有种让人立即尝上一口的魔力。
玛丽拿起盒子底部的便条,嘴角微弯,眼眸晶亮。
此时此刻的她周身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吸引住了伊丽莎白和简的视线。
“上帝,达西先生究竟送了你什么好东西?它看上去漂亮极了!”伊丽莎白扑过去,拿起酒瓶颠来倒去的查看。
“竟然是朗姆酒?怎么会是粉红色?”简不敢置信的盯着瓶子上的标签。她只见过琥珀色或透明的朗姆酒。
“朗姆酒号称‘海盗酒’,深受加勒比海盗们的喜爱,这瓶是来自加勒比的特制预调酒,掺入了草莓果汁,口感既柔和又辛辣,像极了年轻人矛盾忧愁的心情。”玛丽轻声念着便条上的字句。这份礼物很珍稀,却并不昂贵,能让她心安理得的收下,由此可见达西的用心。玛丽叹了口气,再次为拒绝了他的求婚而感到惆怅。
伊丽莎白没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笑嘻嘻的开口,“真没想到沉默寡言的达西先生竟然能写出这样浪漫的语句!”
“我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些过于殷勤了,玛丽。”简迟疑的说道。
“你不知道吧,达西先生已经向玛丽求过婚了!”伊丽莎白压低嗓音。
简睁大眼,捂住嘴,一脸震惊的表情。在她的追问下,玛丽只得简单说明近期的情况,并要求她保密。一是为了乔治亚娜的名声,二是免得贝内特夫人受刺激。她如果知道玛丽拒绝了一只年收入上万的金龟婿,她脆弱的神经一定会崩溃。
“噢,没想到威克姆竟然是这种人,太可怕了!你不知道,你走后他在郎博恩大肆污蔑达西先生的名誉,将他自己渲染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简捂住胸口,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恶人。
“可惜我们不能站出来戳穿他的假面,那会对乔治亚娜造成伤害。谢天谢地民兵团就要搬走了,我们再也不用面对他了!”伊丽莎白比划了个‘上帝保佑’的手势。她以前有多么欣赏威克姆,现在就有多么讨厌他。
似想起什么,她愤恨的神色褪去,打趣道,“简,宾利先生什么时候向你求婚?他可是很早以前就爱上你了,眼下却落到达西先生后面去了。”
“这并不奇怪,他性子拖沓,做事总爱犹豫不决。达西先生正好与他相反,性格坚毅,行动果决。”简皱起了眉头。她也意识到了宾利最致命的弱点,然而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不后悔。
伊丽莎白也沉默下来。以前她非常支持两人的结合,但宾利无故失踪以后,她也开始对两人的感情存在疑虑。两个都是性子绵软的老实人,相处一定会融洽,但论到持家或管理产业,那必定将是一场灾难。
“好了,如果要退却的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简,你回去以后便开始跟我学习管家。不会做家务没有什么,最关键的是学会打理产业和挟持奴仆。想要过得顺心,靠得还是御下的手段。”玛丽边说边启开粉红色的朗姆酒,找来三个酒杯递到姐姐们面前。
“你的帮助太及时了,亲爱的!”简感激的拥抱妹妹。
“天啊,你怎么能打开达西先生送你的酒?你难道不想留下来做个纪念吗?”伊丽莎白抢过酒塞,试图扣回去。
“他永远存在于我的脑海中,不需要任何外物来纪念。现在,我想尝尝什么叫做‘矛盾忧愁’的滋味。”玛丽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用唇瓣抿了一小口。甘甜、辛辣、缠绵……她闭上眼,认真铭记这一刻的感觉。是的,她很矛盾,她也同样忧愁,她需要一瓶酒来释放心底挤压的情感。
伊丽莎白和简对视,举起酒杯与她碰了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简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不停拍打胸口,好半天说不出话。
伊丽莎白则利落的抹去唇角的酒液,豪爽的说道,“好酒,又甜又辣!再来一杯。”
她假装酒鬼的模样逗笑了玛丽,她替她们满上,举起酒杯高喊‘cheers’。
这一晚,姐妹三人非常尽兴,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