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那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很久之后,久到沈恪言都以为池意在他怀里睡着了,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沈恪言捏了捏他的后颈:“我妈跟你说的时候有没有说过沈琮的其他儿子?”
  池意懂了:“所以他们是想用我的事情来刺激你?”
  “真聪明,”沈恪言偏头在他眼角落下一吻:“他想让我误会你和李阳之间的感情,然后把我们的相遇归结为你对李阳的怀念和愧疚,或许还想让我猜测怀疑你吧。”
  “那天你在书房接的是这个电话啊,”池意叹了口气:“我就是那天发现你的异常的,幸好你没有相信。”
  “所以那天做噩梦是因为害怕我吗?”
  “确实很害怕,但不是害怕你,”池意调整了一下位置整个人背对着沈恪言:“我只是害怕你也会离开我的那个可能。”
  说完还没等沈恪言开口,池意就接着道:“我没有理所当然到认为阳阳会一直那么陪在我身边,毕竟我们都有各自想要去做的事情,我只是没想到他会”
  “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人生导师,阳阳是我见过最有主见,最稳重和最豁达的人,他聪明、大方、上进,对每个人都很好很温柔,是大家公认的‘最佳校友’,身边的人有困难都会选择求助他,他每次也都会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施以援手。”
  池意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不对劲就好了,明明自诩是他最好的朋友却连他笑得越来越勉强都没有发现,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他也许就不会”
  “不是你的错,”沈恪言柔声安抚着他:“不是你的错。”
  一个人想要在在乎的人面前隐藏自己的伤痛是很简单的,更别说那个时候池意才十四岁,文理科教学楼隔了那么远,只是一起上下学能发现什么?
  但是当时的池意一定很自责,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逼到那种程度,沈恪言只能一遍一遍的拍着他的背,试图能给他一点力量。
  “不是,是我的错,如果哪怕一次我不顾他的回避跟他去他家里一趟,或者一起上学的时候我没有只跟他谈学习关心一下他的心情,或者我在学校的时候能多去他们班里看看他,在他说不想打篮球的时候问问他是什么原因,甚至如果我能每天再对他好一点说不定他就不舍得了。”
  池意不明白:“他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怎么会舍得那么对他呢?”
  “你知道吗,他身上全都是伤,全都是。”
  池意呜咽着说不出话:“为什么啊,他已经很懂事了,他从小就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他每年都会给他们买礼物,他有奖学金和助学金根本不会花他们的钱,明明面对别人的时候也很有礼貌很得体,为什么不能分给阳阳一点呢?也许只有一点,只要一点点,阳阳就不会”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我可以把他接到我家,我爸妈也很喜欢他,一定会对他很好的,他就可以好好长大,高考结束去和暗恋的人告白,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帮助更多的人。”
  “就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他喜欢的人还给他回应了,他可开心了,明明那么期待未来,你说他怎么舍得的啊”
  李阳是在高二最后一次家长会当天从学校天台跳下来的。
  那天他一如既往拿了理科班的第一名,他的爸爸,那个池意印象里跟谁说话都很温柔的男人来给他开家长会,池意后来观察过,李阳跳下来的位置刚好经过他座位旁的窗户。
  座位是前两天刚调的,在这之前李阳一直坐在教室里中间第三排的位置。
  所以池意想,那一定是李阳蓄谋已久的报复,哪怕那个人可能只看到了他零点零一秒,他也要对方记住,记住他最后的样子,或许他也想在那一瞬间,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和失措。
  但是凭什么呢?
  池意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他恨那个男人窝囊只敢对自己的妻子发泄怨气,很那个被他喊阿姨的人不能为了李阳勇敢一次,恨李阳为什么不能想想这些爱他的人,却更恨自己。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做梦,他似乎忘记了那天的惨烈,只记得李阳温柔的笑脸,但梦境和现实的割裂感让他更痛苦。
  “一直到我收到他寄给我的信,”池意扯了扯嘴角:“他说他很开心遇到了我,说我给了他很多能量,说如果不是我他可能坚持不到现在,说希望我能忘记他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说如果可以替他照顾他妈妈。”
  “你看,他直到死都还在心疼别人,可是我们又为他做了什么呢?一个蠢到连他受了委屈都不知道,一个眼睁睁看着他被虐待却为了所谓的面子和家庭忍气吞声,我们凭什么被他惦念啊。”
  “我有时候会想,他那么辛苦那么累,是不是离开对他才是更好的选择,不用再努力维持笑脸,不用再忍受那两个人身体和心理上双重的折磨,但是他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怎么能甘心呢?”
  那段时间池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跟任何人交流,晚上整晚整晚睁着眼睛到天亮,他把关于李阳所有的东西都封进箱子里,逼自己忘记这个人。
  但是怎么可能忘掉呢?他只是一步一步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哭,我妈说上一次还是在她生我的时候,”池意抽了抽鼻子,愧疚道:“我爸妈在学校当了二十年的劳模,第一次一起请长假,说他们年纪大了,我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人,为了让我缓解情绪,那半年里他们几乎带着我逛了大半个中国。”
  “其实我知道的,那段时间他们轮流守在我的门外,就怕我也会和阳阳一样想不开,就怕哪天一睡醒儿子再也回不来了,我不吃饭他们也跟着没胃口,我睡不着他们也跟着失眠,我妈多坚强一个人,学校人称‘铁人冠军’的,因为我眼睛一直是肿的。”
  “我就想着,够了吧,然后就跟他们说想去看医生。”
  池意叹了口气:“后来的事你应该就知道了,高三上学期我又请了长假开始学习表演,我爸妈申请调到了高一,每天接送我上下补习班,周末的时候会带着我去心理医生那里坐一坐,没有人再跟我提起阳阳这个人,我慢慢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阳阳说的对,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池意说:“其实道理我都明白的,即使不明白想想那天之前阳阳跟我说的话也都明白了,他真的很有成为一个心理医生的潜质。”
  “学表演这件事是在我计划之外的,稀里糊涂过了艺考再顺利进入D大,别说我爸妈,就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所以后来选课的时候我第一时间选了心理学,虽然说医者不自医,但说不定我能在课堂上学到什么呢?”
  “然后我就在迎新晚会上见到了你,虽然很多人说你的那段话太市侩,但我真的很喜欢,也是你的那段演讲让我找到了自己学习表演的意义,后来我就去看了你所有的电影,还有采访。”
  终于不哭了,沈恪言松了口气:“所以我们岁岁还是我的粉丝了?”
  “也不算吧,后来学习太忙我就没关注过你了,”池意解释道:“虽然专业课算得上轻松,但是我后来辅修了心理学专业,大三的时候还去一个心理互助APP做了志愿者,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吗?就是我在上面认识的。”
  沈恪言动作微顿:“是吗?”
  “是啊,”池意浑然不觉:“刚开始的时候他可难聊天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只回我句号,所以我就叫他句号君,两个月,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让他回复了我句号之外的东西,然后我们就开始了友好的交谈。”
  “虽然我是志愿者的身份,但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也在帮我,不过他说话实在是太老气横秋一板一眼了,我一度以为他比我爸年龄还要大。”
  沈·老气横秋一板一眼·恪言: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对面的人说不定就是阳阳,也会遗憾,会想如果阳阳能遇到一个帮他的人该有多好。但是不管怎么样,陪着自己的朋友一点一点变好的过程真的很奇妙,”池意目光慢慢清明:“就在前一段时间他跟我说他可以不用依赖心理医生了,我真的很为他开心。”
  说着开心,池意眼神却黯淡了下去:“但是他也不见了,明明说好了可以一直做朋友的。”
  池意情绪低落,沈恪言的心微微一痛。
  “不过也好,如果一直跟我聊天的话他说不定很难忘记过去那段痛苦的回忆,所以断了联系也挺好的,”池意抿了抿唇开口:“只要他能好好的就好啦。”
  但是还是会很难过吧?
  沈恪言觉得他又做错了一个决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压了下去,抱着池意等他平复心情。
  ————
  “怎么都湿了啊?”过了好一会儿,池意才反应过来,嫌弃地拍了下沈恪言的左肩:“不舒服。”
  “对啊,怎么都湿了?”沈恪言学着他的语气:“小哭包。”
  “怎么这么多眼泪啊?”
  池意嘴硬:“明明是你出汗了,真的好烦。”
  “嗯嗯嗯,是我太烦了,”沈恪言也不反驳:“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待会让叔叔阿姨看到你的眼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他们今天有晚自习,我妈还要去查寝,要到十一点才能到家呢。”池意早就问他爸妈要了课程表:“所以我们晚饭要自己解决了。”
  沈恪言皱了皱眉:“每天都这么辛苦吗?”
  “不止呢,我爸还好一点,我妈作为班主任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去看早自习,每次带高三都说再也不想当班主任了,每次又都说年级长太热情拒绝不了,其实就是自己不舍得。”
  “从高一就开始带着的学生,总想着自己再负责一点,多陪陪他们鼓励他们能多提高一分也是好的,”池意叹了口气:“而且她带的是火箭班,很多学生虽然成绩很好但压力更大,她担心会有人心理承受不住,所以临近高考三个月基本上都是住在学校宿舍的。”
  一高旁边是有家属院的,老师可以申请教师宿舍,一室一厅有小厨房,虽然条件不如正常小区但是胜在方便,高三的老师很多都会选择住在家属院。
  沈恪言说:“叔叔阿姨很令人敬佩。”
  “对啊,所以现在每年教师节我们家都会收到不少花,”池意笑:“他们两个生日的时候也是,每次一起出去过生日都要接好多祝福电话,逢年过节也会有学生来家里坐坐。”
  小时候池意也会因为觉得父母更爱学生而吃醋,也因为受到冷落而不满,但是这么多年感受着父母的爱,他越来越理解他们,也以他们为荣。
  “所以其实我跟他们说的是明天带你去见他们,今天带你回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说这些事情的,你都不知道我之前有多忐忑,”说完刚刚那番话,池意大大松了口气:“现在说出来果然好多了。”
  池意忽然想到:“你怎么会想到把药做成糖的样子啊?是怕被人看到吗?”
  “嗯,刚进圈控制不好情绪的时候还需要依赖药物,但是怕被人拍到然后大做文章,所以就让医生做成糖的样子。”
  池意鼓了鼓腮帮子:“怪不得呢,那你现在是不是不用依赖药物了啊?我上次见到你吃好像是剧组,就是拍拂渊黑化那场戏的时候。”
  “嗯,”沈恪言点头:“只有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才需要吃一颗稳定一下,从沈家回来那天吃过一次。”
  “所以我认识你之后你就吃了三次吗?还两次都被我撞到了,”池意就着说话的姿势贴了贴沈恪言的脸:“一定要回沈家吗?不能不回去吗?”
  “以后不会再回去了,”不知道想到什么,沈恪言眸光一凛,又在池意的亲近下柔和下来:“已经解决了。”
  至少短时间内,沈家人应该没什么精力再来烦他,等他们那边反应过来,大概也没有能力来烦他了。
  “那就好,”池意不放心地补充:“以后如果一定要回去的话让我陪着你,正好我也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试图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也太卑鄙了!”
  池意皱了皱眉不满道:“你又不跟他们争家产,虽然说孩子是无辜的但怎么也算是他们对不起你吧,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来为难你。”
  想到庄妍之前跟他说过的事,池意更生气了。
  生气中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刚刚说,他们想让你觉得我们的相遇归结为我的愧疚和怀念?”
  池意转头看向沈恪言:“什么意思?”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池意不确定道:“你说跟我签合约是为了阿姨的病,但是签合约之后我也就见了阿姨一面,阿姨确实很喜欢我但是家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我的海报和照片,我大可以理解为阿姨不喜欢这些,但是,”
  “刚见面那天我就觉得你点的菜很符合我的胃口,后来你对我也很好,所以当初的协议,不对,”池意又否定自己:“你当时明明跟宋骁说对我好是因为协议”
  “你听到了?”沈恪言想到那段时间池意的不对劲,解释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我当时觉得自己不适合你。”
  不适合?池意抿了抿唇:“因为你在吃药吗?你怕自己会失控?”
  因为害怕自己会伤害他,所以时刻告诉自己要清醒保持距离?但是那个时候他们也才认识不久,怎么可能会想那么多呢?除非
  “所以你当初来找我签协议的时候就是预谋好的?”池意问:“为什么?你之前采访中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路过《戏中人》拍摄现场,对他一见钟情什么的,池意一直以为这是沈恪言编的故事而已。
  “是真的,但故事线开始还要比那更早一点,”对上池意疑惑的眼神,沈恪言认真道:“我会告诉你,原原本本从头到尾,但是你就当我仪式感情结太深,等一等我好不好?”
  池意看着沈恪言的眼睛,里面缩影着他的身影,眼神里带着迟疑,却不闪不避地跟他对视。
  几乎是一瞬间,池意明白了沈恪言的意思,和他一样,沈恪言也想过告白的场景,而今天这场坦白显然在他的告白计划之内。
  即使现在已经知道,哪怕不说一个字他也不会拒绝,但沈恪言还是想给他一个仪式。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礼物寄送到了沈恪言的手里,告诉沈恪言他只要把蝴蝶结拆开自己就属于他了,但是沈恪言却还是想用他觉得郑重的方式再迎接他一次,放在身边妥帖安置。
  记得之前有一个言粉说过,能被沈恪言喜欢一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确实很幸运,池意一颗心像是落到了灌满糖水的玻璃罐里,甜的快要窒息,沈恪言却还执着地往里面加着钻石糖,一颗又一颗。
  “好,我等你,”池意轻声道:“但是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可是很抢手的。”
  池意只是顺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沈恪言竟然回应了。
  “莫之维的经纪人不会同意他恋爱的。”
  “关莫莫什么”池意狐疑开口,对上沈恪言微抿的嘴角恍然大悟:“我记得我爸妈做菜也不放醋啊,怎么这么酸啊。”
  沈恪言面色一变。
  “啧啧啧,当时突然要跟我一起上《与你同行》也是因为莫莫?”池意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怪不得前面还说什么只是为了协议,一转脸就要上节目装恩爱。”
  “亏我当时还以为你只是单纯想为我铺路,原来沈影帝心机这么深啊,”池意抱着他的脖子:“我就想问脸疼吗,影帝先生?”
  似乎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他,池意揽着他的脖子越靠越近,直到鼻息相触,沈恪言垂眸,看着他咧开的嘴角。
  “嘴还疼吗?”沈恪言问。
  池意被他眼神中的危险情绪震慑,失去了思考能力,想到月季花丛后那个放肆又大胆的吻,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人捏住了后颈。
  沈恪言霸道的吻落了下来。
  唇齿相触的瞬间,池意仿佛又闻到了清甜的月季花香,和沈恪言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彻底乱了心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后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他的发间,下唇被尖利的牙齿轻轻咬磨着,池意微微皱了皱眉,听到沈恪言带着诱哄的声音:“乖,张嘴。”
  池意只能乖乖听话,任由他得寸进尺地在他唇齿间攻城略地,任由腰间的手在他背上或轻或重地婆娑,划过他的脊柱和腰窝,在他身上引起阵阵战栗,任由沈恪言搂着他的腰身借力,然后他陷入了柔软的被子里,他难受地哼哼了两声,换来的却是沈恪言更凶狠的吻。
  池意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感受着沈恪言逐步升高的体温和早已称不上温柔的吻。
  四月的清乐市还带着微微的凉意,他刚进来的时候开了窗户,有清冷的风透过纱窗钻进来,池意却觉得整个屋内都燥热不堪,好像每一寸皮肤都在出汗,粘腻又潮湿,令人喘不过气来。
  “换气啊。”
  直到池意觉得自己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吻憋死的人,耳边才响起了沈恪言含笑的声音,池意茫然地眨了眨眼,感受着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低落。
  “好乖。”沈恪言又压了过来,在他湿漉漉的眼角落下一吻,然后细密的吻落在丫的眉心,鼻尖,嘴角,慢慢往下。
  池意觉得不对劲,明明是他在秋后算账,怎么现在反倒落了下风呢?但是沈恪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又莫名其妙霸道起来,他一如既往只有承受的份。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人重重叹了口气,提了下他早已落到肩膀的衣领,将头埋到了他的颈侧。
  灼热的呼吸喷洒载颈间,耳边响起沈恪言郑重的承诺:“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声音里还带着喑哑和浓浓的暗示意味,池意心头一跳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池意眨了眨眼开口:“哦,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