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徐醒闷声应道:“嗯。”
徐妈就说:“那正好,醒醒啊,叫上陆彻一起回来吃饭吧。你忙完了吗?”
“……”
徐醒闷哼一声:“嗯。”
眼睛不情不愿地看向陆彻,陆彻背靠着走廊的围墙,接触到徐醒的视线就冲他扬唇一笑。
徐醒挂上电话,艰难地张开口:“我妈说……问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完了不忘强调:“是我妈问的,我一点都不欢迎你去。”
陆彻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毫不犹豫地说:“去。”
陆彻还特地回到宿舍翻出一个从未用过的书包,背着出门。
徐醒嫌弃地瞥他一眼,问:“你背书包干嘛?”
陆彻笑道:“我上次给你爸妈的第一印象不够好,希望现在装一下勤奋刻苦的好学生还能来得及。”
“……”
徐醒第一反应是以为陆彻自发自觉地带了换洗衣物,但一看书包瘪瘪的,显然只装了两本书,也就懒得搭理他了。
他们在校门口打了车,一路无言。唯一的对话是徐醒不小心碰到了陆彻受伤的左手,他顺口说抱歉,就听陆彻轻轻笑道:“只是皮外伤而已,在医院顺便处理一下,护士却包得像手握刀子一样严重,啧。”
年轻的小护士为了和陆彻多接触,绑带也忍不住多缠几圈。
两人站在楼下等电梯,两个大妈抱着自己的小孙儿站在前,小娃儿趴在奶奶的肩头,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彻。奈何这位大哥哥的眼里只有旁边的哥哥。
小娃儿的目光一溜转,跟着看向徐醒。
徐醒站在电梯的门前,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纠作一团。
他心里住着两个小人,一个敲着木鱼重复念叨:“只是请吃饭,只是请吃饭”;另一个抱着头哭嚎:“请他吃饭等于邀他上床。”
“……”
徐醒正心烦着,就感觉眉心被人揉了揉。
他转过头去看,只见陆彻的眼睛黑亮亮,带着笑问:“想什么呢?眉头都拧起来了。”
徐醒把头甩开,不语。
正好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人走在大妈后面,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间。
到家。
陆彻一进门便乖巧地问好:“叔叔好,阿姨好。”
徐妈端着一盘菜出来,道:“陆彻来啦,快点过来坐,准备吃饭了。”
徐爸放下手里的平板,说:“快来吃饭。”
陆彻跟着徐醒先去洗个手,刚在饭桌坐下,徐妈给他盛了一碗饭,徐爸那边就夹了一块炸鱼放在他碗里。
徐爸热情地说:“尝尝看你阿姨的手艺,她这个脆皮炸鱼是真有两下功夫。”
徐醒咬着筷子,目光不由得落在陆彻身上。
脆皮炸鱼还淋了鲜番茄酱,炸鱼块搁在米饭上面,有些粘稠的番茄汁缓缓地往下渗,染红了洁白的米饭。
只见陆彻拿起筷子的右手一顿,先是礼貌地谢过徐爸给他夹的菜,而后看着碗里的鱼块,下箸有点迟疑。
徐醒忽然想起陆彻在学校从来不点红焖鱼,而且吃饭也有洁癖,一时也摸不准他是不爱吃鱼,还是嫌弃徐爸的筷子——尽管徐爸的筷子还没有用过。
徐醒没有多想,在陆彻的筷子戳到米饭时,索性就端走陆彻的饭碗,又把自己的那碗米饭换到陆彻的面前。
徐醒拿起筷子,对陆彻说:“我那碗饭还没吃过的。”
又对徐爸说道:“你都不知道他吃不吃鱼呢,让他自己夹菜吧。”
徐爸听徐醒这么一提,便抱歉地对陆彻说:“那多吃点别的菜。”
陆彻看着徐醒跟他换的白米饭,心头一暖,抬头对徐爸解释道:“因为我小时候经常被鱼刺卡到,留下阴影,长大以后也基本不碰鱼肉了。”
徐妈听了就打趣道:“那可巧了,醒醒从小爱吃鱼,估计就是小时候自己挑刺儿从没被鱼刺卡到,现在吃出成就感来了。”
徐妈这话也没瞎说,徐醒小时候自己端着碗吃鱼,夹一块鱼进嘴里嚼啊嚼,在嘴里将鱼肉和鱼刺分离,就吐着小舌头一个劲儿让徐妈看他挑出来的鱼刺,非得徐妈夸一声才肯吐掉鱼刺,那小模样甭提有多得意了。
徐醒闷声吃着白饭,没有搭话。
徐妈原本没预料到陆彻回来家里吃饭,只做了几道家常菜,四荤一素一汤。除了脆皮炸鱼,还有红烧排骨,猪肉苦瓜酿,和葱爆皮皮虾。
徐醒一家人独有吃皮皮虾的本事,皮皮虾已经剪去尾刺和扎人的须。徐醒先是把头部和尾巴咬下来,上下牙齿再一咬硬壳和腹足的交界,剥下腹足,便能尝到皮皮虾鲜美的肉了。
全程靠嘴和筷子辅助,双手不沾半分腥。
饭间,徐妈还问起陆彻左手上的伤,陆彻只说是打球的时候扭到了。
徐醒在心里哼了一声,但他哼归哼,吃归吃,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意着陆彻:只见陆彻的筷子,只在红烧排骨和蚝油菜心之间走动着,平日在饭堂得吃四个肉菜的人,今晚吃了两碗米饭以外,也就多吃了几块排骨和菜心。
徐醒和陆彻吃完饭,徐爸和往常一样倒了杯小酒,顺口就带着玩笑性质地问了陆彻一句:“会喝白酒吗?要不要来一小杯?”
陆彻跃跃欲试地笑:“白酒不太行,不过我也能喝一点。”
徐醒直接出声阻止:“爸,他还是高三生,喝什么酒啊。”
徐醒心里开始吐槽,就算陆彻手上只是皮外伤,喝白酒是不想好了。
徐妈笑着和陆彻说:“他爸在醒醒刚出生那会,还跟朋友开玩笑道,以后在家喝酒有儿子作陪了,没想到醒醒主张滴酒不沾。”
徐爸就说:“老辈人说,不会喝酒就不能娶媳妇。再说以后工作了,应酬哪能不沾酒的。”
“……”
徐醒被徐爸这一句毫无根据的胡话戳中痛处,没好气道:“我以后结婚就喝加多宝。”
陆彻忍俊不禁,对徐爸说:“叔叔,班长不让我喝酒,等我高考完再来陪您喝一杯。”
徐爸笑了笑道:“好。”
吃饭少言,饭后聊天,是徐醒家一贯的习惯。
闲拉家常,没句重点,眨眼之间却将近八点。
徐醒起身要离开饭桌,就听徐妈忽然提起到:“醒醒,你刚匆匆忙忙跑回学校干啥去了?”
徐醒拉椅子的手一顿。
陆彻刚跟着徐醒起身,闻言也跟着动作一顿,随后翘着唇角看向徐醒。
徐醒故作淡定地推开椅子,若无其事地应道:“没什么,落下东西了。”
徐醒说完就回到自己房间,陆彻眉眼带笑地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屋。徐醒刚在书桌前坐下,陆彻就倚在他旁边,单手按着椅子靠背,微微倾下身,嘴角携着一抹玩味儿的坏笑,问:“班长,你落下什么东西非得跑回学校去拿呀?”
徐醒觉得陆彻真特么欠揍,一把推开陆彻凑近的脸,摸出那本生物知识点总结的小笔记拍在桌子上,理直气壮道:“这个!”
陆彻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随手拿起小笔记翻开,轻飘飘地说:“哦,原来是这个呀~”
徐醒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烦躁,直接下逐客令:“吃完饭了,赶紧滚回学校吧。”
陆彻却答非所问道:“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徐醒翻了个白眼说:“你打车管它下不下雨啊。”
陆彻又说:“打车也进不了校内呀,从校门口到宿舍楼好长一段距离呢,我可不能淋雨,要是感冒了,会害班长担心的~”
“……”
徐醒:“滚!”
徐醒起身走去阳台一看,外面有星有风没有雨,他催促:“一滴雨都没有,赶紧滚回学校去。”
陆彻却又耍无赖:“不行呀,半个小时后可能就下雨了,那我刚好到学校就淋雨。”
徐醒盯着陆彻无辜的脸,正欲发作,忽然就见徐妈抱着一床薄被和一个枕头走进来,搁在徐醒的床尾。
徐妈笑道:“前两天趁着有大太阳,正好洗干净晒好的。”
徐醒:“……”
陆彻应道:“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徐醒:“……”
陆彻留宿的事情瞬间被敲定,当事人还死皮赖脸地跟徐醒说:“班长,借我衣服换洗呗~我没带衣服过来。”
徐醒听了就更加来气了:“你早决定赖着不走了,居然不带衣服?”
陆彻觍着脸笑道:“我下次一定记得带~”
徐醒:“滚!没有下次。”
徐醒嘴上骂不停,却起身翻出上次借给陆彻的那套运动服,直接丢了过去。
就听陆彻接着说:“内裤呢?”
徐醒:“……”
徐醒的衣柜里并没有全新的内裤,衣服互穿可以,内裤互换不行。徐醒直接拒绝道:“没有。”
陆彻倒也挺随便,说:“好吧,不穿内裤也舒服~”
徐醒:“……”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运动裤会和陆彻无缝对接……可以考虑扔了。
徐醒坐在书桌前写题,陆彻闲着没事就去洗澡。
徐醒写了一会练习题,就听见阳台有沙沙声响,斜风打着细雨,泼洒在阳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儿。
徐醒起身关上阳台门,又去把其他房间的同侧门窗关好。徐爸独自坐在餐桌前喝酒,徐醒过去坐下,忍不住跟徐爸提了一句:“爸,以后家里来客人也别夹菜了,用私筷不礼貌,用公筷也不行。有时候人家不是太拘束,只是不吃那道菜而已。你说是吧?”
徐爸听了,认真一想,但碍于面子问题没有表态,只闷声应道:“嗯。”
徐醒以前没注意过这问题,自从留意陆彻的习惯,才联想到这层关系。
徐醒刚从食厅回到房间里,陆彻后脚就跟着进来,他用徐妈给他的新毛巾擦着头发,洗了个澡一身清爽。
徐醒瞥了他一眼,没在意,站在书桌边拿起手机,身后那人就径直走了过来,贴着徐醒的后背,还抬腰往前一顶……
徐醒登时就炸了。
“妈的神经病啊!”
徐醒一想到陆彻的裤子里是原生态养鸟,瞬间就脸色拉黑,只想废了他的鸟。
陆彻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徐醒的反应这么大,连忙道:“班长,别气别气,让你顶回来行不行?”
徐醒:“滚!”
陆彻服软无效,当面拉低自己的裤头说:“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穿内裤了。”
他左手虚撩起衣角,右手拉低的运动裤,半遮半露地显摆着腹肌线条清晰的公狗腰,还有,微微冒个头的内裤边沿。
徐醒瞥他一眼,心里的火气就降了大半:陆彻穿着内裤,就意味着刚才是运动裤加内裤双隔层,总比只隔着运动裤要好一点…………
但徐醒还是没好气地推开陆彻,拿了衣服就去浴室洗澡。
陆彻单手拎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目光落在徐醒书桌上的生物小笔记。
等徐醒洗完澡,已经九点。徐醒盘腿坐在书桌前写作业,陆彻也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翻看徐醒写过的试卷。
夜雨持续下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十一点,徐醒推开阳台门,外面的雨也停了,雨后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空气很清凉。
徐醒瞥了陆彻一眼,后者也抬头看向他。
徐醒语气生硬地说:“我肚子饿了,要出门去撸烤串,你去不去。”
陆彻:“去,你去哪儿我都去。”
徐醒直接哼了一声。
徐醒出门非常随便,穿着大裤衩子,套着一件薄薄的运动风衣,脚上趿拉着人字拖,头发还被夜风吹得微有些凌乱。
离徐醒的小区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他坐在烧烤店里,对着菜单摸着鼻子,说:“你点吧,我啥都能吃,就是稍微有点选择恐惧症。”
其实徐醒并不饿。
只是陆彻平时的食量比他多,今晚却吃的比他少,这会儿肯定饿。
陆彻笑着接过菜单,随手勾勾画画,叫了一大盘烤串儿和一锅虾粥。
烧烤店的生意很好,徐醒手里握着一双一次性筷子,漫不经心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人。
店里的客人年轻人居多,几个女孩子吃完准备离开,她们一眼就看到手肘支在桌上玩手机的男生。
英俊又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庞,瞬间抓住人的眼球。
女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挪不开,都走到男生的身后还忍不住回过头。但这一回头才发现——男生没在玩手机,而是开着摄像机在拍坐他对面的那人。
徐醒他们这桌点的虾粥上来了,徐醒见陆彻一直在玩儿手机,便动手给两人的碗里舀粥。
陆彻这才放下手机,轻轻笑道:“我现在夸你贴心你会生气吗?”
徐醒刚喝了一口粥,就呵呵道:“贴个屁,你多吃粥,我吃虾。”
说罢,徐醒还伸出勺子从陆彻的碗里捞大虾,直到勺子伸进陆彻碗里,徐醒才反应过来,皱眉道:“忘记你是事儿逼了,干脆你再换一碗得了。”
陆彻笑笑,非但没有换一碗,还主动地把碗里的虾都捞到徐醒的碗里。
徐醒低头喝粥,没有再吭声。
等到吃完烤串,两人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徐爸等到两人回家来,轻声道:“早点去睡吧,好好休息。”
徐妈已经先睡下了,徐醒去漱口的时候就看到旁边放着一把新牙刷,显然是徐妈提前给陆彻准备好的。
陆彻见了就挤在徐醒的旁边刷牙,还用徐醒的漱口杯,徐醒只是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实质性的阻止。
洗漱台前的半身镜将两个人装进同框,一个满脸嫌弃,另一个嬉皮笑脸。
过后。
卧室里开着橘黄色的小夜灯,徐醒和陆彻各躺在一边。陆彻的举止规矩得徐醒内心准备的那一长串睡前禁令都无处安放。
徐醒纳闷地翻个身背对陆彻,听到身后那人也跟着翻了个身,就又安静了。
这相安无事的同床共枕,和徐醒原先抵触的幻想,可谓是天差地远的区别。
徐醒咬着小舌尖,一缩:“喂。”
就听到陆彻应了他一声:“嗯?”
徐醒接着说了句废话:“我关灯了?”
陆彻从鼻腔哼出轻笑:“我来关吧。”
徐醒就听到他身后窸窣作响,接着,屋子里的小夜灯也熄灭了。
没入黑暗的屋子也陷入沉寂。
徐醒维持一会侧身躺的姿势,浑身不得劲儿地又翻身正面躺着,眼睛紧紧地闭了一会儿,就又自暴自弃地睁开了。
他在黑暗之中睁着眼,阳台的门窗都拉上窗帘了,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却没有勇气偷望陆彻一眼。
当然,徐醒很快就又怼自己:你看陆彻是要干嘛?吃错药了吗?
他生了自己好一会儿的闷气,心里才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辩解:看看会不会出现红线什么的……
徐醒压制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闭着眼睛背默古文却又总是背串,他心里烦躁得不行,躺在旁边的人却已经安静半天不翻身了,可能已经睡着了。徐醒只能忍住翻身踢被子的躁动心情,免得又把人给吵醒。
过了好一会儿。
徐醒在一团糟的思绪里抽离——
他感觉到枕边轻轻地陷下去,随着重心偏移,枕边的塌陷程度逐渐加深。徐醒没来由地紧张,双眸却闭着。
接着。
柔软温暖的触感贴在他唇上,很轻,很温柔,很克制,也很短暂。
徐醒没有出声,也不敢睁眼。
他极力平缓自己的一呼一吸,更怕发了疯一样的心跳声会出卖他。
徐醒他不敢醒,他怕一摊牌,就再也找不到若无其事的借口去面对陆彻了。
好在,卧室里再度陷入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陆彻的书包里带了两本书和一条内裤,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