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汤绵说她要回趟宿舍,三人便在中途各分两路,徐醒和王子丛先回教室去。
日复一日的高三生活,有的人被题海淹没,再无暇顾及窗外的落霞和清风;有的人则挤出时间喘息,抛下成摞的卷子,站在走廊外面拥抱拂面的晚风,畅想明年六月过后的假期。
徐醒坐在教室里,侧过身倚着墙壁,回头看着抄写在后黑板的每日一题,默念一句题目便回身在笔记本抄下一句。
今天的物理每日一题的题目有点长,几乎占据黑板的三分之一,密密麻麻的白色粉笔字紧挨着黑板正中间的全班签名。
陆彻歪着头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中性笔,目光平静而温柔地落在前面那人时不时回头的脸庞上,细致地描绘脸上的五官。
徐醒转过头望向后黑板的时候,薄唇会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一条缝儿,其间隐约可见整齐的齿贝。在他轻声咳嗽时,还能窥见一小寸柔软的舌尖探出头来。
陆彻摸着自己的鼻尖,强行将胶着的贪婪目光从那一片柔软地撕开。
他伸长手一挥,简单粗暴地把桌面上零碎的书本和小物件全部推开,留出一块空白桌面,诚意满满地邀请徐醒:“班长,你就转过来抄题呗,看你脖子扭来扭去的,肯定也累得慌。”
徐醒捏着自己的后颈,他的确扭得脖子有点儿发酸,但仍然死要面子地拒绝陆彻的邀请:“不用,我都快抄完了。”
闻言,陆彻站起身朝徐醒的笔记本里望一眼,哼笑:“这还差一大半呢。”
徐醒没搭理他,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默记了一句就又转回身将其抄写下来。
笔下的字迹清秀工整,当他落笔写完句末的“导轨”两字,就听到身后传来磁性抓耳的嗓音:“开始时,滑块B、C之间用绳子连接——”
“……”
徐醒转过头看向陆彻,就见他坐在自己课桌上,手臂则搁在靠近徐醒这边的窗台上。
陆彻低下头和他对视,轻声道:“你接着写呀,我帮你念。”
徐醒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在纸上写下陆彻刚念的那句,身后那人就紧跟着念道:“中间放置一条压缩的轻弹簧——”
这会儿距离晚自习预备铃响起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班上其他同学都不紧不慢地回来了。
傅岱和邹芒一起回到教室。
傅岱的目光第一时间是先投向徐醒的前桌扫了一眼,见熊欢还没回来,他这才有闲情将注意力移到自己同桌身上——
许是陆彻的嗓音一贯低沉好听,念着物理题目都能念出情书的缠绵悱恻来了。
傅岱托着侧脸,忍不住打趣道:“阿彻,你啥时候这么团结友爱了,有时间不去对着女孩子念情诗,居然搁这儿给班长读题呢。”
闻言,徐醒的笔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陆彻不以为然地笑笑,应道:“给哪个女孩子念情诗?咱们语文课代表吗?”
熊欢就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傅岱当即回敬他一句:“滚,你还是接着帮班长读题吧。”
陆彻双手垫在脑袋后,笑道:“成,听你的。”
徐醒低着头抄完题目,无视身后说笑的两个人,拿着水杯起身走去前面,接完温开水也没有立刻回座位去,而是走到走廊外面透气。
徐醒拿保温杯托下巴,对着远方泼墨般的橘色霞光发呆。
“嘿,醒醒~干嘛呢?”
徐醒听到声音回过头,就见汤绵从走廊那端笑着走过来。
徐醒挥开纠结的思绪,敷衍地说:“困了。”
他的目光落在汤绵湿润的头发上,微微挑下眉,诧异道:“你居然回宿舍洗头发了?”
汤绵站在徐醒的旁边,一听就推开他,哼唧道:“干嘛啦干嘛啦,我洗头发还得经过你同意哦。”
徐醒扑哧一声,笑道:“不是,明儿就周六了,你居然还洗头发,不觉得太亏了吗?”
周五周六洗头发,等于亏大发了——这一句话还是出自汤绵口中。
汤绵白了徐醒一眼,扬下巴道:“我今儿心情好,哼~”
汤绵无比做作地甩甩头发,哼哼唧唧地转身走进教室。
徐醒跟在她身后,踩着准时响起的预备铃声回到班里。
次日早上。
日复一日的早课时间,发生了一则小插曲:傅岱在课上玩手机,刚好被年级主任逮了个正着,当堂被叫去办公室谈心。
这事儿说起来也有几分哭笑不得,傅岱平日都是趴在桌上睡过早自习和第一节课的,偏偏他今天跟中了邪似的,怀揣三分钟热度,一来就放话道:“我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学习了,柯迪,你上课别再打扰我了。”
柯迪一听就觉得搞笑,撂下话道:“您请便嘞,我睡我的觉,不打扰您为爱学习哈。”
傅岱斗志昂扬地对着课本干瞪眼,也坚持了大半节课的时间,几次三番差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打着呵欠坐直身子,掐着自己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傅岱最终还是扛不住,偷偷摸摸地从桌子底下摸了手机出来,见陆彻托着下巴,面带嘲笑地无声看他,他连忙替自己解释道:“太他妈困了,我玩把游戏提提神,再继续努力。”
陆彻便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黑板。
结果——
傅岱手机游戏界面还没打开,就猝不及防的被后门口突然出现的主任逮到了。
傅岱以前玩手机的时候,都是由柯迪帮他放风的,今儿一没队友提醒就栽了。
下课之后,傅岱黑沉着脸,两手空空地从办公室回来。
柯迪毫不留情地拍着桌疯狂嘲笑道:“怎么回事,咱二岱岱今儿不是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吗?主任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居然没收你的手机?我特别为你抱不平啊兄dei,即便你在课堂拿出手机,肯定也是为了学习啊!”
傅岱忍住掐柯迪脖子的冲动,骂了句:“滚。”
柯迪大肆嘲笑过后又安慰他:“今天周六,你等下午一放学就能去把手机领回来了,这波也不算亏。”
他们学校是半封闭式的管理体制,允许学生随身携带手机能和家人保持联系。课上玩手机的处罚,除了记小过,没收的手机等周末归还,最多就是跑操场。而这些处罚对于傅岱来说都不痛不痒,他只是憋着一口气难受——
亏他还在教室后门贴了纸呢,谁知道平时的艳阳天主任都不出现,偏偏赶上今天是阴天,主任站在门外悄咪咪地掀开那张A3草稿纸,一眼就望到正对后门的傅岱从桌子底下掏出手机,而傅岱本人却毫无所觉。
傅岱憋屈地说:“我觉得咱们这个年纪主任不行,妈的,都跟他解释说我学习了一早上,他也不通融一下。”
傅岱这个逻辑简直狗屁不通,徐醒听了就插话道:“你也别这么说,主任不是不懂变通的人。”
傅岱正在气头上,徐醒这话他就不乐意听了,觉得班长为主任说好话就是在打官腔。他没好气道:“班长,可得了吧,您跟他都没接触过吧,就知道他懂变通了?”
十几岁的少年,习惯了张扬跋扈,心理也很幼稚:当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恨不得全世界都口诛笔伐那个人,如此一来他才觉得心里舒坦。
陆彻听出傅岱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接过话道:“这又不是主任的错,你行了啊,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柯迪笑嘻嘻地说:“朋友,你在主任面前记得要主动承认错误,态度要端正,姿势要放低,别忘了还有你未来丈母娘那边呀。”
傅岱一听这话就偃旗息鼓了,他的目光投向斜前方的女生背影,颇为懊恼:傅岱以前一直是个年级刺头儿,高二上学期还和“未来丈母娘”斗智斗勇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他被熊欢勾了魂,这才主动拔掉自己的尖刺,磨圆自己的棱角,努力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傅岱也憋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可不能前功尽弃,要是在未来丈母娘的面前落下一个“这小子果真是原形毕露”的坏印象就糟了。
傅岱心里不得劲儿,但也暂时把这事翻篇。
柯迪很快转移话题,问陆彻:“彻哥,周日准备干啥呀?”
陆彻靠着墙伸懒腰,应了句:“睡觉。”
这么言简意赅的回答显然不是柯迪想听的,他又追问道:“睡一天啊?那你的生活可真够无趣的。”
陆彻听了,目光落在徐醒的背影上,话音一转就叹气道:“没办法啊,自己一人呆在学校,举目无亲,四方无朋,走出校门也不知道自己能上哪儿去啊。”
陆彻极尽所能地强调自己很惨,非常之惨。
然后,他伸手戳了一下徐醒的后背,问道:“班长,我明天能不能去你家找你玩呀?”
徐醒刚皱着眉转过来,一听就干脆地拒绝:“不能。”
“……”
柯迪噗嗤笑着安慰他:“彻哥,你可以来找我玩呀~”
陆彻嘴上敷衍地说好,心说找你玩个屁。
这时,班主任抱着书从后门进来,顺便捎带一张请假条给徐醒。
徐醒要负责登记班里的全勤情况,他接过请假条应了一声,随手摊开请假条看一眼:林培桑请病假。
徐醒抬头往第一组座位望了一眼,这才发现林培桑的座位空着。他把请假条压在桌子旁,准备下一节课再去讲台拿班务日志登记。
周六下午只有两节课,徐醒放了学就直接回家。
当天晚上。
徐醒坐在书桌前写完数理化作业,刚好就听到手机响起“噔”的一声提示音。
他把放在旁边充电的手机拔下来,看见徐因给他发来一句“拿到快递了”。
徐醒点出微信,刚想回复徐因一句OK,就看到微信界面的通讯录提示有一个小红点。他点出来一看,一个名为LC的添加他为好友,附带留言:班长~
徐醒看到这个波浪号就皱了下眉。
徐醒无比嫌弃地点出对方的详细资料,黑漆漆的头像让人没有**戳开,他的手指滞留在左下方的“加入黑名单”上方,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按下那个“通过验证”的绿色通行键。
界面提示的“正在处理”和“已通过验证”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紧跟着就收到LC的消息——
陆彻发来十几张照片疯狂轰炸他。
等照片都传完,陆彻才发来文字消息问道:“班长,帮我挑一张当头像好不好?”
徐醒:“……”
徐醒想要骂人,照片无一不是陆彻本人,从照片的背景来看,显而易见是陆彻参加市级篮球比赛那会儿拍下的照片。摄影师的水平也挺高,镜头下的少年恣意飞扬有傲气,跟微信里面那一个撒娇黏腻又赖皮的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
这年头会找别人帮自己挑照片当头像的男生,显然都不正常。
徐醒无语地在九宫格键盘上敲字。
徐醒:“有毒吧你?”
陆彻:“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害羞,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理由给你发照片的。”
徐醒:“我要你的照片干嘛?有病。”
陆彻:“你爱干啥就干啥啊,尽管拿去用,别客气哈。[/微笑]”
“……”
徐醒:“滚。”
徐醒把手机静了音反盖在书桌上,没再搭理陆彻问的“我是不是很贴心”和“希望班长能够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