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肝乱颤
如此姿态,让二人都很不舒服。
慕淮的双腿修长且结实有力,容晞几乎是跪在上面。
其上,承载了她们母子二人的重量。
这姿势看着虽很容易掉下去,但容晞心中是极有安全感的。
她知道慕淮不会让她掉下去,会将她和孩子护得很好。
纵是在回宫后,容晞也从未完全信任过眼前的男人。
到如今,她不能再将与日俱增的安全感视若无睹。
慕淮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这份多年未有的安全感,是他予她的。
自父亲容炳出事后,容晞经历了天翻地覆的人生变故。
为人奴婢后,她总是暗暗对自己讲,就算这世上再没人护着她,她自己也要坚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而现下的她,不仅有了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庇护,亦拥有着他的宠爱。
容晞自是希望,慕淮能一直这样护着她,宠着她。
这种滋味真让人沉沦,甚至是上瘾。
可慕淮毕竟是大齐太子,未来的帝王。
帝王身侧,无论是妃嫔还是臣子,都要时时谨记——伴君如伴虎。
容晞怕时日渐增,她会过于依赖慕淮。
亦怕他现在将她捧得过高,万一日后失宠,她从高处跌落,会摔得更惨。
思及,容晞终是嗫嚅地对慕淮讲出了实情——
她向他坦白,当初是翟诗音帮她逃出了雍熙宫,而后翟诗音从叶云岚那处得到了她有孕的消息。
翟诗音因此不容她,洪都官道上拦截她和浣娘马车的悍匪,极大可能,是翟诗音派来的杀手。
叶云岚和浣娘之死的始作俑者,都是翟诗音一人。
慕淮听后,缄默了半晌。
随后沉眉,冷声问道:“为何早不同孤讲?那日叶云岚死后,孤说过,可许你利刃为你报仇,为何还要拿孩子来算计?”
容晞垂眸复又掀眸,她心中愧疚,用极小的声音回道:“那时妾身不知夫君对她的心意…宫人又都传你会娶她为妃,妾身一直以为…她会进东宫做太子妃的……”
慕淮凛着面容,上下看了她一眼。
虽说他未发一言,但容晞大抵已经猜到了这人的想法。
慕淮定是在心中骂她蠢。
容晞赧然,又细声道:“…而且,妾身没有证据,翟诗音毕竟是皇后的侄女,妾身那时根本…就动不得她。”
语毕,慕淮将腿上的女人放回了床侧,大掌亦抚上了她圆鼓鼓的肚子。
他待未出世的胎孩动作温和,眼神却是极阴狠的。
枉他前世,竟是让皇后和翟诗音那个贱人过了顺遂的一生,现下翟诗音虽死,但皇后还好好的。
他前世虽不算敬重皇后,却也让她在雍熙宫中过着安稳富贵的日子。
她既是存了残害他女人和孩子的心思,他也没必要再忍她。
只是庄帝对皇后还存些感情。
如今他年迈且病入膏肓,若这时得知他用残忍的法子弄死了皇后,那庄帝不仅会对他失望,也会伤心过度。
慕淮到底还是顾念父子之情,思虑周全后,决意暂时先让未央宫的那老贱人活着。
他看着容晞的肚子,低声斥道:“日后若遇事,不许再瞒着孤,别总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最后磨得还是孤的心肠。”
容晞重重点头,道了声:“嗯。”
慕淮刚要收手,却发觉自己的手背上又落了几滴泪。
原是这个娇气的女人又在哭。
直哭得他心肝乱颤。
怨不得有些被祸水迷惑的蠢货总喜欢唤女人心肝儿。
慕淮蹙着眉头,冷声命道:“不许再哭。”
容晞吓得立即噤住了声。
折腾了许久后,汴京已是白露熹微,二人都没心思再睡。
慕淮看了看衾褥上的血渍,边伸手为女人拭泪,边问:“床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是你自己的血吗?”
容晞如实答:“……是鸽子血。”
听罢,慕淮为她拭泪的动作稍顿。
他想起那夜,这女人为他端来的数只炙乳鸽。
慕淮眉间愈沉,心头也涌上了一股无名怒火。
这女人的鬼心思实在是太多。
取完鸽子血还怕浪费,那夜竟是哄着他,让他把那些鸽子都吃了。
亏她能做出这种事来,他这是养了个什么狠毒的女人?
容晞小心地观察着慕淮的阴沉面色,她肚子很大,慕淮将她从身上放下来后,她便一直将右手置于身后,艰难地撑着床处。
慕淮准备换身干净的冕服,过会子直接去嘉政殿上朝。
从床上起身后,便见容晞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美目盈盈且泪眼婆娑,带着几丝凄迷的美态,纤手旁的那摊血渍亦为她添了几分诡异的靡艳。
许是因为惊惧,她正平复着呼吸。
比孕前不知高了多少的雪峰亦是上下起伏着。
肚子这般隆,神态又是那么娇怯。
如此姿态,实在是太过诱人。
慕淮眸色微觑,心中亦是恼恨至极。
没想到这时,他还能对她有这种想法。
真是个妖物、祸水、磨人精!
慕淮深深吸气后,终是声音平静地对床上的女人道:“让宫女换个衾褥,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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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宫,嘉政大殿。
朝堂之上,慕淮将近日所查一一向庄帝禀告。
翟卓的罪行无可饶恕,他不仅贪昧了国库,更是不敬慕氏一族的先祖,竟是在督造皇家陵寝时,偷盗了妼贞皇后的遗物。
而翟家大小姐翟诗音行事不端,却还对太子良娣心生嫉恨,竟在府中暗行巫蛊之术,险些害得太子良娣滑胎失子。
翟家人所犯的恶行桩桩件件,每一项,都是滔天的恶行。
其实,朝中诸臣于今晨便隐约听闻,翟家竟是出事了。
说太子竟是于夜中,携禁卫兵抄了翟府,还拽着翟家女的头发,让她头撞利石而亡。
虽说弄死翟家女的手段极为残忍,但太子平日的处事风格一贯是如此,诸臣见怪不怪,也没人觉得奇怪和惋惜。
听着太子呈词的冷厉声音,众朝臣都觉,待庄帝处置完翟氏一家后,这朝便可退了。
可谁知,太子竟言:“儿臣还有一事要奏。”
庄帝应允后,众朝臣正猜测着,便见一陌生面孔的官员持牙牌而进,他既是着深碧公服,官位自是不过六品以下。
进殿的大臣是大理寺少丞-薛睿。
薛睿官职过低,平日入雍熙宫上朝时,还进不得大殿听政。
今日既是被太子引入了殿里,有心的朝臣皆能猜出,这个名不见经转的薛睿,应是太子要提拔的人。
薛睿虽是第一次进大殿面圣,却表现得异常沉稳淡然。
他将当年容炳一案的疑点,同庄帝娓娓道来。
庄帝听罢,思忖了片刻。
他对这容姓太常寺卿有些印象,多年前妼贞皇后的陵墓出事,他本不想罚他过狠,当年的处置,只是褫夺了他的官位而已。
却因受了御史大夫的建议,才下旨将容炳流放。
那太子为何突然要查这十多年前的旧案,还要将这大理寺丞带到嘉政殿,为一个已故的太常寺卿翻案?
庄帝看向了正殿中,着玄衣华冕的慕淮,心中终于了然。
他那宠爱的良娣,原也是姓容的。
前阵子宫中亦有容氏良娣,是罪臣之女的流言。
庄帝心中清楚,他这位性情强势的爱子做此举的本意,实则是想为容良娣搏更高的位份。
慕淮处事,比他要坚决果敢,庄帝对此欣慰。
但就算容晞的父亲无事,却也只是个四品的太常寺卿,慕淮可以将她捧上太子妃的位置上,但那容良娣还是会被人诟病。
庄帝看似在认真听着薛睿的讲话,实则却在想。
满牙接下来,到底会用什么法子,将那女人名正言顺地扶到太子妃的位置上?
为表公正,庄帝当日宣下了圣旨,让死去的容炳官复原职,亦会对因此被株连获罪的容氏家眷,有个交待。
对翟氏一族的处置则如下——
原礼部尚书翟卓,将于三日后在午门斩首示众。
而其未出三服的翟家宗亲,男丁要被流放,女眷择要被充入了掖庭做最卑贱的宫人。
翟家所有家产,皆要重新充入国库。
当今皇后虽也姓翟,庄帝却未褫了她的后位,以顾念发妻情分为由,只是命她在未央宫中闭门思过。
慕淮对翟皇后的处置结果并不满意,却也未直接在庄帝面前流露不满。
他想,待庄帝去世后,他一定不会再给她留任何活路。
翟卓昧的家产都充入国库后,朝中诸人亦是人心惶惶,皆瞠目结舌,任谁都没想到,单一礼部尚书,竟是能贪这么老些银两。
有点防微杜渐意识的朝臣都警惕了起来,太子这番,只是先拿翟家开刀。
他既是储君,便自是要趁此时机,以清剿贪官为由,大肆铲除不利他的朝中势力。
慕淮从户部那处掉来了去年的国库开支,抄完翟家后,他还是想拿这些多出的钱财,置办军需。
近年大齐境内良驹不多,而鹘国盛产悍马宝驹,他想同鹘国大君交易,买些马匹来。
不一定偏得买成年的马匹,小的马驹便足矣,价格也比成年的马匹低上不少。
而且,他近几年没有打仗的心思,只想让大齐先安稳度过三年后的旱灾。
待三年之后,小马驹便能长成膘肥体壮的骏马,若要那时出兵征战,这些马才是最得时宜的。
当然,这些钱财自当还有另用。
他和那女人的婚事亦可办得隆重些。
与纳容晞为妾不同,这番,他是要娶她为妻。
自是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思及,慕淮淡哂。
他想,他二人的婚仪,可在御街金明池边举行,让汴京的百姓亦能看见皇太子纳妃的盛事。
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容晞是他慕淮明媒正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