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室内开了空调,空气温热。
  许甄端着一杯热牛奶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
  天花板的水晶灯没有开,她素白的小脸半隐没在昏聩中,白幕布上光影明灭。
  窗外夜色很温柔。
  她淋了雪,没有换衣服,淡蓝色海马毛的毛衣表面都凝着小水珠,她不经意抱臂,摸到衣服,手心微湿一片。
  电影里,某个人物讲了句逗笑的台词,她跟着咯咯笑了两声。
  又抬杯喝了一口热牛奶,嘴边一圈白沫,她慢悠悠舔着嘴唇,荡开视线,开始环顾打量着这间房子。
  许忌似乎不常住这里。
  房子里只是基本的家用电器和家具,没有杂物,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像一间才刚刚装修好的新房。
  她放下杯子,发了一会儿呆。
  许忌给她冲了杯热牛奶,放了她想看的电影,就跑不见人了,像把她当小孩一样。
  敷衍,太敷衍。
  明明刚刚还亲过的,还亲的那么…
  她回想着,脸颊烧红,咬了一下拇指的指甲。放下杯子,站起来,往亮着白光的浴间方向走。
  浴室的门是大开的。
  她探了下头,看见他蹲在侧墙那边摆弄一台像微波炉一样的机器。
  黑色的没有图案的卫衣,衣袖子卷起来逼近手肘部分,露出的一截小臂冷白紧瘦,动作时皮肉下的青筋凸起,很好看。
  他很专注,都没察觉到有人在好奇地盯着他。
  许甄又靠近两步,走到他身后,细声问:“你在干嘛?”
  他一怔。
  顿了下,温和回:“没干嘛。”
  他应完声,又低头在调着机器,当她不存在一样。
  许甄愣愣看着他留给她的后脑勺。
  明明刚刚吻得那么凶,现在讲起话来还是跟平常一样,冷淡平和,像个不通情爱的木头人。
  许甄的心里在痒,她突然又很想看他发情沦陷的模样。眼神迷乱,眉骨紧贴着她的额头,指尖是冰冷的,唇心却热烫。
  这种罪恶的念头只冒了一下,她抬腕狠狠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廓。
  还没确定关系呢,别这么饥渴。
  过了半分钟,他插好插头,起身。看着她。
  “可以洗澡了。”
  许甄眼睛睁得微圆:“嗯?”
  他凝视她。
  许甄反应过来。
  时间太晚了,他以为她今晚不会走。
  她支吾,小声推拒:“我住得很近,就在这附近…”
  她前几天结了大四的最后一门课,搬出学校,在公司实习,跟付清清合租了房子,离这里也的确不算远。
  许忌偏头:“可你刚刚亲我了。”
  他不知道害羞一般,淡定陈述。
  浴室的门都是开着的,浴间里也没人洗过澡,地板和墙面都干燥洁净。
  他一句话,就让她回想到刚刚那个她完全主动的吻。
  她眼睛慌乱,在他身后周游。
  架子上,有安放着的纯白浴巾,还有一件折好的白卫衣。
  她又低目,看清那台机器上的一行小字。烘干机。应该是给她烘内衣用的。他连这种私密的事情都想到了。
  许甄喉咙顿时燥热起来,有点羞耻,她手指在手心肉上难耐地抠着:“所以…”
  “要负责,不许走。”-
  浴室里。
  她很快洗好了澡和头发,把贴身衣物也洗了,放进烘干机里两分钟就全干了。比吹风机要快很多。
  她出了浴室,外面比浴间里冷,她一时不适应,抱着手臂相互摸了摸。
  身上这件白卫衣,是他的衣服,很大,她穿着锁骨大半露在外面,衣袖长得都能盖住指尖。衣服上还有他的味道,很好闻。
  她走到客厅。
  整个空间只有一张沙发,一张桌子,一块放电影的白幕布,就什么也没了,像个废弃工厂。
  她忽然突发奇想,走到厨房,想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东西。他太瘦了,她担心,他一个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住,没有好好吃饭。
  她走到厨房,也是一样的宽阔,崭新。她打开冰箱。
  里面果然没什么东西,没有任何零食,就一袋奶粉,几瓶啤酒。
  这奇妙的搭配让许甄觉得,许忌是在这栋房子里偷偷养了个小孩。
  她不经意转目越过厨房的柜桌,看见沙发前的矮桌上,一个巴掌高的玻璃杯底部仍有白色的奶渍残留,是她刚刚喝完的那杯热牛奶。
  她安静看了一会儿。
  莫名笑了出来。
  她又转回冰箱,橘红色的光映在眼底,像温馨和蔼的烛火。
  她轻轻叹了口气。
  许忌估摸还得在这里避好一阵风头,过几天她不上班,赶上周末,再多带点吃的东西塞到他冰箱里吧。
  她关上冰箱门,抬脚走回客厅。
  脚板心蓦地一阵刺痛,她微拧眉头,垂目在右脚上。
  她刚刚从洗澡间出来,脚趾烫出的红还没消,脚背的皮肤极白,皮肉也薄,骨骼纤薄,清晰可见脚背上微伏的青绿色血管。
  她一跳一跳地坐回了沙发。八成是地上有玻璃碎片,她又没穿袜子,一踢一走,碎片就溜进了鞋内,然后刺入皮肤里。
  这种情况,一般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手按下去就会痛。
  小时候她脚进了玻璃渣,都是奶奶妈妈用针把表皮挑开,再用镊子夹出来的。
  电影早已自动切换到下一部。
  仍然是她爱看的喜剧片。
  她把脚踩在沙发沿子上,用手一点点去摸进碎片的地方在哪里。
  手机铃声响起了,声音很大,清亮的儿童音,盖过了电影的画外旁白。
  是付清清打的电话。
  许甄这才想起来,现在也快十一点钟了。她和付清清是合租室友,也没提前和她打个招呼说,这么晚没回去,付清清应该也是担心她安全。
  付清清:“喂,你去哪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许甄听到她熟悉的声音,笑了一下,歪着身子一边用手指摸着脚心,一边温声回复她:“我…有点事情,今晚不回去了。”
  那头不言片刻。
  而后,一语中的。
  付清清挑眉:“你有男人了?”
  许甄被戳中了心事,忙不迭有点慌乱,明明也不是被当面拆穿。
  她眼神飘忽,从电影幕布的左上角游移到右下角:“没有啊…”
  付清清坚定:“肯定有。”
  许甄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刚刚吹干的蓬松柔软的头发从肩膀后垂坠到胸前。
  她转着调子:“……真没有…”
  付清清:“咦…就瞅你说话那嗲样,和我说说,谁啊?多大,一个学校的吗?还是公司里认识的?”
  “不是公司的。”
  付清清:“看吧,我就说有。”
  许甄缩着下巴,额头磨蹭一下膝盖,压不住嘴角地笑。
  付清清:“你们住的酒店啊?”
  许甄:“不是的。”
  付清清听她回答这顺溜劲儿,怀疑这婆娘是不是早有男人,就瞒着她,把她当外人一样。
  “哎…我说,我跟你也是上十年的朋友了,你怎么交男朋友不跟我说啊,现在谈个恋爱都这么卷了吗?”
  许甄笑个没停,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我们还没…在一起。”
  付清清:“卧槽?然后你们就睡了?你疯了吧。”
  许甄被她极为开放的一句话撞得脑袋里嗡嗡的,细声澄清:“还没…睡。”
  这话说的她多盼望一样。
  付清清听了她这句话,才慢慢镇静下来。毕竟她和许甄是多年的闺蜜了,乖巧好学生突然变样她会震惊也属实正常。
  “哦…你们是最近才在一起的对吧。”
  “所以今晚打算睡吗?”
  许甄顿了一会儿。
  舔了下嘴角:“这个,得看他。”
  她说完,就低俯在臂弯里小声发笑,脸上热烫。她都说了些啥啊…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没下线。
  许忌才刚满十九岁。
  她都快过二十二的生日了。
  付清清接了一句实诚话:“跟我想的不一样啊,我以为是他馋你身子。”
  “现在看,是你馋别人身子吧。”
  许甄越笑越停不下来。
  手指抠到脚心肉的某一处,嘶了一声,截断笑颜。她又蹙眉。
  付清清听着音:“怎么了?”
  许甄如实说:“就脚里面进了了碎玻璃,陷在皮里面,我一抠就疼。”
  付清清:“啊噢…”
  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从左边绕过来。
  他冰冷的指尖托住了她细软净白的脚掌。
  许甄被他手上的温度刺得一激灵,缩了下脚,他手力气大,小脚在他掌心纹丝不动。
  他应该是听见了她刚刚说的话,指尖摩挲过脚掌,寻着伤口处。
  许甄有点讶然。这么巧,他就下来了,刚刚还在录音间里工作。
  付清清还在一本正经地帮她出谋划策:“你可以找个针把皮挑破…”
  他的指尖揉按试探。
  许甄分神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嘶…”
  就是那里。
  她刚想小声对许忌说,她包里有别针,可以用那个挑一下。
  话没出口。
  他温热的舌已然附上那处,牙齿破开表皮,再用力吮吸。
  又痛又痒。
  许甄握手机的手瞬间软了。另一只手勉强捂着嘴,贝齿轻咬指节,才没让自己嘤咛出声。
  她低目,看他。
  他半蹲在她脚下,面孔冷白,姿态乖顺,头发微乱柔软,不知道冷般,穿着白色干净的短袖。
  很黑的眼睛直勾勾地从下往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许甄想打个电话给110
  有妖精。会勾魂魄的那种。
  她要窒息了。
  他咬住了那块碎片,压在舌底,继续吻她的脚心软肉,舔舐,从白生生到泛出粉粉的红。
  喜欢看她眼里又渴望又羞赧的水色。
  许甄知道他在玩。
  碎片早就弄出来了。
  她抓着他的头发,把手机拿远,靠近他耳朵,声音如春水被搅乱:“可以了…我还在打电话…”
  许忌不管。
  要是不打电话,他吻的就不只脚了。
  许甄看他不听话,又去捏他的脸,手感又滑又嫩。她惩罚性地用力揉了好几下。
  手机又附到耳边:“你弄出来没啊?那个不能过夜的,不然就长到肉里去了…”
  许甄压着语气,艰难开口:“嗯,没事了。”
  脚上一凉,她身体腾空。
  他横抱起了她。
  许甄小声惊呼:“唔……”
  手机被挤到她的脖颈与他的胸膛之间。
  付清清的声音又亮又大,距离又近,他也听见了。
  “现在还早,我看你现在也是一个人,要不打盘游戏?”
  许忌声音低哑清晰。
  “她打不了游戏,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