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萤灯12

  气氛暧昧醺热,像是酒精无形挥发,麻痹人的理智,钟远萤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动作比意识先快一步,她一手抽出他的皮带,一手摸上他的腰腹。
  付烬腰线敏感地紧绷起来。
  他走近沙发,一脚踩地,另一只腿屈膝跪在她腿侧,左手搭在沙发扶手,右手压着沙发背,微微俯身,将她困在逼仄的角落。
  付烬眼眸暗沉,喉结滚动,垂眸看着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似乎在履行给她“玩”的意思。
  钟远萤被这种压迫感包裹,反而刺激得每一滴血液都兴奋至极,想让他难耐克制,又想让他红眼低喘,摸过他全身,然后用他的敏感处逼他就范。
  这种欲念藏在心里最深处,平时极少去想,但此刻被轻而易举地勾了出来。
  钟远萤从他腰腹往上触碰,他配合地低下/身体。
  再触及到他的胸膛和锁骨,钟远萤仰起头,轻咬住他的喉结,感觉到他喉间微震,似乎在压抑着喘息声。
  再往上,钟远萤捏住他的下颌,吻上了唇。
  不同于以往,这次他接吻的时候唇齿厮磨,缱绻缠绵,细致而缓慢。
  付烬顺从得让钟远萤脑海里响起一句斐悦然说过的话——他在讨好你。
  甚至用身体。
  一时间,钟远萤清醒过来,往后退了退,结束这个吻。
  “嗯?”付烬睁开眼,眼里有沉溺,也有困惑。
  “下次吧。”钟远萤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等到下次,他在情感上更相信她,不再将自己放得这么低微的时候。
  ——
  这边,付氏集团的办公大楼内,一场管理层的会议刚刚结束。
  付菱青回到办公室,助理将一份报告递给她。
  付菱青扫了眼,淡声问:“钟历高频繁出入医院,为的是自己,还是别人,这点叫人查清楚。”
  钟历高早几年就搬出付家别墅,她为了避嫌,也将他调到分公司,但这个人到底是钟远萤的父亲,她也不可能完全不理。
  钟历高提过不少要求,只要不过分的,她都会答应。
  由于钟历高说过威胁性的话,比如有些事情不答应,他就找到钟远萤如何如何,为了不让这件事成为隐患,付菱青派人跟踪钟历高。
  他的行程和去向,她都了如指掌。
  但凡他有接近钟远萤的举动,都会有人及时制止。
  这么做当然不太好,如果钟远萤说想见他,付菱青也不会再拦着。
  ——
  “阿萤。”
  低沉的嗓音混杂花洒水声,带着雾气的湿漉感顺着墙壁蔓延出来。
  “我在。”
  钟远萤坐在床边,趁着付烬在洗澡,连忙给斐悦然报备今天发生的事。
  “门没锁。”听见她的声音,确定她人还在,他的语气显而易见放松不少。
  “哦。”钟远萤头也没抬地打字。
  “要不要进来?”
  “不要。”
  能不能老实一点,不要一天到晚引人犯罪。
  今天斐悦然似乎没那么忙,很快回了钟远萤的消息。
  斐悦然:【根据你之前说过《长夜萤灯》的真实结局,我猜测付烬其实一直不相信你会真的爱他,他只觉得你在可怜同情他,或者是认为你在听从我这个医生的建议和引导而已。】
  【所以你们相遇之后,他自杀倾向不变,只是延缓了期限,他大概是认为迟早要失去,不如在你彻底厌弃之前自我了断。】
  【远萤,也许你很难理解,但病人的心理,特别是像付烬这样的心理患者的想法,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量。】
  【付烬现在情况所表现的心理就是——得到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害怕的是失去。】
  【他这样的情绪,其实心里面一直都有,只是少了药物帮助,有些压抑不住,到彻底停药的时候,这些情绪会表现得更明显。】
  斐悦然和陈明葛每周定时上门给付烬做检查。
  付烬在减药阶段身体出现的反应有嗜睡、全身无力、头痛、四肢酸软和反胃等等。
  最大的变化还是心理。
  钟远萤感觉他变得特别黏人,爱撒娇、装可怜还有讨好人,手段花样层出不穷,偶尔偏执霸道,不让她看那些小鲜肉,于是她看的综艺节目从弟弟们变成妹妹们,每周到点她就喊“妹妹们,姐姐来了,姐姐可以!”
  付烬的目光又变得幽深吃味。
  不过这些身体和心理上出现的变化都在预期范围内,经过一段时间的减药,斐悦然正式宣布进入停药阶段。
  相比起付烬小时候的减药反应,这次他在减药阶段确实顺利很多,正当众人稍稍松了半口气。
  他的停药反应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钟远萤最先察觉到付烬白天精神不济,状态很差,难以集中注意力。
  她夜里支起一根神经,没彻底睡过去,便发现付烬等她睡着之后,会起身去画室。
  她偷偷跟去画室,通过门缝往里看,见付烬坐在铺满白纸的画架前,洒上血红的颜料,拿起美工刀,一刀刀划烂那些白纸。
  室内冷白的灯光照下,影子落于一侧,刀刃闪过寒光。
  纸张被划烂的声音回荡不绝。
  他的动作机械重复,和小时候搭积木的刻板行为如出一辙。
  那些染红的白纸就像被剜得血肉模糊的伤口。
  钟远萤看得心惊。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卧室,将这件事情发微信告知斐悦然。
  钟远萤一夜未眠。
  直至天光微亮,付烬才回来。
  ——
  付烬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整日整夜的失眠,经常心悸冷汗,坐立不安。
  他肉眼可见的清瘦憔悴,钟远萤心疼得不行。
  等斐悦然又来检查一番,钟远萤焦急地开口问:“怎么会这样?”
  “出现停药反应是正常的,但不正常的点在于付烬太过焦虑。”
  斐悦然和她走到阳台,继续说,“他心里不安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因为得到,所以更不想失去,偏偏他不相信你会爱上他这样的人,于是陷入一种下一刻就会失去你的慌乱中。”
  钟远萤闻言一怔,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该怎么办?”
  “我现在给他开些调节的药,不过他停的那些药还是不能吃,所以不要期待有太大的作用,”斐悦然说,“还是得靠他自己度过这个阶段。”
  钟远萤又问:“那我该怎么做?”
  斐悦然说:“其实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别太担心,他已经没了自杀倾向,只需要熬过这个时期,剩下的交给时间吧。”
  之后的几天,付烬依旧没有半分好转。
  他冒冷汗的时候,钟远萤拿热毛巾给他擦拭,他心慌不安,她就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失眠的话,她念乘法口诀,学老中医按摩,播放白噪音等等。
  可他依旧会等她睡着的时候去画室。
  那间关着他所有阴暗负面的地方,成为他唯一的发泄之处。
  有天她要长时间出门,陪贝珍佳过生日。
  这件事钟远萤提过挺多次,可到了那天,付烬站在门边,忽然拉住她的手。
  钟远萤回头:“怎么了?”
  付烬沉默许久,垂了垂眼,低声说:“你还会回来吗?”
  声音里藏着小心翼翼地艰涩。
  “我会,”钟远萤心尖瑟缩,“但付烬,你相信我吗?”
  付烬张了张口,稍显迟疑,却还是说:“相信。”
  “那好,今天你在家里等我。”
  看着他的表情,钟远萤几乎是强行逼迫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咬紧牙关才压住那些心软的话。
  除开工作,她总归要出门去别的地方,付烬也得学会去相信她。
  付烬面色挣扎,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松了手。
  ——
  “喂,远萤!”
  “啊?”钟远萤回过神来,“什么?”
  “什么什么,还想问你我刚刚说了什么呢,”贝珍佳说,“你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虽说年纪大了,我也不是很想过生日,但好歹你也配合一下吧。”
  从甜品店到电影院,再到现在逛商场。
  贝珍佳几套衣服试出来,钟远萤还望着衣架愣神。
  “不好意思啊珍佳,今天扫你的兴了,你试的这几套衣服我付钱,”钟远萤从包里拿出卡,告诉她密码,又说,“我现在得先回去了。”
  “这倒不用,”贝珍佳把卡塞回去,“有事儿你先回去吧,没关系。”
  钟远萤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便点点头,赶回洋房。
  时间还算早,到洋房的时候也就下午三点多。
  可她一进门,满地狼藉,玻璃陶瓷碎片遍地都是,桌椅翻到,几乎没有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
  有两位阿姨和三位叔叔在收拾整理,徐子束站在客厅里,见到钟远萤,先是松口气,而后又叹口气。
  钟远萤蹙眉:“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你知道的,他不让,”徐子束说,“他倒是挺久没这样了,本来以为你回得晚的话,还够时间恢复原样。”
  “现在他人呢?”
  “画室里。”
  “你叫人备好私人飞机。”钟远萤说完这句话,往楼上走。
  一路走进画室,她看见付烬站在角落里,用刀一道道地划着暗红色的墙面。
  沙沙——
  细碎的沙石从刀尖滚落。
  一地破碎的纸张,折断的画笔,以及随处洒落的颜料。
  昏暗的光线中,那个角落里只有他和他的影子。
  “付烬,”钟远萤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付烬动作一顿,迟缓地转头看向她,涣散无光的视线一点点聚焦。
  而后他手一松,刀掉落在木地板上。
  两人坐上飞机,近两个小时来到楠青市,接着打车去往郊区。
  付烬一路上都没问她要带他去哪,就好像只要她在,他跟着到哪里都行。
  钟远萤也没心思说话,一直强迫自己冷静,反复思考最终答案,确定是否要这样做。
  气氛有些压抑沉闷。
  冬日的天暗得早,郊区外的路灯稀疏,光影明明灭灭,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只能看见树林轮廓模糊的暗影。
  到达墓园,下了车,付烬将她解下来的围巾,重新给她围好。
  冷风喧嚣,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钟远萤牵起他的手,走上石路台阶,不久见到生锈斑驳的大铁门,铁门正中央吊着一盏黄灯。
  “阿爷,阿爷。”她唤了两声,敲几下门。
  过了会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传出悠长的铁磨声。
  阿爷穿着黑色旧棉袄,看也没看她,自顾自转身往里走。
  “阿爷,酒放在椅子上了。”阿爷照常进了木屋,钟远萤又将东西放在他平时坐的木椅上。
  她继续牵着付烬往墓地里走,经过一块块冰冷的石碑,最后停在一处碑前。
  钟远萤深吸一口气,而后轻缓地说:“付烬,这是我妈妈。”
  付烬一怔,意外地抬起眼,似乎从未想过她会带他来见这么重要的人,孟梅娟在她心里的地位,他太过清楚。
  “妈妈,我带他来看你了。”
  墓园常年有种萧瑟冷寂之感,让人心头沉重。
  付烬手心开始出汗,站直身子,郑重地弯腰鞠躬道,“阿姨您好。”
  “妈妈,今晚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钟远萤看着石碑郑重地说,“我要结婚了。”
  瞬间,她感觉付烬指节猛地收紧,以至于她的手指也隐隐发痛。
  付烬止住呼吸,双瞳微缩,措愣地看向她。
  钟远萤没有犹豫地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说:“付烬,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