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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烬的画被人抄袭了,那人还拿去参赛!”
  “什么?!”
  钟远萤声音一出来,发现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看过来,立即收声说:“抱歉,不好意思。”
  她起身出了办公室,来到走廊:“怎么回事?”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贝珍佳转念一想,又说,“也是,你比我激动才对。”
  “有个画师叫辛辛子欣,她抄袭付烬的画作,参加国内比赛,获得祀季奖。”
  随着国内漫画行业的发展,画作比赛越来越多,祀季常漫赛算是国内比较大型的比赛,不过审核没那么严,奖的含金量也有水分。
  付烬前段时间生病,连国际上的威克里利大赛都没参加,当然也没参加祀季常漫赛。
  钟远萤登上微博一看,相关话题已经冲上热搜前列,各种超话和标题被带得飞起,辛辛子欣的微博早已沦陷,骂声一片。
  她翻到辛辛子欣的获奖画,瞬间有种熟悉感,再一翻付烬前几年微博发的插画,瞬间了然。
  是种低级抄,在画圈里最不耻的一种,描图和叠图。
  把沅尽图里的人物大体叠画出来,再转换角度,删改光影,增添细节。只要用电脑软件把两张图叠在一起,就能对比出付烬插画里的重要元素被抄袭。
  钟远萤学过专业美术,再上熟悉沅尽的画,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有人专门做了电脑对比图放出来给路人看,引来更多吃瓜和讨伐的人。
  热度越炒越高,有人继续深扒,发现辛辛子欣的往期作品均由模仿沅尽的痕迹,在专业人士眼里,只是东施效颦,但一般人能看到视觉冲击和画面美感就够了,于是她借此涨了不少粉丝,受到许多追捧,在画圈里有了一席之地。
  这次辛辛子欣参加比赛,大概是的得失心太强,虚荣好胜,不再满足十万粉丝的追捧,又怕自己画得不够好,拿不到奖,连模仿也不做了,干脆直接抄沅尽的画,还以为几年前的微博没人翻。
  抄袭的画获了奖,是一种讽刺。但更震惊整个画手圈的是,沅尽早期的画作,随便被人叠图去用,都能获奖。
  这件事一直在发酵,钟远萤下班回去,中途打开手机弹出的新闻都是这件事。
  按道理付烬那边应该早早得到消息,公关和法务第一时间做事才对,可截至目前,他本人、助理及工作室团队都没有任何回应。
  “不应该啊,”贝珍佳说,“是不是他那边又出什么事,你去看看?”
  她已经习惯跳过徐子束这个助理环节,有什么事直接让钟远萤去。
  钟远萤想起付烬之前生病的样子,害怕他又暗自吃叶陀罗碱出现情况,便改乘站点,往洋房去。
  她下地铁,往洋房走去的路上,接到何欣媛的电话。
  电话一通,那边便哭着声音说:“远萤姐,求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钟远萤觉得莫名:“怎么了?”
  她们好几年没联系,突然来一通电话,求成这样,怎能让人不警惕,不知是借贷欠债,还是别有所求。
  电话那边继续说:“远萤姐,听说你有朋友是漫星时光出版社的编辑,那个编辑还签了沅尽的新书,你能不能替我向她要一下沅尽的私人联系方式?”
  钟远萤瞬间明白过来,由衷觉得世界真是小:“你是辛辛子欣?”
  当年她和何钦洋在一起,何欣媛可是一大助攻,她也画画,同样喜欢沅尽,就这样她们两个有了共同话题,偶然一起去看画展,何欣媛借机叫何钦洋来刷存在感。
  最初钟远萤觉得她画画挺有灵气,只是后来心性不稳又急功近利,太容易跟风,而且沉迷技巧性的东西,把灵气都给磨灭殆尽。
  钟远萤和何钦洋分手之后,便没再和何欣媛联系,只知道她有个认证插画师的微博账号。
  “对,是我,远萤姐你也看了网上那些事吧,”何欣媛有事相求,也不好隐瞒,带着哭腔叫惨说,“我被沅尽那些粉丝网络暴力,你帮帮我,看在我们旧友的交情上。”
  钟远萤冷淡道:“真正受害的人是沅尽。”
  何欣媛愣了下,发现钟远萤不像其他小姐妹一样站她这边,宽慰安抚她,才想起来钟远萤喜欢沅尽,只得说:“我无意冒犯沅尽太太,我愿意和她协商解决这件事,多少钱我都赔,只要她别去告我,并且公开为我澄清一下就行。”
  她一直跟认识的人说自己是著名插画师,还拿了奖,受到这么多目光和掌声,她怎么能就此背负抄袭和偷窃的骂名。
  那些人该怎么看她。
  钟远萤差点气笑了:“你愿意这三个字可真金贵,抄袭的人居然要求被抄袭的人如何如何,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远萤姐,你知道的,我太崇拜沅尽太太,一时忍不住才……”
  何欣媛着急补充:“我真的知道错了!只是我还小,有些地方没有考虑周全,绝对没有下一次,真的,远萤姐,你帮帮我吧,要不然我就完了。”
  钟远萤声音彻底冷下去:“二十五岁还小吗,沅尽都比你小半岁。”
  直接挂了电话,她长长地吁出口气。
  何欣媛也是有家世背景的人,这么快就查到沅尽、贝珍佳和她之间的关系。
  钟远萤再次登录微博,发现事态已经有扭转的趋势,趁着沅尽那边还没有动静,何欣媛在为她的洗白造势,从接触漫画到今日的心酸历程,然后出现各种她的“朋友”号爆料辛辛子欣身患抑郁症,准备封笔自杀。
  在网络上,有时是非曲直没那么重要,也没有标准,人的本性更容易同情弱势一方。
  一个是上千万粉丝的大神,另一个则是可怜无助的小画师,对比鲜明,虽然何欣媛那十多万粉丝战斗力远不如沅尽的众多粉丝,但沅尽的路人缘开始被败坏,有些路人处在这样情绪高涨的氛围里,极其容易被引导,跑去给沅尽的漫画刷一星。
  只要何欣媛与沅尽达成私下和解,沅尽再为她公开说明一下,她就能度过这次风波,甚至再赚一波同情可怜得来的流量。
  钟远萤收起手机,心下一沉,付烬在等什么。
  她赶到洋房,摁下门铃,来开门的是徐子束,他皱着眉头,在见到钟远萤,才恢复惯常表情。
  “快请进。”
  钟远萤跟着走进去,发现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当然,除了付烬,其他人都面色凝重。
  徐子束都习惯了,只要钟远萤不在,付烬都没什么表情,对什么都不上心。
  钟远萤看见付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摊开一堆文件,有两个人站在付烬对面,从表情上来看,他们没谈拢。
  那两个人她知道,都是沅尽工作室的人,一个是公关潘迟,另一个则是法务袁行韬。
  钟远萤一入客厅,付烬对上她的视线,淡漠的表情收敛起来,像是一点不意外她会来,而且还在等她来一般。
  见他不避不讳,钟远萤扫了眼桌上的文件,有对比抄袭图,还有往期被抄袭的证据,抄袭人的资料等等,袁行韬建议告上法院,潘迟也早已写好公关,只是没有公开。
  一切决定权都在付烬这里,工作室现在都没给出回应,难道是他对这件事不上心?
  潘迟和袁行韬都直直盯着钟远萤,表情有点复杂,欲言又止地让她觉得很是莫名。
  钟远萤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付烬,你打算怎么做?”
  付烬声音很淡:“这个人是你前男友的妹妹,叫何欣媛。”
  “你们之前关系还不错。”
  钟远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却忽略了一个点,付烬为什么会知道她和何欣媛的关系。
  付烬低眼扫过那些文件,语气无波无澜:“如果我让他们去做,她没有翻身的可能。”
  “但只要你不想,我可以让公关帮她引导好舆论风向,我也会公开为她澄清,那几幅画的要素,我早已授权给她,并且我本人此后不再使用,相关的自作画也一并删除。”
  难怪潘迟和袁行韬都不能同意,这种行为明明是自损式给他人做嫁衣。
  钟远萤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付烬顾及何欣媛和她有些许关系,怕她为难,把这一切的选择权交给她,对自己的声誉及利益全然无所谓。
  她心尖一酸,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付烬。”她低低一叹。
  “按照正常程序走,去告她,维护属于你的东西。”
  付烬长睫微动,缓缓抬起眼,看向她,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
  钟远萤想起网上吵得一地鸡毛,各种脏水往他身上泼,骂他的话有多么难听,什么无中生有的造谣都开始出现,大神的光环变成一个靶子,被明里暗里那么多搞事情的人狙击。
  画圈大神摁头小画手抄袭,逼迫其封笔自杀的话题还在热议发酵。
  付家小少爷本该活得骄傲恣意,鲜明而张扬。
  到底是什么打碎他的傲骨,折了他的羽翼,让他甘愿沉入泥泽。
  “阿烬。”
  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付烬眸光微动,呼吸轻轻发颤。
  “这次的事情,你才是受害者,才是那个最无辜受到牵连的人。”
  他明明有能干的工作室团队,身后还有付家护着,最不可能受到任何风波影响。
  “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再为任何人让步。”别再因和她有关的事上妥协,哪怕仅是一丝一毫的相关。
  “这任何人里,”他问,“包括你吗?”
  钟远萤毫不犹豫:“包括。”
  付烬看她面露心疼,突然觉得可以断掉叶陀罗碱,因为她在意的模样比幻觉更清晰真实,更能让他有心脏鲜活律动的感觉。
  整颗心像被放入阳光晒暖,水光粼粼的荷塘里。
  只需要醺热的轻风一吹,心脉便如荷叶般舒展摇曳。
  从未有过的感觉。
  付烬再难压抑克制,起身握住她的手,而后俯身弯腰,与她平直的对视。
  他目光专注,眼眸倒映有她,嗓音低缓地说——
  “我想答应你。”
  “可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