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钟远萤下午两点的飞机,她早上起来收拾行李,本来也没住几天,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
  午餐过后,司机将她的行李箱拿下楼,放进后备箱里。
  钟远萤回头看了眼,客厅里只剩付烬,他的视线随意落在一角,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本不想回来看见钟历高,这次回来也是付菱青叫的,她也只抱着回来看看的心情,这一走,也不知道多少年才会再有这样的心情回来。
  也许再也不会见到他,钟远萤脚步一停,临走前跟他打了最后一声招呼:“付烬,我要走了,那就再见了。”
  午后明媚的阳光打亮客厅的落地窗,明亮的光线让他的眉眼更显清晰,他动了动薄薄的眼皮,抬眼看过来,声线低沉:“嗯,一路平安。”
  ——
  司机还是李叔,黑色短发里多了不少白发的他有些感慨:“一晃而过这么些年没见,你们都长大了,都年轻有为。”
  “那时我刚来当司机,你和阿烬都还没车门高呢。”
  钟远萤笑了笑,应了声。
  李叔问:“远萤明年过年还回来吗?”
  钟远萤看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熟悉景物,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看情况吧。”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到机场,钟远萤拿过行李箱,温笑地说:“谢谢李叔。”
  “诶,”李叔无奈地笑了,“还真是生分了。”
  钟远萤笑着挥手道别,而后去取票、安检、候机,最后检票登机,离开这座满载她年少回忆的城市。
  接近两个小时的飞机落地,钟远萤拿出手机,微信对话框不断弹出消息。
  增加:到了没,到了就快出来,人群中最靓的人儿就是我。
  钟远萤弯唇往外走,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屏幕弹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年过得还好吗,没冷着吧,照顾好自己
  她掠了一眼,没看完就直接将号码拉黑。
  在出口处,钟远萤走向贝珍佳,上下扫视她,忍不住说:“你不冷?”
  如果说钟远萤裹得像颗球,那贝珍佳就单薄得像根冰棒。
  贝珍佳凹造型等她,强忍抖意,被她一句话搞破功,抖缩了两下,牙齿都在打颤:“还不是为了美瞎你的眼。”
  “就这?”钟远萤毫无感情地嘲她,“你脱光杵着,我可以假装瞎一下。”
  “”贝珍佳说,“你怎么就知道损我,你是不是偏爱我。”
  “你明天不是要开始上班了么,怎么?想请几天病假延续假期?”钟远萤解下围巾,脱了件大衣给她。
  “呸,”贝珍佳瞪她一眼,“我哪怕拖着病体,也要在漫画行业上发出光与热!”
  “行,”钟远萤把她拖走,“不说别的,你好歹也保证一下自己在大冷天不会凉透。”
  贝珍佳:“”
  贝珍佳开了车来,两人去停车位取车,一路上她低头收发消息,钟远萤见她还要一副边发消息边开车的样子,眼皮直跳,把她摁在副驾驶座上:“我来开。”
  “哦。”贝珍佳头也没抬,系上安全带,继续低头回消息。
  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钟远萤又看了她一眼,说:“谈个恋爱这么腻歪,还能不能行了。”
  “论我这工作量,连头发都不一定能护住几根,还谈个屁的恋爱,”贝珍佳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入包里,苦着脸说,“准备开工了,好多事儿,又要催画手的进度,又要核对剧情脚本,网络连载和出书情况都要管控。”
  钟远萤耐心倾听着,虽然贝珍佳在事多的时候会抱怨一下,但其实她爱极了自己的工作。
  学生时期的朋友大多有阶段性,小学一批朋友,到初中又是另外一批,换学校搬家换联系方式等等,就能筛掉不少朋友。
  她们俩能从小学到现在,十几年联系不断感情深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们有紧密相系的共同爱好——漫画。
  初中时期她们满腔热血地憧憬看不见的未来,不怕人笑话,也初生牛犊不怕困难挫折。
  钟远萤曾指着一本本心血画稿,坚定地说:“我将来要成为漫画家。”
  贝珍佳也曾拿起一本漫画杂志,认真地说:“我画画不太行,那我要成为编辑,要在漫画杂志的编辑栏里,出现我的名字。”
  那时年少稚嫩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她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明亮的光。
  不过努力的结局不一定都和最初想象的一样,现在这个结果倒也不错。
  贝珍佳看向车窗外:“等下送你回家,我就不上去了,得去趟公司。”
  钟远萤:“不是明天才上班?”
  贝珍佳:“还有些画稿没审完,我再做些准备工作,别搞得明天那么匆忙。”
  很多人不懂她上班为什么总是满脸开心,经常加班也没有怨言,说到底还是因为喜爱这份工作,因喜欢而源源不断供应出动力。
  “我之后几天应该挺忙,”贝珍佳说,“回头再约。”
  钟远萤点了点头,握着方向盘拐弯。
  贝珍佳继续说:“过完年得再签些书做,我好想签个大佬,和大佬名字挂钩,绩效还能被带飞。”
  “这回我试看能不能去签木食心,再看看涧纸的新作有没有可能。”
  车子行入小区,缓行一段路后,停在一栋楼下。
  钟远萤踩下刹车,转头看她:“你怎么不说签沅尽,还天天念叨着她。”
  “她是人能签的吗,”贝珍佳一脸渴望又不敢肖想的表情,“她那个工作室的团队可厉害了,再加上她这咖位,我们小小出版社还妄想什么。”
  钟远萤想了下:“也是。”
  “有自知之明,”钟远萤忍笑补充道,“你也不要放弃做梦的权利。”
  “”贝珍佳翻了个白眼,挥手赶她,“友尽,这位路人,请你下车。”
  钟远萤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取了行李箱上楼。
  ——
  当天晚上,钟远萤来了月事,半夜痛醒,吞下一片布洛芬,才稍有缓解。
  她在家宅养几天,刚好贝珍佳那边也稍稍空闲下来,当即发了条消息来:我准备下班,你先来我公司这边,附近新开一家干锅店,听说还不错,我们去试试。
  钟远萤回了她的消息,起身换衣出门,打车一路来到漫星时光,站在楼下等她。
  北棠市飘着小雪,雪花被路灯晕染成淡黄色,悠悠落下。
  呼吸形成白汽,围巾闷得有些湿潮,钟远萤扯了扯围巾露出下巴,鞋尖点了点角落里的小雪堆。
  皮靴踏地的声音在楼道间响起,不多时贝珍佳走了出来,朝她招手:“走吧。”
  钟远萤应了声,倏然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向街边一角。
  见她脚步停住,贝珍佳问:“怎么了?”
  那边没有街灯,只能看见大片阴影和车子影影绰绰的轮廓。
  “没什么。”钟远萤收回视线。
  贝珍佳:“位置不远,我们直接走过去吧,回来我再取车送你回家。”
  “行。”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街边那处的车子里坐着一个人,一直看着她们离开,而后抬眼看向漫星时光这个公司,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
  走到路口右拐,大约五六分钟就能看到一家干锅店。
  天气寒冷,用小火炉煮的干锅十分受人青睐,小店生意很是不错。
  一开门就能闻到辣香味和啤酒味,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她们:“两个人是吗,这边坐,想吃点什么?”
  钟远萤扫了一眼菜单,见最上面一行文字加图片的招牌菜色,干锅麻辣鸡,干锅啤酒鸭和干锅肥肠。
  钟远萤和贝珍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点道:“干锅麻辣鸡。”
  她们总能达成一个关于干锅的共识——必须加点辣,麻辣最佳。
  老板娘笑了:“还有吗?”
  两人又点了些配菜,老板娘记下后,把单子给后面的厨房,而后叫她们稍等一会儿,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别看这儿店小”贝珍佳说,“我听来过的同事说,这里的干锅味挺正。”
  钟远萤:“感觉出来了。”辣味飘香,菜味十足。
  玻璃窗外冷寂萧瑟,店内灯光暖黄,热闹放松,给人一种惬意懒散的感觉。
  贝珍佳拆开碗筷用热水烫过,突然想起什么,问她:“对了,你不是说你一直经痛难受么,我认识一个老中医,感觉他挺厉害的。”
  “刚入职那阵子,我特别焦虑,失眠掉发精神不好,给他看好的,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
  “不了,”钟远萤摘下围巾说,“我以前去医院看过,受了一个月中药之苦都没半点效果,懒得再折腾。”
  “不看病也行,”贝珍佳突然高深莫测地说,“那个老中医挺有意思的,还会算命,你是事业编,这方面不愁,不如让他给你算算桃花运。”
  钟远萤木着脸,把话题推回去:“你找他算过?”
  “对呀,我算的是事业运,”说到这,贝珍佳喜上眉梢,兴致冲冲地说“他预测我要遇到贵人了!”
  “没收你钱?”
  “没收。”
  钟远萤哦了一声:“还好没收,不然我就当诈骗举报他。”
  “”
  ——
  自上次的干锅夜宵之后,贝珍佳又接连几天忙得昏天黑地。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钟远萤仍旧处于假期闲适的生活,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多接到贝珍佳的电话。
  钟远萤在被子里转了个身,艰难地伸出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闭着眼睛“喂”了一声。
  “啊啊啊——”
  “”
  尖叫到破音的女声传来,钟远萤一个手抖,瞬间掐掉电话。
  下一秒,电话又不死不休地响起,钟远萤抓了把头发,不情不愿地接起。
  “宝贝,你知道吗!”贝珍佳抑扬顿挫地说,“我一!定!是!在!做!梦!!!”
  “”钟远萤神情漠然,“请你继续,挂了。”
  “配合一点,不然你下一秒会失去我。”
  “”
  贝珍佳持续激动:“那个老中医神了,我真遇到贵人,你猜是谁,能猜中我这辈子都叫你爸爸!”
  钟远萤打了个哈气,困倦道:“你在哪打的电话,怎么还有回音。”
  “厕所啊,这地儿适合渲染气氛,不对,这不是重点!”
  “挂了。”
  贝珍佳急了:“沅尽要和我们出版社签约了!!!”
  电话安静片刻,贝珍佳还以为真挂了,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你怎么没点反应?”
  钟远萤脑部神经像电脑重启开机一般,慢慢运转起来。
  沅尽?
  哦。
  沅尽?!
  啊啊啊啊我天!
  钟远萤一个睁眼,猛地坐起来:“真的假的?是你没睡醒,还是沅尽工作室的团队睡着了?”
  贝珍佳语气激动:“别说你,我现在都不敢相信。”
  钟远萤感觉不太真实:“消息准确吗?!”
  “是真的,沅尽的助理已经打电话和我们总编沟通好,就等沅尽来签字了。”
  “签的哪本?”钟远萤想了想说,“《俗冥》和《雾未》不是都和别的出版社签了吗?”
  贝珍佳喜极而泣:“签的是她的新书《长夜萤灯》!”
  这个钟远萤有印象,沅尽发过一条关于《长夜萤灯》的微博,只有几句简介,还没开始连载,就有不少出版社竞价要签,相关的话题很多,读者的期待值很高。
  贝珍佳声情并茂地说:“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
  “?”
  “就是那种被一张飞来的彩票糊脸,然后一夜暴富的感觉!”
  钟远萤像是礼尚往来一般,也问:“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
  贝珍佳:“鸡犬升天?”
  “请把那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