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暂时分居计划（二）
带着萧晴来参加这场舞会，原本想让她多了解自己的世界，想介绍她给朋友们认识，没想到最后却不欢而散，甚至始料未及地提到了“离婚”这个词。
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固执地想把萧晴拉到自己的世界里看一眼，好像那样两人的距离才会更近似的。
他参加过很多这样的舞会，人们总是带着笑脸彼此寒暄，生意上的朋友、商场上的对手，举起酒杯时笑意堆在脸上，却从未到达过眼底。嘴上说着客套话，心底各种算计。见惯了，倒也觉得挺正常，跟人喝杯酒，跳个舞，全是表面的敷衍功夫，舞会结束了各自散场，谁也不记得谁，下次遇到再说声“好久不见”，亲切得就跟多年老友一般。
这样的场合，不过是虚伪的繁荣，他早就习惯了。
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应酬，坦然自若，镇定从容。
只是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过舞伴。
可今天却有那么点不一样。带着萧晴，心里没来由的紧张，就好像狼带着一只兔子走进森林里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刻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怕她被那些花花公子欺负，怕她不喜欢这里的气氛，甚至怕她会因此而远离自己。
可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听那些人一口一句“沈太太”叫个不停，听那些人夸他们郎才女貌绝对般配，哪怕知道对方只是客套，心里却依旧有种欢喜的感觉慢慢地升腾起来。
——跟萧晴一起出双入对，那种奇怪的满足感，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沈君则握着手里透明的高脚杯，眉头不自在地皱了起来。方遥刚才说的那些话，无疑在原本就起了涟漪的湖面又投进了一枚石子，让人再也无法平静了。
从小到大总是正经严肃的他，甚少得到女孩子的欢心。中学的时候准备出国，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面前走过的女生，漂亮的、不漂亮的，在他眼里无非就是“女生”两个字，没什么区别。
到了国外，一边读书一边跟着爷爷慢慢渗入沈家的商业圈，这么多年忙来忙去，到过很多地方，走过很多路，见过各种类型的女人，却没有真真正正地谈过一场恋爱。
唯一有过一次苗头的所谓恋爱，还是爷爷介绍的相亲对象，那女孩儿据说对他一见钟情了，天天打电话约他逛街看电影，后来又不顺心了，气冲冲跑来说：“沈君则，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从来都不会主动给我个电话吗？”沈君则疑惑地反问：“你打给我和我打给你，聊的都是那些话题，结果不是一样？”那女生被气走，还在爷爷面前告了他一状。沈君则大皱眉头，心里直道：女生好麻烦。
弟弟沈君杰总说他是块不开窍的硬石头，剔个光头就可以直接出家当和尚了。沈君则对此也不理会，照样过着自在的单身日子。不用费心去给心思细腻的“女朋友”准备礼物，对他来说倒减轻了不少负担。
直到萧晴的出现，打乱了他的一切安排，到现在，连心都乱了。
方遥从洗手间回来，就看见沈君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杯红酒，正低头思考着什么，好像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眉头不停地皱啊皱的。
方遥忍不住笑着打趣，“再皱眉头，你的眉毛要掉下来了。”
沈君则扭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起来到停车场，沈君则想要坐进驾驶座，却被方遥拦下，“你今天喝了不少，我来开吧。”见沈君则站在原地不说话，方遥又笑了笑，“你不怕被交警抓进拘留所，我还怕明天上早报头条呢。我开车技术绝对过关，逃避狗仔队锻炼出来的，放心吧。”
沈君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副驾，开门上车。
今天确实喝了不少，除了那些人客套的敬酒之外，大部分是替萧晴挡下的酒，起初还没觉得难受，此时方遥一说，胃里的酒气突然开始翻腾，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方遥坐进车里，斜眼看着他，“想吐的话现在去，可别半路吐在车上。”
沈君则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无时无刻不想着损他的好友，沉默片刻，才闭上眼，轻轻靠在椅背上，低声道：“开车吧，没事。”
方遥微微笑了笑，启动了车子，“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儿？”
“月华庄园。”
方遥怔了一下，侧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他，“那不是你去年买下的房子，打算将来带爱人去定居的地方吗……”声音猛地顿住，就见沈君则突然睁开眼，锐利冰冷的目光射向她，好像她的话触及了他心底的禁忌。
方遥耸耸肩，“好吧，我不惹你。”
沈君则沉默片刻，又闭上眼，缓缓靠回了椅子上，淡淡说道：“我就是带萧晴去那儿住了，你不用旁敲侧击。我承认，我对她……”顿了一顿，小心寻找着措辞，最后才轻声开口道，“我对她，是有点特别。”
见沈君则闭着眼，方遥忍不住正大光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君则冷冷道。
方遥唇边的笑意更大，嘴上却装着无辜：“哎？你不是闭着眼睛吗？看见我笑了？”
“哼。”沈君则有些不爽地挑了挑眉，“不用看都猜得到。你尽管笑吧，笑够了给我好好开车。”
“是是是，我哪敢笑你。”方遥顿了顿，“我是真的替你开心呢，能找到萧晴这样的女孩儿，也算是你的福气。”
“什么福气，尽给我惹事，榆木脑袋又整天瞎想。”沈君则哼了一声，“她简直是我的灾难。那个笨蛋。”
嘴上说着笨蛋，语气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带着满满的无奈和宠溺。说罢，却连自己都听得怔住了。
沈君则原本没觉得醉，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到家后却觉得头痛难忍，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方遥还算讲义气，把沈君则这么大个男人咬牙扶到卧室，脱了皮鞋折腾到床上躺好，沈君则酒气上来，头痛欲裂，好像还发了烧，脸红得不像话，死抓着方遥的手，低低叫着萧晴的名字。
“不要离开我……”
“好好好，不离开你，你先放手。”方遥苦着脸掰开他的手，给他拿了湿毛巾来敷在额头，嘴里埋怨着，“以后这种苦力还是让你老婆亲自来吧，哎，我最讨厌善后了，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我的作风。”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我走了啊，好好休息。”见他醉得厉害，也没等他回话就关上门，径自离开。
方遥走后，沈君则一直迷迷糊糊做着梦，半梦半醒间，好像又看见了萧晴。他看见在机场淋成落汤鸡的萧晴，沈家大门前诅咒他上吐下泻一百遍的萧晴，冲他感激地一再道谢的萧晴，迷迷糊糊在唐人街绕圈子找不到路的萧晴，知晓他的身份时愤怒到眼红的萧晴，婚礼上强装笑脸却在背对着人的时候脸上难掩失落神色的萧晴……
突然惊醒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额头上的毛巾都被体温给捂得热了，床头柜上的水早就凉了个透。沈君则拿起杯子喝了口凉水，被冷水一刺激，脑海里也更加清明起来。
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眼前反反复复晃动着的，一直都是她的影子。
他知道，那个影子是不知不觉间深深刻到心里去了，所以才会那么的清晰。
就是那个女孩子，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就那么轻易地牵动着他的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说不清了，只知道如今……他已然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他终于成了史上最悲剧的男人，原本只想利用她，挖了婚姻这个坟墓，最终，却把自己彻头彻尾给埋了进去。
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
甚至还有些欢喜。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感觉……
很陌生。
却很温暖。
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上闪着淡淡的蓝光，提示有新的短消息。沈君则顺手拿过来，是方遥发的：“你们今天吵架我都听见了，明天早上起来，清醒一点去把她接回来吧，可别像中学时那么迟钝了。”
沈君则想了想，干净利落地回复了一个字。
“嗯。”
下面还有一条——
“哥啊！我要回国拍电影了！我接了一部喜剧片，在里面演一个配角，明年一月就开拍，我提前回国做点准备，这可是我的处女作啊，你一定要支持我！所以……我来你那儿借住几天好不好？让嫂子通融通融，你也知道当初我们联手骗她嘛，我怕她记仇！”
沈君则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三个字
“再说吧。”
回完短信，看了下时间，估计萧晴这夜猫子还没睡，沈君则便拨了她的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君则皱了皱眉，这丫头闹别扭也不用把手机给关了吧？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萧晴应该没那么高的觉悟，她的手机可能又没电了……哎，那个迷糊虫，改天再给她买个备用电池才好。
只是，这么晚了，她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爸妈那边，她应该不会去的，岳母大人就是只母老虎，萧晴最怕她了，怎么可能往枪口去撞，想来想去，她也就两条路可走，一是去外面住酒店，今天出门她没带钱没带身份证，这条路显然行不通。二嘛，便是她那两个好姐妹家了。卫楠有男朋友，她过去肯定不方便，祁娟一个人住，而且向来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护着她，遇到什么麻烦往祁娟那里躲，应该是萧晴本能的反应了吧……
沈君则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对萧晴的了解居然这么深了，一猜就能猜中。
萧晴果然在祁娟那里。
沈君则拨通了祁娟的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祁娟一通臭骂——
“沈君则？现在是几点啊我的天，你还要不要我睡觉了！我明天一大早要出庭的！”
“萧晴在你那儿吗？”沈君则低声问。
“不在！”祁娟沉着脸把电话挂了。
没过几秒，电话再次响起。
“沈君则，你想干嘛？有完没完啊，一点半了！”祁娟的脸色很不好看。
“让她听电话。”沈君则淡淡说道。
“我靠，我都说了萧晴不在我这儿！让鬼听电话啊！”
祁娟干脆把手机电池给卸了。
半分钟后，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祁娟黑着脸过去接了，一听到那边的声音，祁娟就愤怒地吼道：“沈君则，你信不信我告你骚扰！”
沈君则倒是很淡定，声音非常冷静，“让萧晴听电话，别躲了，她躲不掉的。”
祁娟看着脸上假装无所谓却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萧晴，终于无奈地放下电话，冲萧晴翻了翻白眼：“你家那位夺命连环催，一个接一个连我座机都不放过，姐姐我快顶不住了。你接是不接？”
萧晴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祁娟瞪她一眼，“你再不接，我怕他杀过来把我房子掀了。”说着就把电话递给她，“接吧，半夜三更的，至少报个平安。”
“哦……”
萧晴心不甘情不用地接起电话，轻轻出声：“嗯，什么事？”
沈君则那边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放轻了，像是担心碰碎什么一般的，低沉，温柔。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么？”
萧晴被他低柔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连打三个夺命连环催，气势汹汹。她还以为他脾气上来了又要冲她发火呢，突然这么一转，萧晴反倒难以适应，不禁怔怔地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今天说话太冲动，你别介意，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沈君则微微顿了顿，有些僵硬地摸了摸鼻子。
他还从来没这么柔声哄过别人，在电话那头尴尬得脸颊都有些僵硬，如果不是确定了自己喜欢她的心意……换做别人，反过来给他道歉他都不一定理呢。
可如今对上萧晴，想起她看着自己说“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时红着眼睛的样子，心里就突然软了下来，什么高傲什么原则全都甩去一边，跟她道个歉，才会觉得安心。
反正这事儿也怪他，今天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刺激得失了冷静，再加上萧晴跟那个男的太亲密，他又吃了点醋，结果话就说得重了些，萧晴伤心离开，他心里也不好受。
这么一想，尴尬的感觉便消散了不少，话说起来也自然了些，沈君则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好了，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
“啊？”萧晴被这转变吓得有点愣。高傲冷漠的沈君则居然会给她道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他今天不是很凶很凶，冷冰冰的好像要把她踢出地球吗？怎么现在又改成怀柔政策了？
“你又发呆呢？”沈君则有些无奈，沉默了片刻，才道，“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明天我再来接你，我们好好谈谈。”
听他低柔的声音响在耳边，看着对面祁娟看好戏的眼神，萧晴的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呃，我……我还不困。”
“乖，早点睡吧。”似乎是想起了电话那头的萧晴呆滞的样子，沈君则忍不住心情大好的扬起了唇角，“晚安。”
一直到挂了电话，萧晴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沈君则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凶神恶煞，下一刻就柔风细雨，她的心脏快被吓出毛病了。
不过，听他这么温柔说话……感觉倒是不错。
不知怎的，想起他半夜打电话道歉，语气态度都诚恳到无可挑剔，萧晴的心里突然就涌起一丝异样的甜蜜来。
今晚的失望，气愤，委屈，全都在他低沉的声音安抚下烟消云散了。
靠，刚吵完架怎么心里反倒甜蜜了，难道她是欠虐体质吗！萧晴狠狠握了握拳，在祁娟诧异的目光中，一头栽到床上，未免祁娟问情况，她直接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装死。
祁娟冲那团被子投来个无奈的眼神。
小两口吵架，她还想看多两天好戏来着，没想到沈君则雷厉风行的，这么快就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