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舞会上的风波（五）
没想到，她的口中居然会轻易说出这一句话来。
像是当头泼下来的一盆冷水，原本积累的怒气全被一句话给冲散了，沈君则震惊之余，心底却慢慢地涌起一股苦涩的味道，那种苦涩缓缓蔓延到喉咙，让他沉默了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用尽手段筹划这场婚礼，把她作为跟商业合作的踏板，给她买首饰、买衣服，只是为了带她来舞会炫耀资本的……商人。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他确实讨厌过她，算计过她，娶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甚至想过婚后远远地避开她，只等期限到了就签离婚协议书。
可是，没有料到，结婚之后他居然鬼使神差跟她住在了一起，相处久了，他发现这个女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厌，反而给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的乐趣。
渐渐的，他会期待着看见她的笑脸，渴望听见她的声音。
下班时尽快赶回家里，只为第一时间吃到她准备的饭菜。
晚上担心她梦游，总是习惯性地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直到她睡熟了，他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
她出事的那次，他快急疯了，虽然在下属面前极力保持着镇定，可是手心却被攥出了深深的指痕。飙车去接她的路上，脑海里甚至一片空白，她或许会出事的想法，让他几近疯狂……
直到在卫生间看见她平安无恙的时候，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她扑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心底甚至涌起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想那样紧紧地抱着她，告诉她，我在你身边。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缓缓地收紧了手臂。
带她出来买首饰，买衣服，也只是想买而已。他从来没在女人身上花过心思，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样的礼物。项链、手链之类，见她戴着好看就顺手买给她，衣服和鞋子也是他精心挑选的，总觉得她穿起来会很漂亮，很显气质。
带她来舞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长脸面，而是……
而是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准确的原因，只是直觉地想带她去一次这样的场合。
或许是想介绍她给朋友们认识？
或者是想让她多了解一些自己的世界？
抑或……仅仅是想跟她一起并肩出现，让众人知道，他们是一对。
可是，不管他做了多少，不管他为她改变了多少，在她的眼里，沈君则这个人，依旧不过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样子，沈君则心底突然一阵刺痛，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刚才他冲她发火只是因为那些人在背后的议论让他非常生气，还有……她跟那个男人太过亲密的动作，让他非常地嫉妒。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说话或许有些过分，却没想到她直接提出了“离婚”这两个字。
沈君则身侧的手指缓缓地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故作平静，一字一句地低声问道：“你想……跟我离婚？是么？”
萧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反正你的目的也达成了，趁早离婚对谁都好。而且……”萧晴顿了顿，低下头轻声说，“而且，离婚之后，你再去找别的女人，我也不会有压力。”
沈君则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同意。”
萧晴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能摆脱我，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啊！我们不如干脆一点离婚算了，家里那边可以先不通知，以后再慢慢解释……”
“不到半年就离婚，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吗？”沈君则沉着脸打断了她，“这件事暂且不讨论。”
萧晴怔了怔，这时候才突然想起祁娟给她的那个协议书来，忍不住开口道：“你忘了，你结婚前签过的协议书吗？你说过，结婚之后会答应我的一切条件的。”
沈君则脸色一僵。
萧晴继续说：“既然从一开始这件婚事就是个交易，我们还是遵守约定比较好。当初签了那个协议，婚后我也没跟你提过什么条件，今天就这一个条件，我们提前办离婚手续。”
沈君则看了她一眼，语气僵硬地道：“说好婚期是一年，时间还没到，你不用这么着急。”
萧晴沉默了一会儿，“那么，只要不离婚，是不是其他条件你都答应？”
沈君则皱了皱眉，“你说。”
“我想搬出去住。”
“不行。”一想到她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沈君则几乎是反射性地拒绝了这个要求，话一出口，看着她失望的眼神，心脏像是被尖锐的刀子划过了一般。
——她就那么讨厌他，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吗？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想放她走。如果她走了，他亲自设计的那套别墅，还有住下去的必要吗？
见沈君则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萧晴怔了怔，轻声说道：“那算了，反正你签的那个协议也没法律效应，当初祁娟让你签，不过是看在你是个守信用的君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萧晴说罢便低下头去，不知为何，总觉得沈君则的目光太深沉，她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沈君则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你若真想搬……过几天吧，总要先找到住的地方。”
他之所以妥协，只是不想再跟萧晴吵下去了，这样冷静的争吵，每一刻都像是一种折磨。他不知道萧晴下一刻还会说出什么让他难受的话来。
而且，现在的他思绪混乱，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整理一下了，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计，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甚至无法想清楚缘由。
萧晴见他同意了，也没再争辩下去，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出门直接打车吧，路上小心点。”沈君则转身往大厅走去，笔直的后背看上去有些僵硬。
萧晴怔怔地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鼻子一酸……
提出离婚只是一时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罢了。虽然很清楚当初娶她进沈家只是他的商业手段，她不过是沈君则利用的一枚棋子，当时为了家里的难关和自己的前途，她咬紧牙关去当了这枚棋子。可是如今，真的提到“离婚”这个词，想要快刀斩乱麻跟他分手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沈君则这样冷漠高傲的人，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可是方才，她提出离婚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痛苦到极致的扭曲表情……
或许是她看错了？
萧晴站在走廊里发呆，看着旁边大大的镜子里反射出的沈君则的身影。他正在跟方遥聊着什么，依旧是一脸若无其事的冷淡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想什么呢，都快变成呆子了。”耳边突然飘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萧晴猛然回过头，就见温平正靠着墙好笑地看着她。
“咳，没什么。”萧晴尴尬地摸了摸头，“你在这干嘛？”
“哦，去洗手间，路过这里听见有人吵架，忍不住好奇，就停下看看。”温平朝前走了两步，停在萧晴的面前，低头凑到她耳边，轻笑着道，“跟男朋友吵架呢？”
“没没，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会是因为跟我跳舞，让他吃醋了吧？”
“都说他不是了！”萧晴被他笑得有点急了，“你别乱说！”
“……好吧。”温平轻叹口气，“不进去吗？继续教你跳舞吧。”
萧晴摇摇头，转身往外走，“你去跳吧，我想先回家。”
“听起来好委屈啊……”温平笑了笑，“对了，分别多年的师生意外之下重逢，你不是应该激动地扑过来抱我一下，然后请我吃饭吗？”
萧晴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着。
温平追了上去，顺手揽住萧晴的肩膀，“好吧，我忘了你是个迟钝的笨学生，只能老师我请你吃饭了。”
“……温老师，我不是当年那个十岁的小丫头了。”萧晴回头瞪他一眼。
温平赶忙收回手去，“我差点忘了，你长大了，不能太亲密，否则被暗恋你的人误会，我就成冤大头了。”顿了顿，又问，“话说，萧晴同学，你有男朋友吗？”
“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单身，我可以给你介绍啊，我有很多学生都是单身，当然，我也是单身。如果你不介意师生恋的话，也可以考虑一下我。”
“……不用了。”萧晴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他，“温老师，你……变化挺大的啊。”
“比以前更帅了，是吗？”温平摸了摸下巴。
萧晴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更奇怪了。”
“哦？”
“艺术家的抽象思维在你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萧晴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温平笑了笑，挡在她身前道：“行了，不开你玩笑了。去吃饭吧。”
萧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吧。”
不远处，沈君则跟方遥正在聊着什么，余光看见萧晴跟方才那个男的一起下楼，握住酒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没有逃过方遥的眼睛。
方遥朝着他目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君则。”
“嗯？”
“我突然觉得，你很可爱啊。”
沈君则脸色一沉，“你的语文糟透了，形容词不要乱用。”
方遥回头看着他道，“呵呵，喜欢她就去追啊，一个人在这儿纠结，看你的眉毛皱啊皱的，我都担心再这样下去你要把自己的心脏拧成一条麻花了。”
“你在说什么……”沈君则再次皱眉，“什么喜欢不喜欢？”
“你也太迟钝了吧，我都看出你喜欢上她了……你自己还没弄清楚？”
“……”沈君则没有回答。
方遥好笑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这人迟钝得厉害。想当年，我们女班长暗恋你那么久，送了你多少巧克力啊，你每次都收，每次都不给人准话，你出国后，人家哭着跑来跟我说，那么多巧克力就算喂猪也喂出点感情了吧，沈君则那块硬石头居然完全无动于衷！”
想起往事，沈君则脸色不由得一僵，淡淡说道：“别人送礼物，出于礼貌不是应该收下吗？”
“包括女生在情人节送的巧克力吗？”
“有区别吗？”沈君则皱了皱眉。
他可从来没研究过巧克力这玩意儿代表什么寓意，况且，当年那个女班长逢年过节的总是非常豪爽地拿一堆饼干、薯片在班里送，他每次都收到心型包装的巧克力，又不好直说“我不喜欢吃甜的，换包饼干行吗”，只好很客气地收下。也没去细想她给别人送饼干给他巧克力有什么区别，那时候他正准备出国，一门心思都用在课程上。
方遥快被他的想法笑死了。
沈君则这人，经商的手段非常出色，从小成绩出类拔萃，客观点说，他的头脑真的非常聪明，可就是在感情方面没多少兴趣，像块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硬石头。
不知道女生喜欢什么，不懂女生送礼物是在告白。有人暗恋了他三年，逃课追他到机场，他淡淡地来了句：“谢谢你来送我，再见。”那姑娘直接就泪流满面了。
想到这里，方遥突然好奇地问道：“话说，班长送你那些巧克力，你弄去哪儿了？”
“被阿杰拿去吃了吧。”
“怪不得阿杰小时候那么胖，原来是被你收的女生的巧克力给喂胖的啊！”方遥忍笑忍到快要内伤，“好了好了，话说回来，你对萧晴到底是什么感觉？”
“……”沈君则皱眉思考了半晌，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对萧晴那种复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喜欢？
看着他紧抿嘴唇沉默不语，冷冷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无一不表现出内心的纠结，方遥终于忍不住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轻叹口气：“你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