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我爱你

  程濯和孟听枝是在六月份领的证,十月份办的婚礼。
  徐母六月份暗示徐格一回,徐格没接招,十月份在海城参加完婚礼,徐母直接挑明。
  “落落捧花都抢到了,你在海城那几天就不能跟她求个婚什么的?怎么小濯事事叫人省心,你就事事非要人催着赶着?”
  徐格说:“什么省心,你知道程濯那宝贝老婆怎么娶回来的,他家闹翻天的时候,外人不知道好吗?哪那么简单就娶老婆的,想得倒挺美。”
  徐母被气噎到。
  “那我们家又不闹,乔家都跟我们那么熟了,你就不会来点事儿,你们也谈了一年多了,年纪也合适。”
  徐格只听着,没往深想,嘴里敷衍应着:“行行行,她家离得还近呢,你干脆准备个红轿子,明天就把她拖回咱家来。”
  徐母毫不手软地拿枕头砸他:“你再给我乱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不想跟落落好好处,行,我明天就叫人去把你那破酒吧关了!”
  徐格本来准备出门的,车钥匙都拿手里了,身形一顿,无语地扭过头。
  “我酒吧又怎么惹你了?”
  “我就这么点赚钱本事,你给我酒吧关了,我喝西北风养老婆啊?还有什么花天酒地,你好好看看你儿子,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
  “你就跟我贫吧!”
  徐母走近徐格身前来,他刚套好外套,扣子还没扣,徐母亲自替他扣着。
  徐格比他哥小七岁,他哥读书时就厉害,毕业了更是能力出众,从小家里对徐格就没有多大约束,宠大的小霸王,要什么给什么。
  两个儿子很难说一碗水端平,因为大儿子几乎不需要操心,甚至徐格他哥对徐格也是过分纵容,以前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
  徐母知道小儿子以前在外头是什么德行,心里很想他能尽快安稳下来。
  扣完扣子,她苦口婆心说:“小格,你听话,早点跟落落把婚定下来,你们三个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小濯结了婚,落落又是女孩子,你要是不主动点表示表示,你乔叔叔乔阿姨面上不说什么,肯定要猜你是不是没收心,对你印象不好的。”
  徐格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甚至他清楚,自己以前的烂名声,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洗干净。
  可这根本不是问题关键。
  “那也得考虑乔落吧,人家当明星的,就随便结婚啊?”
  徐母眼一瞪,“这有什么要紧,结了婚继续当明星,又不影响,你嫂子结了婚不也往国外跑忙什么动物救助,我们家又不封建,还能把女人按在家里洗衣做饭吗?你听妈妈的话,就过年前,你把这个婚求了。”
  徐格头疼不已,揉了一把头发,开始动脑子找托辞。
  “哪这么快,我空手求么?我戒指都没准备,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徐母拿捏准了他似的,哼笑一声:“你懂钻石还是我懂钻石啦?我都约好设计师了,这周末你就跟我一起去看!”
  徐格无话可说。
  闷声出门,背上还被徐母砸来一句。
  “周末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那戒指最后到了徐格手上,一看就知道徐母也是下足了功夫,从克拉到净度,甚至是切割的造型都挑不出一点错来。
  完全符合徐母说的“我们家不会怠慢了落落”的大手笔。
  小小的戒指盒进了口袋,像一枚火炭一样灼得人不安,徐格思来想去什么时机送出去好。
  一拖就拖到了圣诞节。
  那天乔落在世腾国际中心有品牌活动,结束后回造型工作室。
  徐格在门口遇到湖姐,两人聊了两句,湖姐往里指,说乔落这会儿在卸妆。
  乔落的小助理徐格也熟,没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满说:“干嘛早不来呢,落落姐,你们恋爱那会儿我就想说了,纪老师是真不会主动,还是根本不在乎你呢?说他是老干部那挂的吧,老干部退休了也没他这么迟钝的。”
  乔落没顺着话应,语气很不耐烦。
  “好了,不要再说他了!还有啊,今天纪枕星来找我的事,不要让徐格知道,要是湖姐想起来问活动结束后我们怎么回来迟了半个多小时,你就说是我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喝了杯咖啡,不要提纪枕星,知道没?”
  小助理答应着:“知道了,落落姐,你之后还要用司机吗?”
  卸完浓妆,换回自己的衣服,乔落没再往脸上折腾。
  基础护肤结束,只对着镜子涂了一层薄薄的唇膏,她抿了抿,转头对小助理说:“不用了,徐格待会儿来接我,唉?他怎么还没来?半个小时前就说在路上了,你打个电话给他问问吧。”
  小助理说:“哦,好的。”
  闻声,站在门口的徐格立马大步朝旁边的楼梯口走去,他才匆匆下了一层楼,手机就响起来。
  小助理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到。
  徐格按了一下裤兜里凸起的小巧硬盒,朝昏暗的楼道望去。
  他说:“快进停车场了,马上到。”
  他往停车场折了一趟,那枚耗时费力的昂贵钻戒被随手扔进了手套箱里,明明丢了那枚火炭,他再往楼上走,却也没有那么轻松。
  重新站在工作室门口,他脸上才拾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好了没,大小姐。”
  乔落拿上拎包和墨镜,随口问他:“不是说今天带我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吃饭吗?走吧,去哪儿?”
  徐格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僵了两秒,随后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最后他们到十四中西街附近的天天烧烤。
  这地方高中毕业后,乔落是第二次来。
  第一次是她开着果绿色的小跑来接程濯和徐格两只醉鬼,不过那次她车都没下。
  这一次,她真真实实站在这片烟熏火燎里。
  圣诞节的大排档。
  乔落看着眼前的宽油猛火,噗嗤一声笑,点着头说:“特别,真特别,你真想得到。”
  在室内找了一个稍隐蔽些的位置,这家大排档上东西很快,乔落一边撸签子一边说:“这顿吃完,我要控制碳水一个月。”
  期间徐格手机响了,乔落眼尖地扫到“望府西京”的来电显示字样。
  她擦了一下唇上的辣椒粉,撩眼皮看徐格心虚地挂断电话,故意挑刺说:“干嘛,怎么不接?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开房了?”
  撒谎对于徐格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他想,基本张口就来,毫无破绽。
  “胡说什么呢,上周去沈思源房里打牌,有东西落在望府西京了。”
  “哦。”
  乔落抽出一张纸,往徐格脸上被签子碰到油的地方擦了一下,纳闷道:“你今天怎么有点心不在焉?没睡好?”
  手机恰好在这时候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是望府西京那边给他发的信息,酒店顶楼布置好,餐点也都准备妥当,到了约好的时间不见人过来,那边问徐格要不要把用餐时间往后挪,好去通知后厨。
  徐格咬了口辣呛的肉串,手指在屏幕上点着,回复。
  [不过去了,都撤了吧。]
  回复完,一抬头,他发现乔落还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她眨眨眼说:“问你话呢。”
  徐格晃神回来,慢了一拍说:“哦,大概吧,好像是没睡好。”
  一周后元旦,在程濯和孟听枝那对新婚夫妻的牵线下,圈子里人带人,乌泱泱十几个人飞到海城跨年。
  乔落去海城前,还在参加音乐活动,听湖姐说,才意识到徐格这几天的别扭绝不是没休息好之类的破烂理由。
  湖姐不知情,手肘戳戳她,还满面春风还打趣呢。
  “几克拉的?”
  乔落被问得一脸懵,什么几克拉的?
  湖姐说戒指啊?钻戒几克拉的?
  圣诞节那天,湖姐要去望府西京赴朋友的约,没出工作室就看见徐格走过来,他裤兜里凸出来一块,一看就是戒指盒大小。
  后来去望府西京,那天晚七点后,顶楼被包场,装扮得跟求婚现场似的。
  服务员聊天提到TLu的老板徐格。
  湖姐瞬间就懂了。
  湖姐以为那天徐二少求婚了。
  乔落听完,再联系圣诞节那天她跟助理的聊天内容,以及之后徐格的种种不对劲,她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闷出一肚子火来。
  长了嘴不会说话?只会用脑子来胡思乱想么?
  她跟徐格不是一班飞机去海城,落地是晚上,从机场去别墅的路上,沈思源那些狐朋狗友叽叽喳喳,吵得乔落神经乱跳。
  心情越发烦躁。
  她到那栋绿野仙踪时还跟沈思源拌了嘴,放以往,徐格一定会帮她怼沈思源,可那次他不仅反应迟钝,还把孟听枝给她准备的沙拉吃了。
  乔落板着脸色,不管客厅那些沈思源的狐朋狗友,直接冷笑,对着徐格朝外使眼色。
  “行啊徐格,不来机场接我,还偷吃我的沙拉,很好——你给我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别墅对面有岛,那时候还有轮渡。
  他们上了岛,进了餐厅,刚刚的话兴就像落到海里一样,等餐时间,彼此都无比沉默。
  乔落几次暗暗看向徐格,他还是那副像没睡好又像病了似的样子,乔落越看越来火,要不是湖姐跟她说了,他还打算拿这副样子敷衍她多久?
  “行了,别装了!”
  吃完饭,擦了嘴,乔落团纸巾狠狠一丢。
  徐格也吃完了,刚签了账单回来,看着她,没说话。
  他脸上那种病态的脆弱感,自带一种无声敷衍,好像在说行了,随便你怎么说吧,我不想说话。
  四目相对,乔落心气腾腾冒着,硬声硬气道:“圣诞节那天你来工作室找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徐格坐回原位。
  小岛不是什么热门旅游景点,跨年这天岛上也没有挤满人,但餐厅的节日气氛很浓,绿色灌木和白色栏杆上都挂满彩灯,店里放着欢快音乐。
  “徐格,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别扭!你就不能问问我吗?”
  徐格搭在桌沿上的手攥紧了打火机。
  他嘴角有轻微动作,没说话,陷在一种窘迫的沉默里,好像这种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对。
  乔落沉沉换了一口气。
  她忽然自省,他们之间一直过分回避,导致恋爱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没有讲开。
  她放低声音,难得先让了步说:“那你不问,我自己说啦,我那天在世腾活动结束的确见了纪枕星,还是我主动约的他。”
  徐格睫毛一颤,随后紧攥着手指,故作坦然。
  “哦。”
  “你哦个屁!”乔落骂他的淡定,又隔着桌子把他的手拖过来牵着,不知道是不是海城气温高,他掌温很烫。
  徐格想把手抽走,刚动了一下就被乔落更紧得攥住。
  两人同时一愣。
  无比默契地想到同一段记忆,是在乔落的房间,乔落跟他说试试那次,也是这样,一个要牵,一个要躲但也没躲开。
  只是彼此的位置完全调换了。
  “你听我说,我是主动约他没错,那是因为我发现他不是第一次来我的活动现场了,之前歌友会,我助理也在会场门口看见过他,我觉得这样很没有必要。”
  徐格闷闷地接了一句话:“因为他还是喜欢你吧。”
  乔落说:“我知道啊,所以我得找他说清楚。”
  徐格整颗心脏都在那一刻悬起来,却偏要无所谓地笑笑,声音低低的,“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好说清楚的。”
  “他的确有点说不清楚,他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说第一次在十四中实验室的窗户边看到我,我跟他说没见过仙女抓猫啊,要看抓紧看,以后看就要收费了,他说恋爱那么久,他一直都在忽略我的感受,我那么多次演唱会,他一次都没有来过,还说分手之后,他来听过我的演唱会,说现在真的见我一面都要收费了。”
  徐格静静听着。
  “就是五月那次,演唱会快结束,我加时又唱了一首《落幕》,他说他当时在台下,他听到我说所有落幕都是新的开始,他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他说羡慕我在感情里一直都是很勇敢的人。”
  适时的停顿,徐格抬眼问:“他说了那么多,那你说什么呢?”
  乔落捏着他的手指说:“我当然说,对啊,我一直都是在感情里很勇敢的人,我永远渴望那种一心一意、不留余地的爱,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我不会轻易放弃,我跟他说,虽然我男朋友没说,但我知道他很介意你的存在,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语落,乔落晃晃他手:“我说得对嘛?男朋友。”
  他被措手不及的惊喜击中,匆匆撇开脸,露出一丝笑来,略干燥的唇抿了抿,然后说:“一百分。”
  听到回答,乔落忽的轻哼一声:“所以我一百分,你就把我的戒指没收走了吗?”
  徐格微愕,顿了两秒,开始装傻:“什么啊?什么戒指?”
  “再给我装!”
  乔落笑着,恶狠狠威胁。
  两人颜值本来就高,声音忽然扬起来,旁边的顾客都寻声望向这边,徐格声音有点哑,拽着乔落往外走,怕乔落在海城小岛上被人认出来。
  乔落也匆忙架起墨镜,跟徐格出了餐厅。
  刚到外面徐格就哭笑不得地把她的墨镜摘了,“你这么掩耳盗铃,跟直接喊我是明星,别看我有什么区别?”
  外头咸咸的海风在吹,小岛上灯火灿烂。
  乔落夺回自己的墨镜说:“别打岔啊!戒指的事情还没过去呢。”
  徐格手掌探到后颈捏了一把。
  他比乔落先来海城,本来就有点感冒,他怕晚上不睡一起没有理由会尴尬,干脆一来就去租快艇,把自己飙得一身湿,他回来倒头睡到天黑,果然不出意料的发烧了。
  这会儿浑身都有点烫。
  他低低说:“戒指在呢,在我包里,待会儿回去就给你。”
  乔落不满地斜他一眼,“就随随便便给我?”
  他平常思维灵活,这会儿是真要被烧坏脑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下说:“不然呢?”
  乔落照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粗声埋怨道:“你说呢?你不得亲亲我,说点好听的话吗?”
  他竟然还敢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乔落是真被他气到,转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扯回来,她脚一崴,就撞到他胸膛里,温度比往常都燥。
  怔然那瞬,他的声音闷闷顿顿,像由胸腔传至她的耳膜一般,周遭一切都在共鸣。
  “我生病了。”
  哦,是怕传染她。
  乔落是怕这个的人吗?那肯定不是啊,她站好,拽着徐格的领口把他往下拉,然后踮脚往上亲,触上他的唇瓣。
  漫长一吻,滚烫至极。
  徐格头一回露出一种被亲懵的眼神。
  长睫叠影,眼底卧着丝丝缕缕的病气水光,像宵禁夜里倔强又黯淡永远不会灭的火焰,专注无比。
  忽而叫乔落想起少年时,某个夏夜长空,虫鸣无休。
  他说不止他,还有很多很多人会爱她。
  那时候,他的眼睛就是这样,满心满眼只看着她一个人。
  乔落仰头,同样望着他。
  “徐格,我不在乎很多很多人,我只在乎你,我只要你爱我。”
  延迟多少年的告白,少年不覆,心声都已经老旧,他一如年少模样,倍感灼烧的嗓子沉沉出声,比什么誓言都落地有声。
  “我爱你,只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