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第150章
  赵峋眸光蓦地暗了暗。
  跟在他身后的纪云益,则是无意识的瞪大了眼。
  原先总是甜甜笑着的小姑娘,如今虽是容貌出众、仪态优雅大方,可面对他们时分明是冷淡的,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
  看小阿妧的意思,并不想跟他们相认。
  阿妧行礼后,很快放下了幂篱,退到了眀臻身后。
  眀臻觉察到妹妹今日格外的沉默,猜到她不喜跟陌生男子接触,本来今日就是带她出来玩的,没得坏了心情。
  “王爷、纪兄。”
  眀臻拱了拱手,道:“家妹年纪小,有些怕生。
  若是王爷没有别的吩咐,臣就先带她告退了。”
  赵峋听到“怕生”二字,眼神愈发冷了下来。
  阿妧如今见了他,也要用怕生形容?
  然而跟在眀臻身旁的阿妧一言不发,扮演着乖巧怕生的妹妹。
  隔着幂篱,赵峋看不清她的神色,心中愈发觉得像有猫爪在挠一般,没的由来添了许多烦躁。
  纵然他是位高权重的亲王,也没道理拦着人家兄妹不让走。
  赵峋淡淡的应了声。
  只见阿妧跟着屈膝福了福身,便毫不犹豫的跟着眀臻走了,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
  因为赵峋的刻意回避,两人已经有近两年未见。
  望着兄妹二人离开的背影,赵峋攥紧了拳,深深的盯着阿妧,手背青筋毕露。
  被迫成为“锯嘴葫芦”的纪云益留意到他的反应,不由叹了口气。
  他略知道些当初王爷送阿妧走的内幕,据说过程不那么愉快。
  阿妧到了怡景宫后,也曾请丽贵妃帮忙说情,但王爷态度果决,还说了些伤人的话,阿妧在屋外听了,跑回去偷偷大哭了一场,就再也不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多大的人了,还不会好好说话。
  他默默腹诽,却不敢往王爷心中再扎一刀。
  “王爷,眀臻对这个妹妹不错,处处护着她。”
  纪云益见赵峋站着一动不动,恨不得将人家兄妹盯出个窟窿来,忙道:“看着小阿妧如今的穿着打扮,她在明家过得很好,您也能放心了。”
  赵峋这才收回了视线,默然不语。
  这两年丽贵妃一直都在告诉他关于阿妧的消息,听说阿妧不再哭了,听说阿妧答应去明家,听说阿妧很得明指挥使和夫人的喜欢,眀臻跟同僚提起妹妹,也是一脸骄傲。
  阿妧那样聪慧乖巧的小姑娘,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她掀开幂篱的那惊鸿一瞥,小姑娘那张脸愈发了不得,显然明家也是珍爱这个半路来的女儿,无论是衣料和首饰,都是极好的。
  “王爷,若是您心疼小阿妧,等找机会说清楚就好。”
  纪云益只得提醒道:“好像眀臻带着小阿妧去相亲了——”
  赵峋这才回来过神,蹙着眉顺着纪云益手指的方向望去。
  “属下已经找好了一处绝佳的地方,请您随属下来。”
  见自家王爷下意识要跟过去,纪云益忙道:“虽是离得远点,也能看到。”
  毕竟眀臻也只是带阿妧去“偶遇”,至多打个招呼,他们不需要离太近。
  赵峋沉着脸跟着他离开。
  当两人到了二层的凉亭时,发现眀臻和阿妧正跟一青衣男子在说话,他们没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倒是看清了阿妧脸上温婉的浅笑。
  阿妧本就生得貌美,哪怕是礼貌性的笑容,也格外动人心弦。
  当兄妹二人离开后,果然那青衣男子仍是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更确切的说是满意阿妧。
  “王爷,那人是曹侍郎的次子,虽是继室所生,人却也聪明上进。”
  纪云益认出了那男子的身份,评论道:“明家替阿妧找的人选,都是用心挑过的……”
  赵峋却不屑一顾,冷淡的道:“本王并未听说他有过功名,想来也是靠长辈庇荫的官家子弟。”
  又不是谁都能向王爷您一般建功立业。
  纪云益默默补充了一句,面上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您说得是,小阿妧看起来也是对他无意。
  毕竟她自小就是跟着您长大,青梅竹马又是沈铎这般出色的少年。”
  前半句时赵峋神色略略舒展,提到沈铎的名字,赵峋又眉眼一沉。
  “只是有些可惜,阿妧的身份还是低些,怕是不能嫁给沈铎——”纪云益试探道。
  纪云益一再试探,赵峋再迟钝也能听出来。
  “若阿妧真的喜欢,本王就一定能让她配得上任何人。”
  他转身下了凉亭,拂袖离开。
  纪云益无奈,只得快步跟上。
  ***
  明府。
  阿妧回来后神色如常的去见过刘氏,说了今日的见闻,还把眀臻带她上街买的点心拿了过来,这是她特意斟酌着刘氏的口味买的。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刘氏便催着阿妧回去休息。
  回到了房中后,阿妧卸下了钗环,青梅替她准备好了热水,她自去沐浴。
  直到在浴桶中,她才放任自己红了眼眶,一颗颗泪珠砸了下来。
  她并不是什么坚强的性子,到了怡景宫后,也曾放下自尊去求贵妃娘娘帮忙,让她跟去王府。
  可当贵妃娘娘将他请来,她偷偷跑到窗外偷听时,却听到王爷说了最绝情的话。
  “阿妧如今已是本王的累赘,端王看上了她,曾求过皇后。”
  王爷的话,她至今还记得。
  “赵屿的性子您也知道,本王留阿妧在身边只会有无数的麻烦。”
  在那一瞬间,阿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隔着雕花窗棂,她看到了王爷的眼神是冰冷而厌恶的,而在这话说出口前,王爷定也发现了她的存在。
  她还能再求什么?
  做个陌生人,对彼此都好。
  可她仍记得,在王爷把她救回来时,明明那么温和的说“别怕”。
  最后嚎啕大哭了一次,她决定不再流泪了。
  两年不见,王爷变了许多。
  原先低调内敛的皇子,如今也成了冷峻威严的实权亲王,与冯皇后一手要捧上位的端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果然送她走,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她将整张脸都浸入水中,泪水融入水中,很快无影无踪。
  她不会再哭了。
  ***
  怡景宫。
  丽贵妃看着九皇子做完了功课,迫不及待的就要出去。
  “母妃,五皇兄说要指点儿臣射箭,儿臣能不能去靖王府?”
  赵嵘眼中闪着兴奋之色,向自己母妃撒娇道:“儿臣保证,一定会早些回来的。”
  当年纵然冯皇后以嫡子身份做条件,赵峋还是没有低头。
  不过因着阿妧,他还是跟怡景宫走得近,平日里也愿意指点赵嵘武艺,赵嵘很是敬佩自己文武双全的皇兄。
  “母妃不反对你去找五皇兄。”
  丽贵妃含笑点头,见赵嵘才要蹦蹦跳跳的离开,她又挑眉道:“只是你舅母和刘家姨母午后要入宫看望母妃……”
  她们两人来,一定会带阿妧来的。
  赵嵘生生停下了脚步,忙跑了回来。
  “阿妧姐姐要来?”
  他急急的道:“那儿臣不去了。”
  见皇兄比见阿妧姐姐容易太多,他忙打发身边的小内侍去靖王府说一声,自己要见阿妧姐姐,改日再去。
  丽贵妃听他无意中“出卖”了阿妧的行踪,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阻拦。
  如今赵峋的地位稳固,着实该跟阿妧解开心结,明明他心里是惦记着阿妧的。
  虽是从没主动问过,可当她“不经意”的提起时,赵峋又听得格外认真。
  果然过了晌午,便传有宫人来通传,说是永宁侯夫人进宫了。
  “大舅母好、姨母好。”
  赵嵘规规矩矩的给云氏和刘氏见了礼,立刻走到阿妧身边,笑眯眯的道:“阿妧姐姐,我好想你!”
  他小时候有一半时候是跟着阿妧在一起的,比跟宫中的公主们还亲近些。
  “九殿下。”
  阿妧见到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长成了俊朗的小少年,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等一行人进了宫,丽贵妃不等阿妧行礼,就拉住了她的手,将她通身打量了一通。
  阿妧每隔两三个月,便会由云氏带进宫中,丽贵妃看着阿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着她容貌一日比一日娇艳动人,心中也替她盘算起了亲事。
  只有将她许个好人家,自己才能放心。
  “还是刘夫人会教养女儿,阿妧出落得这般好。”
  丽贵妃对刘氏笑道:“她能到明家,是她的福气。”
  刘氏忙笑道:“臣妇不敢居功,阿妧乖巧懂事,有这样的女儿也是臣妇家中的幸事。”
  三人说着话,阿妧一旁眉眼低垂神色温顺的听着,赵嵘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拉了拉阿妧的衣角,小声道:“阿妧姐姐,我带你去看咱们种下的海棠——”
  “你们去罢,我们说说话。”
  丽贵妃见状,温和的道:“只是别走远。”
  赵嵘欢快的应了声,拉着阿妧的衣角往外快步走去。
  御花园。
  在碧波亭旁,有一片海棠树,有两棵是赵嵘看到有宫人栽种,他觉得有趣就央着阿妧要了树苗一起种。
  如今这里的海棠花开得极好,有浅红和淡粉两种,开得一树繁花。
  “阿妧姐姐,我做了标记,它们是开得最好的。”
  赵嵘满是骄傲的指着两棵树,对阿妧道。
  “九殿下最厉害了。”
  阿妧纵然知道宫人会特意照顾赵嵘的树,还是不吝夸奖了他。
  九皇子当时确实极为用心的在学,胖乎乎的小手也不怕脏。
  想起往事,阿妧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唇角。
  只见一身靛青色亲王常服的赵峋,正在不远处走过。
  此时他们的距离介于见与不见之间。
  阿妧忙低下头,不想跟他再见面。
  “五哥,五哥——”赵嵘见到赵峋来,反而很高兴的挥了挥手:“我们在这儿。”
  阿妧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可她又没理由阻止赵峋过来。
  左右没有外人在,她索性都没跟赵峋见礼,只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五哥,我和阿妧姐姐来看我们种的海棠花!”
  赵嵘兴致勃勃的给赵峋讲起了当年的经过。
  赵峋看似专注的听着,还附和两句,目光却时不时往阿妧身上飘。
  “阿妧姐姐,你说对吧?”
  正在阿妧出神间,突然听到赵嵘叫她,她忙抬起头,胡乱应了声。
  赵峋皱起了眉。
  “九弟,五哥有两张弓还在清和宫,正适宜你现在练习用。”
  他想了法子,支开赵嵘。
  “你随崔海青去挑一张罢?”
  赵嵘是个懂事的孩子,听到五哥的赠弓好意,没有拒绝。
  叮嘱阿妧要等他,便高高兴兴的去了。
  阿妧见状要回怡景宫,却被赵峋叫住了。
  “阿妧,本王有话跟你说。”
  虽是这里僻静,赵峋能这样过来,大概也做了安排,可阿妧就是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
  “王爷,臣女要回去了。”
  阿妧退后一步,执意要走。
  “误了出宫的时辰,臣女担待不起。”
  阿妧对他的态度,还不如陌生人亲近。
  “阿妧,过来。”
  赵峋眉头越皱越紧,语调也有些冷。
  “如今没有外人在,你不必再伪装——”
  他话音未落,只见阿妧自嘲的笑了笑:“是,奴婢自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您宫中的奴婢而已。”
  “阿妧,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赵峋见阿妧误会,想要解释,却被阿妧打断。
  阿妧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她已经忘记以前的一切,王爷又何必提起过去?
  “臣女告退。”
  说完她执意要走,赵峋下意识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听我说——”
  只见阿妧抬眸,目光宛若一潭死水。
  “奴婢不想听您说。”
  “虽是奴婢已被您抛弃,如今也另有了家人,请王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