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再见 最好的阿公(一更)

  尤其是这十几年过去了,蘅笠惊讶地发现当自己想记起时,那双眼睛居然在自己心中仍旧熠熠生辉,好似从未忘却过。
  原来源头在这里啊,一切的熟悉。
  “没错了。”
  蘅笠笃定地点点头,赶忙问道:“那前辈,这本瑭蛊毒在和琼木兰的压制之下,对妍儿可还有什么害处没有?”
  裴老没开口,又从旁边拿出一本医书翻找起来,以求确认。
  不愧是医圣,即使行医几十载,仍旧谨慎如初
  蘅笠从侧面瞟了一眼,知道裴老翻到了描写和琼木兰的那一页。
  裴老又看了半晌,才缓缓地给出结论。
  “正如老夫方才所说,和琼木兰对本瑭蛊毒的作用,仅是抑制,并无半点消解之用。”
  “什么!?”
  蘅笠闻言,猛地站起了身,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也就是说,那存在于妍儿体内十几年的本瑭蛊毒素,其实全部都还堆积在妍儿体内,只是用和琼木兰、活血藤、乌厥一类解毒药物,暂时抑制住不让它发作罢了?”
  裴老闻言抬起头,苍老而沉重的双眼对上蘅笠焦急的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蘅笠顿时像被一记响雷击中一般,虽然神态波动不大,但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那前辈我们还在等什么呢?快为妍儿解毒吧!”
  蘅笠是真的着了急,一辈子没有这么着急过。
  然而裴老不急。
  与其说不急,不如说是无可奈何。
  裴老平静地坐着,眼中口中尽是无奈。
  “您先不要急。
  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耐能解得了本瑭蛊之毒,就只说我能解得开。
  你想想若我真的解开了妍儿的易容之毒,她会怎样?”
  听到裴老的反问,蘅笠那颗着急的心骤然遇冷,心头瞬间也被裴老的无奈笼罩住。
  “她的容貌会复原,然后……”
  说到这里蘅笠听了一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后,才接着说了下去。
  “天下人都会知道她是谁。”
  蘅笠很清楚,那对婉妍而言,无疑是死路一条。
  而且是,不得好死。
  “不过这都是建立在我能够解毒的基础上。
  但事实上,对本瑭蛊之毒,我实在无能为力。
  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毒药,除了知道和琼木兰可以抑制它之外,现存记载中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对它产生效用的药用存在。
  所以就算是我想解毒,也是无可奈何。”
  裴老把医书放了回去,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当今大陆医术最高明的医圣裴磬尚且无能为力,那还有何人能有所作为呢?
  蘅笠这操控万事万物的一生中,还从未感受到如此进退两难的无奈。
  不解毒,毒素就在婉妍体内一日一日地堆积,就像不加限制的凶兽沉睡在体内一般,不知它何时觉醒后爆发。
  而解毒,就很简单的四个字。
  不得好死。
  先例已经很明确了。
  这是一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死路。
  一时间,屋内的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任凭压抑的心境夺走了屋内的光影,将整个木屋笼罩在了日暮的阴影之中。
  一老一少的两个人都在沉思,可这沉思实际上不会有任何结果。
  最后还是陪裴老先打破了沉默。
  “您也先不要太过忧心了,如此罕见的蛊毒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下给妍儿的。
  而她,就算自己被千刀万剐,也绝对不会做出对妍儿不利的事情。
  既然她敢下,就说明她会有办法保妍儿平安的。
  我们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我学了这几十年的医术,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孙女病倒的。”
  裴老开解蘅笠道,声音却仍旧漠然。
  其实婉妍以后会怎样,裴老心里也没有底。
  他也明白她给妍儿下药那都是不得不为之举,若不如此,只怕妍儿刚出生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所以她也不一定有解决之法。
  但裴老还是如此宽慰蘅笠。
  虽然裴老仍旧不喜欢蘅笠,但裴老实在不忍心看他被阴影吞噬时,那阴霾的样子。
  随着夕阳的从屋中大举撤退,没有点蜡的屋中阴影面积在一点点扩大,已经将蘅笠完全淹没。
  黑暗中裴老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蘅笠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仍旧端正笔直、睥睨天下。
  但他的影子,分明阴云密布。
  裴老一时间竟看不出,他是正沉浸在痛苦中,还是在心中紧锣密鼓地筹谋着下一步。
  亦或者他正在酝酿着婉妍的生路,亦或是死路。
  天越来越黑,裴老越来越不懂。
  净释家族的血脉就当真如此高深莫测吗?
  裴老心里暗自发问着。
  二十多年前,十九岁的净释摩诃,五十岁的裴磬没看穿。
  二十多年后,十九岁的净释迦阑,七十岁的裴磬仍旧没能看透。
  净释啊……
  在蘅笠恢复记忆后,二人又在凤麟洲周上小住了一周。
  不管婉妍多么依依不舍裴老,多么舍不得这座世外小岛,多么怀念这段无忧无虑的生活,离开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婉妍只觉得时间好像在同自己赛跑一样,不论她如何争分夺秒地想多和裴老待一待,时间都总是不够,让她不能再多陪裴老沿着小道散一次步,不能再多逗裴老开怀大笑一次,不能再多听裴老气汹汹却满是温柔地骂“你这个臭丫头”了。
  在蘅笠和婉妍的启程的早晨,在裴老的门前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到裴老起床。
  最终,婉妍只能对着裴老的门行了一个庄重的叩拜大礼,又对着门静默了许久,才终于含着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紧闭的屋门之内,彻夜未眠的老人立在窗口独自垂泪,一夜之间苍老得让人心疼。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但在婉妍的心里,裴老就是她真正的阿公。
  裴老知她冷暖,知她饱饿,她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他都要唠唠叨叨地叮嘱,她的每一寸小伤,都是牵动裴老心弦的天大之事。
  明明是一个淡泊的隐居高人,却无微不至地操心起她的点滴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