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首都的发布会

  陵城这几年经济发展,外面的一些连锁店也开进来了,冬麦的三福食品曾经投资过一家咖啡馆,本来只是开着试试,没想到生意还不错,总有些追求时髦的小年轻会喜欢上这一口。
  不过今天咖啡馆却挂上了暂时停止营业的牌子,咖啡馆里光线朦胧昏暗,低柔的钢琴声似有若无,靠窗的座位处,沈烈将一杯现磨的咖啡放到了孙红霞面前。
  白色陶瓷杯落在咖啡桌上时,发出轻微的响声,只是这么一声响而已,孙红霞却仿佛受惊的鸟,整个人一个瑟缩。
  沈烈将一切都收在眼底,淡声说:“你是不是冷,喝几口咖啡暖暖身子吧。”
  只是这么一句而已,孙红霞潸然泪下:“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蠢,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这些年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沈烈不动声色:“沦落到哪一步?”
  孙红霞抬起手来,捂住了脸,泪水从她指缝里往下落,哭声压抑:“我后悔,我真得后悔了,当初你娶了我,我为什么要离婚,我如果不——”
  说到一半,她却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步错棋。
  如果她没有和沈烈有什么交道,那么今天看到沈烈的成功,顶多是羡慕人家冬麦,羡慕人家的幸福,即使是嫉妒,也是旁观者的嫉妒。
  可她曾经嫁给过沈烈啊!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而和沈烈擦肩而过啊!
  还有什么比将到手的泼天富贵就这么扔出去更让人懊恼的呢?
  孙红霞悔恨得身体颤抖,嘴唇哆嗦。
  沈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今天你遇到了难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帮你。”
  孙红霞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勉强止住了,通红的眼睛泛起希冀的光,问沈烈:“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烈看她这样,轻笑:“因为我想从你手里拿到林荣棠违法犯罪的证据。”
  孙红霞眸中闪过的一丝期待瞬间落空。
  沈烈的话是如此无情。
  沈烈:“不过我也确实想帮你,我帮你摆脱林荣棠,你帮我将林荣棠送进监狱,怎么样?”
  提起这个,孙红霞眸中泛起恐惧:“不行,肯定不行,他是外籍人员,这是涉外案子,他就算犯了法也没人抓他,我们的一切挣扎都白搭,我不会说,我不会说……”
  沈烈:“谁告诉你他违法犯罪中国也没法抓他审判他?中国有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境入境管理法》,里面规定如果外国人违法了我们国家的规定,会驱逐出境,如果情节严重构成犯罪,还可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只要是中国领域内犯罪了,就适用中国的法律,也就是说按照中国法律来解决,就算是享有外交特权和赦免权的外国人,也可以通过外交途径解决。”
  孙红霞:“可是林荣棠说——”
  沈烈直接打断她的话:“孙红霞,你认为我说的是真话,还是林荣棠说得是真话?林荣棠在害你,我想把你拉回来救你一命,你不信我信他?”
  孙红霞愣了下,她望着沈烈,眸中挣扎起来。
  沈烈便轻轻地祭出最后的一锤:“你儿子我们已经找到了。”
  孙红霞惊喜:“找到了??”
  沈烈:“不过他情况不太好。”
  孙红霞慌了,下意识就去扯沈烈衣袖:“他怎么了?”
  沈烈躲开,淡淡地望着她,道:“你儿子好像也染上了毒瘾。”
  孙红霞瞳孔骤然收缩,直直地望着沈烈,之后再说话,声音异样:“你说的……真的假的?”
  沈烈:“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看你儿子是怎么在毒瘾发作的时候躺在地上打滚,像一条可怜的疯狗。”
  孙红霞疯了,嘶声吼道:“不,不,不可能!我儿子不是这样的,我儿子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啊!”
  沈烈:“你觉得林荣棠会管你儿子是不是一个孩子?他对付刘铁柱,对付你的手段,你认为他骨子里有半点人性吗?你以为你帮他隐瞒着,他能饶你儿子一命吗?孙红霞,你不是不信,你就是在自我欺骗,你其实比谁都更清楚,他那样丧尽天良的人,对你恨之入骨,他会对你儿子用什么手段你还不清楚吗?还是说,孙红霞,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儿子就这么被林荣棠毁掉?”
  沈烈沉声道:“他才九岁。”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瞧在孙红霞心上。
  她做事一向自私自利,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会有任何顾忌。
  但是刘建强终究是她儿子。
  红霞情绪崩溃。
  **************
  孙红霞答应了合作,沈烈让她和刘铁柱接上了电话,电话接通后,孙红霞只说了一句:“该说的你都说了吧,不然我们的儿子也保不住了。”
  电话那头的刘铁柱紧声追问,问到底怎么了。
  可是孙红霞太累了,她不想说,她挂上了电话。
  这通电话后,刘铁柱痛苦地纠结了两天,终于主动说出一切,其实故事很简单,公司雇了一个小工,小工给他买饮料,喝了几次后,他就慢慢上瘾了,之后几乎疯了一样,卖公司,卖房子,把一切能卖的都给卖了。
  到了最后,差点连妻儿都保不住了。
  刘铁柱说出这一切后,又有刘建强的证据,沈烈直接将这一切交给了公安局,公安局知道这信息后,也是很重视,说最近发生过几起涉外贩毒案件,他们一直在追查背后的主使者,这个线索对他们太重要了。
  不过当然公安人员也希望他们能保密,不能打草惊蛇,沈烈自然是应着,当下和路奎军以及相关人员都特意叮嘱过了,这才算放心。
  这个时候,沈烈冬麦也就不去理会林荣棠了,林荣棠和毒品有关几乎是十成十,如今他再嚣张,也有被公安机关抓获的时候,于是再看他的得意,也不过是秋后蚂蚱罢了。
  沈烈也就有心思投入到他的羊绒纺织研究中,进程并不顺利,为了这个,沈烈特意又几次过去上海和天津,请教相关的技术专家,并请人家过来指点。
  这个时候,陵城国际羊绒交易会已经开始成立组委会,陵城政府的主要领导组建了筹备领导小组,同时邀请了省总商会的会长张旭同志为国际羊绒交易会组委会的主任,开始轰轰烈烈地筹备羊绒交易会。
  沈烈还不得不抽空去省里开了几次会,这次羊绒交易会阵势大,省供销社,省工商联、省外贸厅和省经贸委全都参与其中,一起研讨国际羊绒交易会的筹备工作,而到了这年的十月,终于定下来,要在首都举办一个陵城国际羊绒交易会的新闻发布会,到时候不少重量级的新闻单位都会参加,中央电视台也会在《经济半小时》里对陵城羊绒交易会做专题报道,甚至还在人民日报打出了“世界羊绒看中国,中国羊绒看陵城”的旗号。
  陵城也开始轰轰烈烈地宣传开了,到处都是彩旗,还有巨型条幅,一时之间,全陵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个羊绒交易会。
  就在交易会紧锣密鼓筹备着的时候,林荣棠的一千万美金投资也终于进入了陵城,钱陆续到了,并进入了羊绒局的监管账户,这次总算没被坑。
  陵城政府也很高兴,于是这次的首都新闻发布会,特意给林荣棠留了一个位置。
  要知道,这次的新闻发布会档次之高,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陵城政府的官员级别低的都未必能拿到资格,更不要说其它编外人员了。
  陵城只挑选了四家羊绒大户作为代表来参加,其中有沈烈,孟雷东,彭天铭,最后一位则是林荣棠了。
  这一天,沈烈冬麦并彭天铭孟雷东等过去了新闻发布会现场,现场有十几家中央级别的媒体,到处都是记者和镁光灯,而且还是直播的,也就是说,陵城的老百姓在家里能通过收看节目而看到现场的动态。
  孟雷东皱眉:“我们还是先躲着镜头,等会正式开始再上镜头,不然被陵城人这么看着一举一动,实在有点奇怪。”
  他现在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不过腿脚还是不太好,毕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受了伤,要想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也不容易。
  彭天铭听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孟总长得也算是人模人样,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自从孟雷东出国一次事后,彭天铭对他的一些恶感倒是减淡了许多,反而是时常调侃孟雷东几句。
  孟雷东倒是没搭话,彭天铭说他几乎,他已经习惯了,反正说就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冬麦从旁听着觉得好笑,心想出了一次事,孟雷东性格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那么严肃,现在也比较随性了。
  不过他做事确实够狠的,把孟雪柔赶出家门,现在孟雪柔吃饭都要去捡别人剩下的破菜叶,他也丝毫无动于衷,只能说孟雷东这个人确实很有魄力,也狠得下心。
  说话间,就见旁边过来几个保镖,保镖后面跟着的则是史密斯老太太,史密斯老太太今天显然是盛装打扮,名牌新款服装,头发精心打理过。
  这个老太太虽然八十岁了,但你不得不承认,人家是优雅得体的,浑身散发着英国贵族的气派。
  挽着史密斯太太胳膊的自然是林荣棠了,林荣棠今天也是一身金贵,气势不凡。
  进了会场后,就有记者过来采访,当介绍起来史密斯太太的时候,林荣棠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这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个词一出,采访记者和摄影师都呆了呆,虽然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但这种年龄差确实是闻所未闻。
  不过大家很快恢复过来,笑着继续采访。
  采访结束后,新闻发布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冬麦这才发现沈烈不在,四处找了找,发现沈烈正在一个角落用手提电话打电话。
  看到她过来了,便笑着挂了电话。
  冬麦:“你躲这里干嘛?刚才谁打来的电话?”
  沈烈:“没什么要紧的电话。”
  冬麦挑眉,有些疑惑,刚才他打电话的时候心情愉悦,根本不像是没什么要紧的电话。
  沈烈却抬手,揽住她道:“走,发布会要开始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冬麦心里还是疑惑,不过也就没再问。
  进了会场,彭天铭孟雷东已经就座了,见到沈烈冬麦便招呼他们过来坐,他们都是前面第二排的位置,史密斯太太也由林林荣棠陪着,他们却是第一排的位置。
  孟雷东皱眉,轻蔑地笑了声:“都是陵城的羊绒企业家,怎么他们就比我们位置好?”
  彭天铭语气嘲讽:“外国人地位就是比我们高。”
  几个人说话自然是压低了,很小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荣棠却在这个时候回头,看向他们。
  他轻淡的目光扫过大家,最后落在了冬麦身上。
  冬麦今日的衣服发型自然也是精心搭配过的,秀美精致却又不失干练,冬麦可以感觉到,林荣棠的目光好像浅浅地停留在自己的锁骨处。
  这让她泛起不舒服感,就好像小时候干农活,被一只绿豆虫落在身上,会浑身起鸡婆疙瘩那种。
  这时候,史密斯太太正笑着说:“Tang,快看,这个像不像我们英国院子里种的花?”
  林荣棠轻笑着,温柔地道:“像,我开始想念我们的花园了,亲爱的,等回去,我要看你穿上漂亮的裙子在花园里,我给你拍照。”
  可是就在他这么以着温柔至极的语气和史密斯太太说话的时候,他的眸光依然落在冬麦身上,甚至从她的锁骨,扫向她的胸部。
  冬麦皱眉,甚至有种冲动,想直接给他一巴掌。
  她觉得恶心。
  旁边的沈烈原本正听着新闻宣布会的领导发言,此时注意到这个,便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冬麦的手,身子微微前倾,以着保护的姿势挡住了林荣棠的视线。
  于是林荣棠的目光便和沈烈对上了。
  沈烈平静冷漠。
  他并不在意林荣棠此时的嚣张,哪怕再嚣张,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公安机关具体的进度,但前几天他和公安人员通过电话,知道进展顺利,至少目前已经掌握了林荣棠和毒品案有关的证据,甚至可能还涉及到倒卖文物出境。
  此时中国国际商会的部长讲话,镁光灯四处响起,就在那闪烁的灯光中,林荣棠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冬麦无意中捕捉到了,心里便是一沉。
  她觉得此时的林荣棠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倒好像是在谋算着什么大事。
  沈烈感觉到了,轻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没什么。”
  冬麦勉强浮现出一个笑容,她想着等发布会结束,应该让沈烈去催问下,案件到底什么情况,林荣棠就是一个变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这样的人,放在社会上就是危害社会。
  这时候,牛局长过来,压低了声音和他们商量,说是人家上头提起,这个新闻发布会需要一个陵城羊绒产业代表人物上去发言。
  “临时决定的,你们看——”牛局长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看看沈烈,又看向林荣棠。
  他这么一来,其实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彭天铭笑了笑:“我们还不是听牛局长安排。”
  孟雷东道:“既然是代表人物,那总应该是在我们陵城羊绒业耕耘多年吧,牛局长好好选,你是我们羊绒局局长,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孟雷东和彭天铭两个人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牛局长更加为难起来。
  如果说要选代表人物,那除了沈烈还能有谁,谁配去当陵城羊绒产业代表人物?
  但是这次因为是国际羊绒交易会,为了突出这个国际性,如果能有一个外资负责人前去发言,就更体面了,说通俗一点就是更有排面,显得更上档次。
  沈烈自然看出来了,笑道:“牛局长,你决定是谁便是谁,毕竟我们要服从组织安排,为大局着想。”
  旁边的史密斯太太听这话,也回头看过来,用英文道:“我投了巨资,我也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诚意,Tang初来乍到,他应该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其实史密斯太太是会中文的,好像是林荣棠教的,但是现在,她明显是故意在一群中国人面前说英文,而且说得语速很快。
  就冬麦长期听国外电台的经验来说,她的语调甚至特意用了一种方言的腔调,一般人估计挺难听懂的。
  旁边的几个人听到这流利而难懂的英语,都有些好奇地看过来,便看到了这个脸上带着傲慢的养尊处优老太太。
  史密斯太太微微昂起下巴,笑着道:“可以吗,牛先生?”
  牛局长有些茫然,他也会一些英语,但是史密斯太太的话,他竟然完全没听懂。
  林荣棠从旁挽着史密斯太太的手轻笑,看那样子,就是等着牛局长出糗。
  史密斯太太见此,便问:“牛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沈烈冷眼旁观,自然看出来了,便道:“我英语并不是很好,不过听史密斯太太的意思,我猜着,好像是说她身体不太好,林先生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对于这次在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他们并没兴趣。”
  他学着外国人轻轻一个摊手:“当然我英语并不好,我听得不一定对,我对自己的话不负责任,牛局长可以问问其它人确认下。”
  牛局长一听,忙看向四周围,然而彭天铭茫然地摇摇头,孟雷东沉着脸不吭声,至于旁边隔壁座位的,因为距离史密斯太太到底远一些,加上史密斯太太那浓重的口音,更是没听出来她在说什么。
  只是大家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会英语,于是便顺着沈烈道:“我听着也是大概这个意思,不过不太确定。”
  牛局长顿时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请沈总去代表我们陵城羊绒业发言吧。”
  说着,当即就吩咐旁边的秘书:“赶紧记下来,就说史密斯太太和林总不想当代表,这个代表发言人就选沈总了。”
  秘书也是懵的,听到这个,下意识点头。
  牛局长:“还不快去!”
  秘书“是是是”,转身一溜烟跑了。
  史密斯太太也能听懂一些中文,听这话,便觉得这事不对,忙看向林荣棠。
  林荣棠皱眉,盯着沈烈道:“史密斯太太不是那个意思,你篡改史密斯太太的意思。”
  沈烈挑眉,轻笑:“我刚才也说了,我英语不好,不确定翻译得对不对,既然你最清楚史密斯太太刚才说得什么意思,你就该直接告诉牛局长,免得引起误会是吧?”
  牛局长其实对史密斯太太林荣棠这一对也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情势所迫在这个位置上,谁愿意哄着这么奇奇怪怪的一对啊,特别是刚才,竟然故意说那么重口音的英语,这是为难谁呢?
  在中国大地上,你拽洋文也就算了,竟然还拽这么烂的洋文,有什么好显摆的!
  所以现在他心里还是暗自痛快,当下故意道:“原来林总知道沈总说得不对,沈总说得不对,你好歹给指证指证啊,你不说我们真不知道!我们还以为你没听懂呢!”
  林荣棠微微磨牙,嘲讽地道:“牛局长,你动作倒是利索,转眼就定下来了。”
  牛局长:“这不是人家这事很紧急嘛,所以林总到底是啥意思,林总是很想当这个代表吗?如果林总很想当,那我就赶紧把秘书叫过来,让他重新改过来?”
  林荣棠神情微窒。
  本来史密斯太太发话给牛局长施压,牛局长当然不好不选自己,这是不需要自己说明白就能办到的事,直接就这么压沈烈一头,抢了沈烈的风头。
  但是现在,已经通知了要让沈烈当代表了,他如果非要主动说出来必须让自己当,那真是外宾的风度全都没了,只剩下急赤白脸地争抢了。
  林荣棠觉得没意思。
  一时看向沈烈,却见沈烈笑得笃定,顿时明白,沈烈是故意的,这是给自己挖坑。
  他好笑,又好气,沈烈素来狡猾,这手段可真是有意思!
  旁边的史密斯太太看这情景,还有些没明白,便用英语问林荣棠:“Tang,那到底选谁?为什么突然又提起Shen来?”
  林荣棠勉强压下不喜,将事情告诉了史密斯:“刚才牛局长已经请秘书过去告诉组委会名字了,定下来是沈烈。”
  史密斯太太便不满了,对着牛局长叽里呱啦一通训斥,她这次英语说得更快了,又快又有浓重的口音,在场除了冬麦经常听英语广播,估计没几个人能听懂了。
  牛局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茫然地望着史密斯,很实诚地迸出一句:“你说得啥?”
  旁边围观的,看到这情景,都忍不住暗笑。
  英国老太太明显生气了,人家很洋气地用英语狠狠地鄙视你一通,结果对方迸出一句带着口音又土又实在的“你说得啥”,又愣又憨又无奈,却又别有一番效果,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而史密斯太太在听到这话后,也是愣了,她看着牛局长,终于忍不住说:“为什么,应该是林。”
  她说得有点生硬,并不流畅,带着浓重的外国人口音,但确实说得中国话。
  她说出这个后,牛局长恍然,一拍大腿:“哎呦,史密斯太太,你意思是让林总当代表,你早说啊,你早说中国话不就行了?我这就去,这就去让人改过来!估计已经订下来了,我就和他们说,说史密斯太太说了,必须林总当代表!”
  史密斯太太到底是外国人,竟然道:“好。”
  反倒是旁边的林荣棠连忙拦住了,倨傲地道:“不必了,我也不想当这个代表,只是一个代表发言而已,我并不看在眼里。”
  牛局长尴尬地笑,笑着点头:“那,那你们聊,我先忙去了。”
  说完赶紧走了。
  牛局长走了后,史密斯太太和林荣棠说话,用的是英文,不过距离近,冬麦大致能听懂,史密斯太太问林荣棠为什么不当这个代表,其中有一句话是“我们英国人在中国就应该享受这些待遇,我们是给他们投钱的,他们有求于我们”。
  这话听着自然是无比刺耳,以至于孟雷东脸都阴了下来,差点想和史密斯太太干一架。
  他没受过皮特先生鄙视中国纺织业的刺激,所以忍耐度没上去。
  这时候,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主席发言结束,大家自然雷鸣式鼓掌,而接下来就是陵城政府代表并陵城羊绒行业代表上台发言了。
  沈烈起身,过去了台上,走到了镁光灯下。
  三十六岁的他,风华正茂,事业有成,那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纪,昂贵的西装衬托出笔直挺拔的身形,他站在镁光灯下,那是骨子里漫出的稳重和内敛,是曾经少年意气沉淀下来的寒而不露。
  本来冬麦还有些替他担心,毕竟是没什么准备,但是看到这个走上主席台的男人,她的心一下子落定了。
  这就是沈烈,在那个弥漫着草和木清香的晨曦中对着她调侃一笑的男人,十几年的商场沉浮,她是看着他一点点地走过来。
  根本不需要打什么腹稿,今天,陵城羊绒国际交易会的新闻发布会能够顺利举行,陵城羊绒的广告打到了人民日报,上了央视,这就是他心血的结晶,是他一步步开辟出来的路。
  沈烈开始了,他是从十几年前,他复员回到家讲起,讲那个时候的穷困,讲他贷款两万元,讲一步步的艰辛,他说话并没有太多演讲的技巧,只是很稀松平常地讲这些讲出来,就像和朋友说起家常,不过所有的人都被他代入其中,让人想起十几年前中国的贫困,想起那个攒粮票的自己。
  最后沈烈讲到了改革开放,讲到了机遇,讲到了时代赋予企业家的责任,也讲到了皮特先生。
  当沈烈讲起这段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动容了。
  在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到处都在招商引资,大家积极地想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但是外国人是怎么看待中国人的?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尊严,中国人的骨子里是血性,是不屈,是不甘人下的倔强,谁人听到皮特先生这样的话,能不义愤填膺?
  沈烈这个时候却停了下来,他的眸光扫过在场的各界名流,十几家中央级别的媒体就在台下,多少镁光灯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便轻笑了一声:“感谢党,感谢时代,给我这个机会,赋予我这个使命,也感谢我的妻子冬麦的支持,经过三个月的技术攻关,目前我们已经攻克了羊绒纺织的技术难点,成功用六十支的羊绒纱线纺织出了羊绒和真丝混纺的布料。”
  炫目的灯光下,他幽深的眸是广袤大海一般的深沉,墨色中有波光的粼粼,也有阳光的璀璨。
  台下所有的人都是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连冬麦也是懵的,她并不知道,沈烈从未提过这个!
  孟雷东侧首,问冬麦:“到底怎么回事,他造出了六十支的纱?”
  彭天铭也惊讶:“我只听说他遇到了一些难题,正在设法解决,现在就造出来了?”
  沈烈收敛了笑:“已经纺出七十至八十支的纱线,克服了种种困难,将羊绒纱线和真丝混纺,我公司已经将丝绒混纺的面料送到了中国纺织新产品开发中心进行鉴定,就在刚刚,我接到一个电话,鉴定结果出来了,这种面料的物理性能以及技术指标都已经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目前面料已经通过了国家级鉴定,可以填补国内羊绒真丝高支高密纺织的空白。”
  他这话说完后,现场先是沉默,之后,便响起来掌声。
  开始的时候并不多,后来越来越多的掌声汇入其中,最后掌声如鸣,甚至有人站起来欢呼。
  要知道这个发布会,大多是纺织行业相关的,沈烈刚才说的话,外行人可能不懂,但是内行人一听就知道了。
  知道沈烈这么一句话,后面有多少艰难,也知道纺织新产品开发中心的国家级鉴定意味着什么,更知道中国的纺织技术距离羊绒真丝混纺七十到八十支的面料有多远。
  沈烈能得到纺织新产品开发中心的国家级鉴定,这就是实力,是足以俯瞰所有人的实力!
  在场的新闻媒体也许不懂,但看到那么多人疯狂鼓掌,也都激动起来,镁光灯一直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