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不知道俞子悦跟沈蔓语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沈蔓语到底梦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呓语。
更不知道沈蔓语的那些呓语到底代表着什么。
是心疼他?可怜他?还是…后悔跟他分手了?
傅斯南只知道,方才僵住身子的一瞬间,他的心跳如雷。
那一瞬间,所有对最后一种可能的期待都浮现于心,完全无法欺骗自己。
他就是放不下她,从未放下她。
篆刻在心里交缠了五年的恨和怨,好像剧烈挣扎着剥离开来,又在她轻声呓语中,渐渐零落成泥,在夜风之中消散而去。
傅斯南忍不住伸出了手,动作缓慢地靠近了沈蔓语的脸,指尖微微颤抖着,越靠越近。
在即将轻柔抚上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若是生出后悔的情绪,他便能心甘情愿地放下所有的怨和隔阂,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么?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一只可怜的……哈巴狗。
傅斯南调动自己所有的理性,控制着自己,要将那只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但偏偏这个时候,沈蔓语醒了。
沈蔓语觉得自己可能是白天在香港机场,听俞子悦说那番话后情绪波动太大。
心酸混着心疼,交织着入了梦。
梦里,傅斯南面前摆了一大桌子白巧克力。
他不顾旁人的劝阻,一块一块地不停往嘴里塞,一边被白巧甜腻得皱了眉,一边被心里的苦涩攥得落了泪。
她被人群隔在外面的,听着旁边人讨论说他失恋了才这般作践自己的。终究是挤了进去,抓住了傅斯南的手臂,试图阻止他继续塞的动作,无果。
看着傅斯南因塞了太多巧克力而鼓起的腮帮子和眼角不断滑落的泪,她的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用力抓住了傅斯南的双手,带着哭腔跟傅斯南说,“你看看我,我就是你前女友!”
“傅斯南,我不离开你了。你别再吃了,你这样我心疼!”
“傅斯南,只要你不吃了,我给你买黑巧克力,以后都给你买。”
“你别再吃白巧克力了,我跟你和好,我以后都不离开你了。”最后一句,是被傅斯南挣脱开双手后无能为力的无助。
但傅斯南确实停下了动作,却是因为俞子悦拍了拍他的肩。并且傅斯南回过头来之后,还伸手将她推开了,她摔出了围观群众之外,傅斯南和俞子悦的身影被挡在她的视线之外。
然后沈蔓语身子颤了颤,惊醒了过来。
本来这噩梦最后的结果,让她转醒后还沉浸于被推开的心痛和失落之中。
但这一颤,傅斯南要收回的手,刚好从她的脸上拂过,落在了她的胸前。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沈蔓语一愣,刚睡醒的朦胧感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何处,眼前是哪般情形。
她转头探究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尴尬。
傅斯南迅速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直视挡风玻璃前方,手握紧方向盘。
沈蔓语残余的睡意和情绪也消失殆尽,全部转为震惊。扭过头看向右侧的窗外,避开傅斯南的余光范围。
后视镜里,自己脸上被傅斯南碰触的地方,好像不知不觉就爬上了红晕,耳朵也好似充了血一般。
眼神之中也满是震惊,傅斯南竟然趁她睡着……偷偷摸她的脸?不,还准备袭她的胸?!
视线移了移,后视镜里,好像没有看到俞子悦的身影了。
沈蔓语转头过去确认,整个后座,的确空无一人。
然后便听傅斯南轻咳了咳,“她困了,先回去睡了。”
“哦”,沈蔓语轻声应道,语气里没有包含太多情绪。
心里却开始吐槽,卧槽女朋友在的时候还人模狗样浓情蜜意的,女朋友一走就开始对前女友…动手动脚?
以前他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算木讷了些不那么体贴,但好歹是专一的,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多施舍给别的女生。这这这…怎么分手后开始往渣男方向发展了。
傅斯南也是有些窘迫,不管怎么解释,他占她便宜都实锤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绕开话题,不解释了,问道,“你家地址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沈蔓语沉默,抿了抿唇道,“要不…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
“已经十一点过了。”傅斯南低声道,言外之意便是大晚上的,她打车回去不安全。
但此时的沈蔓语,觉得傅斯南比出租车司机更加不安全。
只是不太好说出口,迟疑了下,说道,“好吧,那你送到门口就好,谢谢。”
然后将手机声音关至静音,低头打开了导航。
傅斯南开车过程中,见她时不时地将手机侧向她的方向,低头看些什么。
在途中一个红绿灯时,余光瞥了瞥,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的导航路线图。
傅斯南:……感觉有被冒犯到。
十一点五十,车停在了沈蔓语家的小区门口。
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转身跟傅斯南说谢谢,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正要转身走,傅斯南摇下她那侧的车窗,出声把她叫住了,“等一下。”
沈蔓语回过头,视线落在傅斯南身前的方向盘前,避免与他视线交汇,快速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谢谢你。”
说完便猛地转过身去,脚步匆匆地往小区里走。
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她似的。
傅斯南无奈地撇了撇唇,看着窗外沈蔓语的背影融入到清冷的夜色中,熄火也下了车。
从后备箱拿出沈蔓语的行李,以大长腿的优势赶在沈蔓语进小区的前一秒追上了她。
然后就见保安放沈蔓语进去后,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板着张脸,气势汹汹地问他,“干什么的?”
见沈蔓语被这声势惊扰得回过头来后,那保安还跟她说,“姑娘,你快回去吧,以后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小心些。”
然后又转回头来,表演了场瞬间变脸,瞪着傅斯南。
傅斯南:……
方才一直跟在沈蔓语后面,被当成尾随的变态猥琐男了。
他寻思着自己最近是长相出了点问题,还是气质出了点问题?
一个晚上被三个人给当作禽兽了。
傅斯南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只手推着一个大箱子,另一只手提着三口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无语地问保安,“你见过谁尾随还带行李的吗?”
保安大叔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义正言辞地说道,“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伪装!”
小区大门里驻足的沈蔓语见到外面的状况,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保安大叔和傅斯南都转头看向她。
看见傅斯南眼神里的幽怨,沈蔓语的笑意更浓,跟保安大叔解释道,“保安大哥,他不是坏人,是我行李忘拿了,他帮我送来。”
保安往傅斯南的方向走了两步,将信将疑地又打量了他几眼。
近距离观察,傅斯南的五官在路灯下尽收于保安的眼底,看清了后保安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张脸也不需要去尾随谁,感觉整个就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而且他被自己这么冤枉,周身还满是气定神闲的气质。
整个就一芳心纵火犯。
保安边在心里感叹,这得祸害多少小姑娘,门里站着的那个估计就是受害者之一,一边刷卡把门打开了。
而门内那个受害者,本来是迎出来,要接过傅斯南手中的行李的。
结果他看也不看她,直接绕过了她朝她方才走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百米,遇到个岔路口,又停下脚步,等后面的沈蔓语跟上来。
其实他走得不快,特意放慢了脚步,时刻注意着着身后的脚步声,确保自己一直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
因为这个时间点太特殊了,离十二点太近。
沈蔓语有个怪癖,晚上十二点整的时候总是会东想西想,觉得周遭环境不安全,说不准周围就会冒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连遇到估摸着时间,十二点之前来不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情况,也会等个十多分钟,十二点过后几分钟再动身去浴室。
十二点这个时间节点,沈蔓语总是会以让自己最安心的姿态度过,比如躺在床上,将双手双手都严严实实地盖在被子下面,不论冬夏。再比如,揪着傅斯南的衣角或者握着他的手,看电视剧或者。
如果十一点五十几要去洗漱,也一定会撒娇卖萌地让傅斯南陪她一起去洗手间,近距离站一旁陪她。
也不知她是受了哪部恐怖的荼毒。
反正她看一部恐怖就总是多一个怪癖,比如晚上衣柜要关好,不然会有怪物通过衣柜爬进房间。
傅斯南回想起这些场景,看着倒映在他身旁的沈蔓语的影子,唇角微微上扬。
当时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她说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哦的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
不知不觉间,他竟轻声唤了出来,“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哦。”
本来见他在岔路口停下脚步,有些好笑地在想着‘你继续走啊,你继续忽视我啊’的沈蔓语,蓦地顿住脚步。
傅斯南……是担心她害怕,在陪她回家?
她那些在旁人眼里莫名其妙但她却是真心实意害怕才坚持的怪癖,他还记得?
心里蓦然被揪住一般,疼得厉害,也软得厉害。
突然有种上前,从身后把他抱住的冲动。
但不可以,他现在是俞子悦的男朋友。
沈蔓语不后悔当年和傅斯南分手,但她后悔傅斯南博士毕业后的这一年多,她的所有迟疑和踟躇。
明明分手的原因和理由都已经消散,不复存在,也不再是阻碍。可她偏偏没了平日里的洒脱和勇气,怂得一塌糊涂。不敢去主动联系他,不敢出现在他视线里,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他不再伤天悲地,现在过得很好,更是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便像个跳梁小丑般。
她逞强般地想着,没有他,其实自己活得也很潇洒快活。
只是,等他真真切切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明白那些死要面子和逞强都无比可笑,也突然变得苍白无力。因为那些,根本骗不了自己的心。
若是早一些,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会不会他身边就没有一个俞子悦了?
心里的痛还在持续。但沈蔓语心里倏地冒出句话,提分手的人,是没有资格说心痛的。
一切全是自作自受。
沈蔓语不敢上前,怕盈眶的泪没忍住流出来后被傅斯南看到,只是出声给他指了路。
等到进电梯前,她已经处理好了情绪,袖角也沾掉了眼角的泪。
一路无话,直到电梯到了二十楼,沈蔓语引着傅斯南走到家门口,见他将她的所有行李放在她门边,身影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思忖着傅斯南这又送她回家,又惦念着她的怪癖帮她提着行李护送她上来,现在行李送到就让人家走,未免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于是将手指放在指纹锁上开了锁,又偏头迟疑着问了句,
“要不,你进来喝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