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好4
九月初,李靖又回来了一趟。
回来时想起他娘说过临镇有一家作坊,红糖熬得极好,给月子里的妇人熬小米粥、炖蛋都是极滋补的,他便又绕了一段路,去提了十来斤红糖回来。
到家后却让他娘取笑了许久,琴婶子一边把糖提到屋里去,一边对三好道:“三好你快看这傻小子,我跟他说那家红糖好,他就提了这么多回来,你再生两个孩子,再坐几次月子也够啦!”
三好听她说生孩子的事,面上微热,抿嘴轻笑。
李靖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找了个借口去厨房里找吃的。
等他再回来时,三好正给安安喂奶。
他一时没察觉,走近了才发现,于是又觉得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
三好倒没觉得有什么,见他僵在那里,就往床内侧了侧身,遮住他的视线。
李靖这才在床边坐下,看看三好的脸色,比上一次已经好多了,他暗自点点头,道:“你身体如何了?”
三好道:“都已经好了,这段时间辛苦娘了,白天要做一家子的饭,还要额外给我做两顿点心,夜里又帮我照顾安安。
有她在,我怎么能不好得快。”
恰在此时安安喝饱了奶睡着了,三好整理好衣服,将他安放在床上。
李靖又去打量儿子,结果让他吓了一跳。
距上次见不过十几天,安安皱巴巴的皮肤已经完全长开了,浑身肉嘟嘟白胖胖的模样,和刚出生时判若两人。
若此时是在外头见到他,李靖恐怕认不得他了。
他不由张嘴道:“怎么胖了许多?”
三好正给安安盖被子,闻言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琴婶子也端着点心进来给三好吃,听见这话便道:“傻小子你瞎说什么,咱们安安这样子正好。
小孩子是不能说胖啊乖啊这些话的,不然他就该反着长了,下次可记得了。”
李靖讪讪点头,他娘又出去忙活了。
三好吃着桂圆炖蛋,里头加了许多红糖,甜滋滋的,她喝了口汤,道:“以后这些东西就不必给我买了,娘都会准备好的。
你若银子有富余,不如去药店问问,买些补药熬来给娘喝,我看她这些日子这么辛苦,脸色憔悴了许多。”
李靖点点头,这些事他都鲜少注意到,从前给家里买东西,也都是月梅与他说了,他才知道,若没人说,他又不知要买什么,往往只得空手回来,将银子给他娘。
眼下见三好说起,他不由又问:“还要买什么?”
三好看他一眼,想了想,说:“我看娘的衣服,都是旧的,来来去去只那么两身,我想给她做一身新的,你若方便,下次去布庄帮我买几尺素净些的细棉布。
再买两个鞋面,我给爹纳一双新鞋。”
李靖都一一记下,“岳父岳母那边……”
三好面色不变,道:“我娘家那边,等我出了月子再说吧。”
她坐了半个多月的月子,中间奶奶黄氏又来看了她两趟,她娘来过一次,送了十几个鸡蛋,匆匆就走了,至于她爹,从未出现。
李靖点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碎银,递给她,“这是我这个月抄书所得,你收着。”
三好问他:“家里的那份给娘了么?”
见李靖点了头,她才伸手接过,又从其中数了一些还给他,“你人在外头,也该留些银子傍身,我和安安在家里,倒用不了这么多。”
李靖收下了,虽说这本就是他挣的银子,可这一来一往,又回到自己荷包里时,感觉和之前竟有些不同。
三好想起之前玉秀的话,怕过后忘了,便趁此时转告给他,让他之后去一趟绣庄。
夜里李靖自又去隔壁屋子睡觉,三好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发呆,她婆婆已经睡了,大概这几天有些累着了,微微打着鼾,安安也睡得正熟。
独她因白天睡多了,眼下睡不着觉。
今天李靖问她还要再买什么时,她其实有些意外。
仔细想来,两人好像从未这样坐着,说着家常话,就好像寻常夫妻一样。
那感觉她说不上来怎么样,但并不讨厌。
其实这个家,她处处都很满意,比她娘家好太多了,她知道若离开了这里,很难再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婆家。
所以就算当初知道李靖有心上人,她也没想过与他和离,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这个家。
如今有了安安,她就更加离不得了。
可她从未忘记那天那名女子上门时所说的话,也没有忘记玉秀的忠告。
她觉得,她是得好好想一想了,如果外边的女人真的光明正大上门来,她和安安该如何应对。
李靖这次在家,倒没有只顾看书,多半时间在房里陪着妻儿,有时也大着胆子抱着安安在房里走动。
虽学了半天换尿布也没学会,不过抱孩子哄孩子的手法已经有点熟练了。
用他娘的话来说,有点像是抱着孩子,而不是老鹘逮兔子的模样了。
三好因她这形容笑了半天。
第二天,李靖回学院,在那之前,又去了趟玉秀的绣庄。
玉秀见了他,忙迎去里间,让伙计上了茶,为了避嫌,她将里间的布帘勾上,两人在里头说话,外边人虽听不清,却看得见。
玉秀问过家里的近况,又请他推荐一个善工笔的同窗,末了才斟酌着道:“靖哥儿,其实有些话,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我来讲。
只是我自认为算是了解了一点真相的人,又与你和三好都有些交情,这才腆着脸说了。”
李靖见她说得迟疑凝重,便郑重道:“请说。”
玉秀道:“说起来也是去年的事了,那时三好与你住在县里,有一次婶子托我来给三好送些瓜菜,正好让我遇见一名女子上门来。
我看她的打扮,倒像是个富家小姐,生得也是鹅蛋脸丹凤眼,一上来便说是要找一个叫定安的人。”
说到这,她就见李靖面色有些不自然了,想要给他下一副猛药,便半真半假道:“我与三好自然不认得这人,她却嘲笑我们是乡下妇人,不懂读书人间的称呼。
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尖酸刻薄得很,说了两句便说三好不要脸,强嫁给她的如意郎君,将来定是下堂命。
我气不过,将她赶走了。
可怜三好,受了这无妄之灾,也不知那女子后来有没有再上门来给她难堪。
三好之后一直没提起这事,我却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那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
她既然找的你们书院的人,说不定那个叫定安的你也认识,你不如去与人解释清楚,也免得让三好受了这不白之屈。”
李靖有些难堪,不过仍道:“定安是我的字,那姑娘找的是我。”
“呀,”玉秀做出惊讶的模样,“那姑娘说得竟是你?
难道如今你还与她……”
李靖忙道:“我与她已经断了联系,她做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玉秀轻叹一声,瞎编道:“我当时就和三好说,要不要找你问清楚,她说你读书这样辛苦,哪能拿这些事来烦你。
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有什么委屈只往肚子里吞。
偏她心思又灵巧,我看她早就察觉出什么了,只是嘴上不说。
那日那姑娘的话,我这外人听了都难过得想落泪,不知三好暗地里落了多少泪,才将这些委屈忍下了,每日见了咱们,只是笑盈盈的,面上看不出一点端倪,你说她心里,该有多难过?”
李靖原本听说周如芸找上门去,心里就有些欠疚,听玉秀这样说,更是坐不住,很快匆匆告辞。
又去书院里告了一天假,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