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人间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陆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想来刺杀失败所带来的后果,已经让他们有所犹豫了。
  不过当他回到客栈时,掌柜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扣头,只求王陆能离开这里,还说自己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这门生意过日子。
  那样子是真的可怜。
  王陆甚至想着,是不是自己如果不离开,这老头子会撞死在柱子上。
  轻笑着摇了摇头,他回到房间,将几套换洗的衣服打包收拾好,又扔了一天的住宿钱在柜台上,然后才慢悠悠的离开。
  其实如果不冒犯到王陆,他还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也可以说是强者对弱者的慈悲。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王陆站在街上,一时间有些无聊。
  之所以留在烟柳县,就是为了解决击杀青阳所带来的后遗症,东躲西藏可不是他的性格。
  想了想,王陆将鞋脱了下来,然后往上抛去。
  等到其掉下来,他重新穿好鞋子,朝刚才鞋尖所指的地方走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王陆在一条脂粉飘荡的街口停下。
  这里…貌似不是个好地方呐…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双目无神,眼眶凹陷的青年,正从远处走来。
  “秀娘…秀娘…”
  此人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等到了近前,王陆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没了秀娘…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青年转进这条飘香的街道后,解下腰带,找了个比较凸出的地方挂上,然后打了个死结。
  看这架势,是要自尽?
  王陆饶有兴致的看着,同时决定在这家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将其救下。
  青年用力拉了拉腰带,确定牢固后,就将下巴放了上去。
  泪水自眼角流淌而下,他将脑袋微微扬起,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多情自古空余恨…”
  王陆听着觉得甚是熟悉,便忍不住出声道:“此恨绵绵无绝期?”
  青年翻了个白眼,鄙夷道:“好梦由来最易醒才对!你先生是谁,怎么教你的?”
  王陆乐了,自己这算不算被猪给骗了?
  “打扰,打扰,公子你继续。”他说完也不走,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
  青年只觉十分变扭,刚才酝酿好的情绪全没了,忍不住说道:“你能走开吗?没看到我在做什么吗?”
  “看到了啊,你想死嘛,继续啊,我还没见过人自杀呢。”
  王陆说着四处看了看,找了个石块坐下,同时伸手道:“来来来,你继续!”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青年将脑袋退出了腰带,然后又从高处跳下,径直走到王陆身前,“赶紧走,不然小心我教训你!”
  说着他挽起衣袖,露出没有二两肉的胳膊,示威性的舞了舞。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嘛。”
  王陆自觉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当逗闷子消磨时间。
  青年轻哼了一声,“不准再这么盯着我了。”
  他看着王陆魁梧的体格,其实也没有真动手的打算,扔下这句话后,便揉着鼻子回了挂腰带的地方。
  重新将头挂了上去,依旧是先前那副姿态,他微微抬头,“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啊呸!”
  青年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见他没看这边,满意的点点头后,又开始酝酿情绪。
  等了将近一刻钟,王陆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便忍不住问道:“唉,我说你还要不要上吊啊,我还赶着去吃饭了。”
  “你这人,好没同情心!”
  青年瞪眼看了过来,脸色苍白如同病鬼,“没见我都不想活了吗?”
  王陆打了个哈欠,想着是不是要帮他一把。
  恰在这时,街道一旁走出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青年见着后,连忙走了下来,笑嘻嘻的迎上去道:“云儿,云儿,可是秀娘不忍心我就这么去了,特地安排你过来劝我?她有没有说别的?”
  “没呢,姑娘让我打发你走,说要死别死这。”
  名叫云儿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娘还让我告诉你,以前那些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你韩书生一没钱二没财,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说完她想了想,又从小钱包里拿出一个银豆子,塞进青年的手里,“呐,这是我私人给的,毕竟以前也得了你那么多好处,赶紧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
  韩书生看着手中的银豆子,琢磨着等下又能喝一顿了。
  王陆见他没有继续上吊的意思,便笑道:“你这小子可真有意思,我以前见到的,都是女人为男人寻死觅活来讹银子,你这种的,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少见多怪!”
  韩书生眼一瞪,就要喝骂,但看到王陆的身材,又硬生生忍住了,“哼,懒得和你这种糙汉计较。”
  他说着抛了抛手中银豆子,就准备离开这里。
  王陆抱着手在一旁看戏,等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果不其然,还没等韩书生走多远,就被一群花臂汉子给拦住了去路。
  “该还钱了吧?”
  其中领头的家伙恶狠狠说道。
  刚刚在王陆面前还吆五喝六的韩书生,顿时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点头哈腰的说道:“请各位通融通融,过几日等我周转开了,定然还钱给你们。”
  “周转?你特娘的周转多久了?”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往上一提,身轻如燕韩书生顿时两脚离地,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将刚刚到手的银豆子拿了出来。
  “大爷,大爷,我身上就这点儿了,当个利息如何?”
  “哼,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再没有钱过来,老子就把你家那宅子给收了!”
  壮汉接过银豆子,招呼手下便离开了这里。
  韩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喃喃着:“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王陆幸灾乐祸的上前,“唉,我说你吧,还是干脆死了得了,你看人间多苦啊。”
  “你这人…”
  韩书生也没心思和王陆置气了,起身就要离开这里。
  “唉,刚来这破地方,还没找着住处呢,有钱都没地方花。”
  王陆的话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牢牢抓住了他的脚步。
  脸上表情一阵变幻,等到韩书生再次转身时,已经变得笑容可掬,只听他说道:“壮士可是要租房子?正好我家够大,可以给你腾个地方。”
  “哦?你?”
  王陆撇嘴道:“我不信。”
  韩书生犹如受到侮辱,但硬生生忍了下来,“烟柳县中谁不知道我韩三文以前多阔绰,如今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但虎死架子在,住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哦?那你还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讹人家姑娘的银子?”
  王陆鄙夷的看着他。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讹,我这只是在借而已,用些手段增加些雅趣有何不可?”
  韩三文涨红着脸,但想到自己的确需要钱,心气一下子泄了,“壮士你别不信,和我来家中看看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行吧。”
  王陆点了点头,反正住哪里都一样,只希望这家伙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韩三文大喜,“走走走,我带你去。”
  两人结伴而行,期间王陆买了两个肉馍,馋的三文口水直流,就差没把眼珠子按在上面了。
  “想吃啊?”
  王陆晃了晃香气四溢的肉馍。
  “嗯嗯,壮士你心真善!”
  韩三文大喜,就要伸手过来。
  “叫爹!”
  王陆笑着将肉馍换到了另一只手,就是不给他。
  韩三文只觉一阵屈辱,很想梗着脖子来一句,大丈夫焉能为五斗米折腰之类的话,但又真的饿,因此僵在原地,脸色不停变化。
  “爹!”
  一个谄媚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韩三文顿时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便见一个面目丑陋似猴的家伙,正搓着手讨要肉馍。
  王陆也看到了这人,顿时笑了起来,“哟,这不是正气门的少门主吗,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叫啊。”
  “嗨,别提了。”
  付正道哭丧着脸,侧身拉下裤子,只见其屁股上青紫一片:“昨日被那越女剑的小娘们看了真容,就和杀了她老娘似得,对我穷追不舍,招招都是死手,我差点就交代了。”
  “哈哈哈!”
  这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王陆将肉馍扔了过去,“行吧,赏你的!”
  付正道连忙接过,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天见可怜,他被那女人追杀,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直接从昨天下午饿到了现在。
  韩三文吞了吞口水,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犹豫。
  付正道感受到他的目光,嘿嘿道:“想要卖又想立牌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贱人就是矫情!”
  韩三文大怒,“你…你这矮冬瓜三寸丁,尖嘴猴腮的破烂货,有什么资格说我?”
  “瞅瞅,瞅瞅,急了是不。”
  付正道不仅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举着肉馍在鼻尖下闻了闻。
  “啊~真香!”
  韩三文看的目光充血,转头死死盯着王陆,胸膛剧烈起伏着。
  付正道乐呵呵的看着,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然而韩三文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其愣住了。
  只见他头一底,大声道:“爹!!”
  王陆也愣了,随即失笑,将手中的肉馍递了过去。
  “吃吧吃吧,开个玩笑而已。”
  韩三文恶狠狠的吃着肉馍,眼珠子一直没从付正道身上离开。
  等两人将东西吃完,开始重新上路。
  “壮士,这家伙跟着咱们干什么?”
  付正道死皮赖脸的纠缠,让韩三文很是不爽。
  王陆也转头道:“没错,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唉!”
  付正道叹了一口气,满脸正色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虽然是付千秋的儿子,但从小就不招他待见,一直以来,都对我和我娘很冷漠。
  因此我小时候就立下过一个决心。”
  “就你这样,你爹能喜欢才怪呢!”
  韩三文在一旁冷冷道。
  付正道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想来这种话已经完全免疫了。
  他轻轻用手擦去嘴角的油渍,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身上因为逃命而出现的褶皱,神情唏嘘的说道:“我那时候就对自己说,一定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通通后悔!”
  “那这和你跟着我有什么关系?”
  王陆轻声道:“你想要获得别人尊重,那是你自己的事,外人可帮不了什么。”
  付正道却摇了摇头:“不,其实要想达成这个目的,有两个方法,一是增强自己的实力,二则是找一个潜龙,辅佐他青云直上。”
  “所以你选择了我?”
  王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嗤笑道:“且不提我是不是潜龙,你又有什么本事?”
  “他擅长不要脸!”
  韩三文在一旁补刀,只觉这个面目猥琐的家伙,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付正道直接无视了他的毒舌,神情正经而真挚,“我擅长探听消息,江湖上,朝堂上,邪灵中,我都有自己的门道。”
  王陆来了兴趣,“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又来找我干什么?”
  “其实早在关于大人你的消息出现那一刻,我就已经关注了,经过昨天的接触,所以才下定了决心。”
  顿了顿,付正道继续道:“真正的潜龙,除了实力以及潜力之外,还有一颗永远不会低头的心。”
  韩三文听其说的这么玄乎,忍不住侧头打量起王陆来。
  可无论怎么看,眼前都只是个身材魁梧的普通青年而已啊。
  王陆没管他,一直挂在脸上的平和与笑意消失,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霸烈气概,“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付正道精神一震,心知机会来了,连忙道:“那些江湖人之所以停下了动作,是因为他们在等一个人。”
  “等谁?”
  “风雨楼第一杀手,无眠!”
  付正道吐字清晰,显然早有腹稿,“没有人直到他是谁,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江湖上只流传着一句话,无眠一现,冥王追魂!”
  然而这还没完,只听他继续道:“同时镇魔司也布下了天罗地网,直接从总舵派出了一名金牌风巡,三名银牌风巡,再过两日,他们就会到达烟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