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一弯冷月

  她无奈地走到床边,苦口婆心地劝,“小姐,这药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您刚出去吹了冷风,喝完了再睡啊。”
  魏安然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尚且闭着眼睛,“娘呢?”
  “小姐,夫人早就睡下了。您现在还是先把病给治好吧,再拖下去,病情严重了,三夫人定是要心疼的。”
  魏安然由着杨嬷嬷喂完了药,“嬷嬷也不问问今天的事怎么解决的。”
  “在老奴心里,再大的事也比不过小姐的身子重要。天色都这么晚了,您快睡觉吧,其他事情,等天亮了再说。”
  魏安然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自打杨嬷嬷来到她身边,就从未早睡过一日。尽心竭力地照顾她的起居,就是安排了人当值,她也要在门口守一会,等她睡熟了才离开。
  她听话地躺下,裹紧被子,“嬷嬷,你也快点去休息吧。”
  杨嬷嬷收拾了药盏,笑着应道:“好,等小姐睡了,老奴就睡了。”
  魏安然没等到她说完,就陷入沉睡。
  这一晚,筋疲力尽,刚一沾上枕头,就被拉进黑甜的梦乡。
  杨嬷嬷帮她掖了掖被子,吹灭了房内的灯烛。她轻轻走出去,把温药的物什搬到廊下,又看了眼夜色,叹了口气,才掩上门,回暖阁去睡了。
  觅尘轩内,针落可闻。
  夜非辰这才走到院中,看着廊下的药炉。那药炉尚有余烬,他看了一会,轻叹了下。
  月影婆娑,在他周身笼罩着清冷的光。
  竹虚还坐在树上,看着院中那孤寂的身影,叹息一声,心里暗骂,这他妈可真是命运无常,谁知道兜兜转转,都是自己人。
  远处,传来隐隐长啸,连只飞鸟都未曾惊起。
  玄初却脸色一变,足尖轻点,从树上飞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又落在枝杈上,把竹虚一拎,稳稳落地。又走到夜非辰身后,压低了声音说:“爷,托依寒已经到了城外。”
  “回来了?”
  夜非辰眼睛一亮,挑眉看了眼竹虚,足尖轻点,就消失在黑夜里。
  “这小王八蛋……”
  竹虚暗骂一声,往玄初身上一跳,嘴里嘟囔着,“快,快给我追上他!”
  ——
  上京城中的贵族府邸,多围绕在皇城四周,以北面为尊。先是各王府、亲王府,之后是朝中重臣府邸,依次而建,其余小官,多在办公之地附近建府。
  万籁俱寂,北街众府邸多熄了灯,只有几家书房还灯光绰约,尚未安眠。
  这其中,就包括刚修缮好的成府。
  成府如今所在的宅子,原是前礼部尚书的宅邸,因年岁大了,辞官回了山东老家,这处宅子便荒废下来。
  齐靖侯知道了,卖了个面子,把消息压下。成乾这才能跟老尚书见了一面,把宅子买到手。
  西边院子里,成文晗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满脸不耐。
  万二缩在一旁,不时抬眼瞧一眼自家心烦气躁的爷,闭紧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惹祸上身。
  “万二,你说我去找母亲说这门亲事,母亲会答应我吗?”
  万二一言不发,闭着眼装死人。这种事,他一个做下人的怎么好出主意。夫人那般手段,别说他今日敢给少爷的婚事出主意,就是查到他今晚的作为,自己也得少层皮。
  成文晗没听到回答,抬头看了眼,又从怀里摸出那枚手帕。
  这帕子是他观龙舟那日捡到的,回来偷偷摸摸洗干净了,就一直揣在怀里,心烦气燥时拿出来看一眼。
  都说字如其人,这女子的帕子,也与本人有关。
  只是寻常帕子上常绣牡丹鸳鸯,这枚上面,却只有一弯冷月。
  满月意味圆满,弯月多伤怀,并非寻常人爱用的意象。
  她为什么要绣一弯冷月呢?
  成文晗心一横,把书房门一推,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与其在房里抓心挠肝,不如去探探母亲的底线。
  万二见他这幅模样,不敢再装死人,急忙喊着,“爷,这会天色已晚,夫人怕是要睡了。”
  “那我们快些去。”
  成文晗几乎算得上一路飞奔,走到他母亲的院里,见厢房尚未灭灯,自己站在外面平复呼吸,让丫鬟去禀报一声。
  韩夫人此时正要上床睡觉,听见丫鬟说儿子来了,忙让人进来。
  她拍了拍已经躺下的成老爷,二人起了身,披了件外衣。
  成文晗进门,给二人请了安,看门见山地问:“爹,娘,孩儿与楚家大哥儿年岁相仿,如今他马上就要成亲了,再看儿子,还是孤孤单单一个,父亲母亲心里可有打算?”
  成老爷和段夫人对视一眼,心道:这成亲还有看着人眼馋的呢?不过也好,儿子总算开了窍了。
  段夫人摆摆手让他坐下,笑着说:“瞧你这猴急的样子,还能少了你的媳妇不成?我已经帮你相看着了。”
  段夫人并不是唬他。
  从回到京城开始,她这宴席就没停过,今日去这家府上赏花,明日去那家府上游园,回回都是盛装出席,头顶的发冠压得她脖子酸痛。
  这是何苦?
  还不是为了给她儿子相看夫人吗?
  她儿子身上流着侯府的血,又是重臣之子,家世显赫。如今自己也争气,成了天子门生,初入仕途就是六品,放眼上京,哪家公子哥能比得上自己儿子,她必须要多看,多寻,才能找到家室模样人品样样都好的姑娘。
  成文晗被他老娘宠出了一副无法无天地架势,在自家府上更是无所畏惧,直言道:“不用劳烦母亲了,孩儿已经心有所属。”
  韩氏目瞪口呆,心中火气噌的一下冒上来。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心有所属都是话本子胡说八道。自家儿子学得那些个礼义廉耻,都忘干净了吗!
  她想发火,看着儿子那副模样,又咽了下去,只能背着手扭了一下身边的成老爷,让他说。
  成老爷被她拧的一哆嗦,清了清嗓子问:“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