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敢想不敢说

  魏安然只觉得脸上一凉,她抹了一把,竟不知何时流出了泪。
  夜非辰看到她这个样子,瞪了她一眼,“安然,有什么好哭的,我说了不会让你去和亲,你为什么不信我?”
  魏安然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宁愿去和亲,也不愿看到你这幅模样!”
  “你……”夜非辰没那么多精力跟她掰扯这件事,索性闭上眼装睡。
  男人孤绝地迈进明黄色宫门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一直回想着在宫门外的那个场景,只觉得她的心脏都要被内里的情感给撑破了。
  她再也忍不住,只想问个清楚。
  “夜非辰,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会去和亲?”
  “安然!”
  夜非辰呵斥她一声,企图让她不要把话说出来。
  只是太晚了。
  她在宫门外等的,不可谓不心焦,此时她不过强撑着一点理智,但实际上,她早就被铺天盖地的情绪给压得快要窒息。
  她心里积攒了几万句话要跟夜非辰说,要与他问个明白,若是再憋下去,她只怕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撑得炸开来。
  她一点也不怕死,只是她不能接受把一切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出来就死。无论结果如何,她说出来,便是了了一件事,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命了。
  “他让我做你的妾,我不愿意,他生气了,才要我去和亲的。夜非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做你的侧妃吗?”
  夜非辰心底叹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魏安然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垂眸看着两只手,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妾,我只想做你的妻,做你最名正言顺的王妃,我不愿与其他人分享你,这像是天方夜谭,而且更像是痴人说梦,虽然我知道我不会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
  这段话,魏安然想了很久,但还是说得乱七八糟,她用力地握住那人的手,每一刻都像是最后一刻。
  “我知道我等不到那天,但这是我的原则,若是得不到,我也不会抱怨,更不会将就。”
  魏安然把内心剖出来,放在夜非辰面前,他是弃如敝履,或是珍之重之,她不敢再看,只能松开手,退到了角落,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夜非辰听了是什么反应?
  他还是那副闭眼假寐的模样,只是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比他在御前说那些话还要紧张。
  他猜到是一回事,如今亲口听她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人沉默了很久,夜非辰低声说:“安然,你知道我的寿命如何,这你还能看上我?”
  “凡夫俗子,七老八十便是长寿,谁的寿命都是有尽的,总不能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什么都不做了吧?”
  魏安然眼神黯淡下来,“没事,你就当先前的我什么都没说,反正你知我知,你忘了,这件事就算消失了。”
  夜非辰听了这些,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最后叹了口气,道:“什么消失不消失的……”
  “怎么,难道不对吗?”魏安然撇撇嘴,“这种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得说出来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情,我是不是愿啊,只我一个人说,又摊上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怎么了?”
  “敢想不敢说!”
  这五个字,让夜非辰有些晃神,“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敢说?”
  “因为,你怕连累我。”魏安然直视着他的眼睛。
  夜非辰没有说话。
  “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怕不怕受你连累。”
  “那你怕吗?”
  “不怕,从母亲去世后,我就没有怕的事情了。”魏安然回答的坚定。
  “可是我怕!”
  夜非辰艰难地坐了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先前我怕这事连累你,后来我怕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你可还记得你母亲何时开始活不下去的?”
  魏安然心里一紧,眼中仅剩的一点希冀光亮也倏地一下熄灭了。
  “自你爹死后,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对吧?”夜非辰盯着她,问:“那我死后呢?”
  我死了,你会活下去吗?
  谁不想与心仪之人白头偕老,我也想啊,我想给你温柔的回应,回应你的示爱,回应你的喜欢,给你名分……
  可就算是成了亲,就能改变我短命的事实吗?
  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间,又或是因起兵造反被流放至凄苦之地,遭人折磨,我不忍心啊!
  我能给的,只有刀尖舔血般战战兢兢的生活,给不了你花前月下,白头偕老。
  我没法带给你安稳,只能带给你无尽的悲痛。
  我不忍心!
  魏安然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只是这次她顾不上擦,而是握着他的手说:“我,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绝不会让你死!”
  “安然,不说别的,单就是我身上的余毒,你有几分把握?”
  “……”
  “我如今身居高位,是死是活都在须臾一瞬,你想保住我的命,胜算又有几分?”
  “……”
  夜非辰看她呆愣愣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更多了几分绝望。
  “魏安然,你能体会所有亲人离世,留你不人不鬼地活在世上,又要背负着他们的血海深仇,背负着他们的期望活下去的滋味吗?”
  “魏家人到底离你太远,可你想想你娘,从她清醒开始,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到底是为什么活着?”
  魏安然只觉得心如刀割。
  母亲从爹死后开始清醒,没有笑过,也没有哭过,就像是空留一个躯壳,整日待在小佛堂里,却又要为了她活下去。
  夜非辰温柔的看着她,“安然,我不希望你变成那个样子。”
  他回京六年,工于心计,玩弄权谋,从没有片刻迟疑过,但只要摊上这个丫头,他就会畏手畏脚,生怕她受到一点委屈。
  他越在意,便越不能随心所欲。
  他得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这个丫头的将来,做好打算才行。
  所以他不应该,也不能把她拉进深渊。
  魏安然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心里是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