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初晓晓的眼前似蒙着一层血雾,影影绰绰,微弱的抽噎声入耳,一时竟瞧不真切,紧绷的神经令她不由自主屏息,尽力控制自己颤抖不已的呼吸。
  直到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言语里的某个字眼,初晓晓猛地一颤。
  江衍?
  江衍来了?
  感觉有人握上她的手,初晓晓也没能听清对方还说了些什么,只能在仅有的清醒状态下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浓重的铁锈味入喉,初晓晓牟足劲紧抓过那人的手,借力撑起上半身。
  “晓晓……我是陈雪啊……”
  初晓晓深深喘息,一口气上来,出口的话确是细若蚊蝇:“哭什么哭,都这时候了,还哭。”
  陈雪声音绷得厉害,仓惶迎上初晓晓的视线:“我我我……”
  脑袋中闪过的画面断断续续,初晓晓一时还有些懵,勾着脑袋斜眼瞧她:“你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队他……江队让我来的,”陈雪说,“我知道有个小门,简亦白就快回来了,咱们先离开这里。”
  初晓晓却问:“有刀吗?”
  “什么?”陈雪一愣,也没摸清楚初晓晓要做什么,“没,没有。”
  初晓晓闻言只得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强烈的痛楚短暂地驱散眼前不住旋转的虚影。
  陈雪率先拽过她的手转身:“你行吗?”
  初晓晓不答,陈雪说:“得快。”
  话音未落,不料身后人突地顿住脚,好似花费了全身所有的气力,狠狠从后掐住她的脖子。
  初晓晓喘着气,抬眸的瞬间眼光微闪,染着少有的阴沉色。
  “你先给我句准话,”初晓晓启唇,指尖紧覆在陈雪的颈间动脉之上,陷进肉里,“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陈雪:“……”
  初晓晓:“江衍?还是简亦白?”
  陈雪:“你……”
  初晓晓:“你弟弟呢?你不管了吗?”-
  红蓝光辉闪烁,如利剑划破寂静深夜。
  警笛长鸣。
  “老江,”手机里传来邹浩的声音,“跟你预料的一样,河郊新发现的女性尸体确实为几年前失踪的陈某,不过当时大家都传陈某新交了个男朋友,正准备出国,也就没有上心。”
  江衍没有立刻出声,邹浩瞧着照片里莫名眼熟的女人皱了皱眉,继续道:“报告显示其死亡原因应该是摄入甲基苯|丙胺过量,造成的神经中枢与交感神经过度兴奋,致使呼吸循环衰竭死亡。”
  江衍:“……”
  邹浩:“而且这个人……”
  江衍嗓音冰冷,略显沙哑:“有进行整形外科手术的痕迹?”
  “对,跟美院的那个女学生一样,”邹浩应道,“耳后和鼻翼两侧,包括眼睑部位……”
  邹浩话到一半便被人给打断,有人喘着气,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联系上了联系上了!搭上线了,那边同意交易,交易时间就定在明晚八点半,皇殿KTV。”
  江衍用力搓了把脸,抬起头来。
  车窗外明暗交错,依稀划过那张脸部线条如刀削般分明的侧脸,乌黑的俊眉下,微敛的双眸在此时也如染上夜色般清冷幽黑,定定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旁边人道:“江队,我现在就通知弟兄们待命。”
  电话的另一端,邹浩闻言突然想起什么,问:“听说你回霖城了?”
  江衍沉着脸没说话,邹浩不解:“你回霖城做什么?”
  江衍答非所问:“那边的消息怎么样了?”
  邹浩听着江衍的语气,当即明白江衍问的是什么,语气也带着几分沉重,答:“根据监控显示初晓晓回到泞市后,最后出现的地点位于泞市中山路的广场附近,我们已经开始摸排经过此路段的所有车辆了,你……”
  说着说着邹浩叹了口气,所有的安慰话又堵在了嗓子眼。
  这一失踪就是好几天,说没事铁定是假的,他总不能睁着眼睛说胡话吧。
  邹浩烦躁抓了把头发:“你说那绑匪图啥啊,初晓晓无父无母的,从小有点儿关系也就是简家,如今简家自身都乱成一锅粥,所有资产都被警方冻结了,谁还顾得上……”
  邹浩倏地一顿。
  江衍抿唇不语,便听那头邹浩迟疑道:“不会吧,那边莫非是冲着你来的?”-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后,明明该是被桎梏的一方,对方沉默几秒,蓦地勾唇笑了起来。
  顾不得初晓晓的手还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女人的唇角笑容缓缓放大:“明明已经增加了注射剂量,初晓晓,你为什么还可以这样清醒?”
  初晓晓整个人怔然,随着那人启唇,脑袋轰的一下炸裂般疼痛:“你不是陈雪!”
  “还是简亦白对你太仁慈了,舍不得对你下狠药?”她听见女人的嗓音清脆,“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初晓晓:“……”
  趁初晓晓不备,那人侧头,在昏暗中露出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因为眼角带笑的缘故微微往上勾起几分,眉目间竟依稀有几分眼熟,随着初晓晓呼吸一滞,索性抬手,冰冷的掌心抚上初晓晓的手背。
  初晓晓一惊,顿时如避蛇蝎般躲开。
  女人转身,歪着头冲她甜甜的笑:“你看清楚了没有,我是谁?”
  初晓晓良久没有出声。
  周围流动的空气不知在哪一刻开始渐渐缓慢,如同停滞般,令她窒息不已。
  脑海中模糊闪过某个照片上满是笑意的脸,若不仔细分辨,怕是连她自己都要信了,那就是她自己。
  “你是谁……”脱口而出的话,初晓晓的胸口剧烈起伏,脱力般往后倒退几步。
  “我是谁,”那人笑着走近她,“看不出来吗?”
  初晓晓:“……”
  对方笑:“我是姐姐呀。”
  初晓晓:“……”
  二人一进一退,靠得更是紧密。
  两张在黑暗中近乎相同的脸,彼此对视,场面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凭什么你就能吃饱喝暖,有人护着,有人疼着,还不知足,”她灼灼盯着初晓晓的眼睛,“而我呢?我就只能整日屈于黑暗之下,见不得光。”
  “……”
  “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死?”她说,“你替姐姐去死好不好?”
  “你……”
  “你不是想我吗?为什么现在又要避着我?”
  “……”
  “姐姐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呢,晓晓。”
  “够了。”
  沉默少倾,初晓晓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迎上那道带笑的眼。
  “姐姐从来不会嫉妒我吃得饱喝得暖,也不会羡慕我有人护有人疼,”初晓晓嘴角微动,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笑来,“况且你这张脸,跟我姐姐一点儿也不像。”
  那人似乎也没有想过初晓晓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似有些愣然,正待迟疑开口,便听初晓晓嘲讽一笑。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你每天顶着这张脸面,不会觉得恶心吗?”
  初晓晓注视着眼前人震撼颤动的瞳孔,不紧不慢哂道:“或者说,顶着这张跟我相似的脸,模仿我的一言一行,以此享受他的温言软语,也无所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