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地球、太阳、月亮

  马格南三世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他从小到大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副淡然处之的表情。
  没有人见过他愤怒、喜悦、悲伤的模样。
  年幼时,马格南三世的母亲死了,他没有哭,没有愤怒,只是站在坟墓前整整一天。那一天,他自始至终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也没有撇一下嘴角。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坟墓,一言不发。
  偌大的王城在马格南三世面前陷落,他有没有表现出绝望。他会指挥军队撤离,会安抚平民,会带着恰当的表情出现在人民面前。没有人看到他的绝望表情,也没有人看过他的愤怒。
  他就这样一直面无表情的做着一件又一件大事。他杀死敌人,奏响战歌,做出阴损之事,杀死不该杀的人,亲人死于自己面前,国家成为自己囊中之物,登上国王的位置,剥夺议会的权利…马格南三世做了一切,却从未有过情绪上的剧烈波动,仿佛对他而言,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过客,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个如死水一般的人,竟然在短短的一天里,发出了毫无遮掩的笑声。
  然后,他又面对着将要成为英雄的勇者,露出了愤怒至极的神情。
  “我就是恨你们这傲慢的模样!”
  马格南三世重重的敲击一下权杖,随后极其失态的吼道:“你们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她是这样,崇皇也是,你也是!你们为什么如此傲慢!为什么我在谈论星空时你们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你们究竟凭什么如此傲慢?!”
  马格南三世失态的大声吼着,如果有他人在的话,或许就能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能令马格南三世感到情绪波动的事务的话,那可能只有星空了。
  他挥舞着权杖,愤怒的吼着,仿佛一个自尊心极强,却被一直侮辱的可怜人一样。他看向周离,眼神如火:“你是英雄,你强大,你被神明宠爱,但你凭什么否定星空?你凭什么如此傲慢?你有什么资格?”
  周离一时间没有言语,他冷冷的看着台上失态的老人。
  “你不只是愤怒,对吗?”
  突然,周离开口,老人神情凝固在了脸上,“你只是在用愤怒,掩盖你的另一个情绪。”
  “你在害怕。”
  话毕,老人顿时宛如雷击。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周离,一言不发。
  “不,我没有害怕。”
  良久,老人张开嘴,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知道吗,我可能是傲慢,但崇皇却不是。”
  周离面对老人,突然提起了崇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用傲慢的眼光去否定你想要接触到星空的梦想。如果他真的是傲慢的讽刺你,你应该不会感到恐惧。”
  周离缓缓的在大殿中走着,他有些疑惑,却又有些好笑的说道:“我得好好想想,崇皇肯定不会傲慢的讽刺你,那他究竟用什么目光来面对你的梦想呢?”
  挠了挠头,周离像个老实人一样思考片刻,随后他看向高台上冷汗涔涔的老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是怜悯,对吗?”
  “不要再说了!”
  没有理会老人的怒吼,周离笑着,对他说道:“我猜一猜,当时你在和崇皇说出你关于星空的梦想时,你没有收到他赞许的目光,也没有鼓励的话语。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这一种让你十分不舒服的眼神注视着你,你感到了侮辱,因为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知识的人对无知者的嘲弄神情。”
  “那种神情,应该叫做怜悯。”
  老人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着周离,他想说些什么,却到了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见状,周离大笑两声,随后带着怜悯的、让老人感到刺痛的目光对他说道:
  “你害怕了,你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会怜悯另一个人。”
  “只有垂暮将死之人,才会收到别人的怜悯。”
  “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格南三世死死的盯着周离,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到底,在表达什么?!”
  “我想告诉你,你害怕,是正确的。”
  周离踱步走到大殿中央,再往前走,便是高台。他看向老人,微笑着说道:“你看,现在哪怕我在这里骂你,你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对吗?”
  “因为那是假的,你不在意。不在意,就不会有反应。”
  “神,也是如此。”
  说完,周离拿出勇者专属,撕下一页后展示给老人看:“这是一页通讯纸张,我能用这张纸,来跟神明对话。”
  随后,他激活了这张纸。一道神圣的、无法直视的符文出现在上面。老人认得,那是生命女神的象征。
  在老人震惊的注视下,周离高举这张纸,大声的喊道:
  “生命女神,你妈死了。”
  最简单的嘴臭,让周离得到了最纯粹的享受。老人大惊失色,他见过亵渎神明的人,但他们最多违背教义,或供奉邪神。
  但周离这种打电话骂神的他真没见过。,
  然而令他想象不到的是,周离没有收到任何责罚。过了一会,老人只听到纸张对面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随后符文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看,我这么骂神明,她都不会急眼。”周离笑着放下勇者专属,随后,他说道:
  “??,??,??”
  当周离张口的一瞬间,马格南三世顿时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心悸。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攥住,他的喉咙被人掐死,他的双眼被针线缝紧,那是无处不在的神明,无处不在的力量困住他的一切感知。
  但他知道,周离说出了三个词语。
  “你看,你听不到,甚至,听不了。”
  周离看着马格南三世,对他说道:“因为我说的,是关于星空的真理。”
  “我侮辱神明,他们不会在意,因为那是假的,你听不听与他们无关。”
  随后,周离眼中闪过光痕,他笑着,一字一顿的说道:
  “但如果我说出了关于星空的真理,他们就会封锁一切。”
  “因为,那是他们不想让你看到的真相。”
  那三个词,是地球、太阳、月亮。
  而你,什么也不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