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活宝

  自练了阴魔九变,邱杰眼中从未有过恐惧。
  但在这一刻,他眼中的恐惧愈浓愈烈。
  当将阴魔九变练到第三变,邱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面临着死亡。
  但在这一刻,随着刻在身上的符纹崩溃元气枯竭,邱杰嗅到了一股死亡气味。
  这味道透着腐臭也透着腥燥,一拳接一拳击打吴狄的小腹,对方口吐鲜血如泉,却还是没有松开那双手,更是阻止不了肉身脱离水分,逐渐无力意识模糊。
  渐渐地,邱杰眼中的恐惧化为了绝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无视了恐惧也无视了生死,更是与风歇村死去的四百余口人截然不同。
  他,不跪地膜拜求饶退缩,更没有阴谋诡计下毒卑鄙之法,竭尽所能执着反抗,内心从始至终坚定着一个信念,将那位姑娘活着带出风歇村。
  “你……你不能杀我,我已经给那个姑娘喝下了厄王蛇的毒汁,没有我的解药,她必死无疑。”
  “混蛋!你……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你……你……把手松开,我……我不想……死,求你……求你把手……松……。”
  ……
  邱杰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身体脱水倒地绝气,还是能在他的眼窝里,发觉浓烈的恐惧和绝望。
  这一战,吴狄失去了龙檀棍,虽然吸光了邱杰体内的元气,让他的修为从仙者七星提升到了八星,但是他的状态极为诡异,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不停。
  很难想象,这个曾被工头抽得皮开肉绽,也不吭声的少年承受着何等的痛苦,竟然双手抱着头开始满地打滚,那一声说哀嚎让人生畏也让人心疼。
  “好痛,我的头……好痛!”
  吴狄还留有一丝意识,也正是这一丝的意识让他痛不欲生,能感觉到头颅似要炸裂了一般,数百道魔魂对他的灵魂展开了疯狂吞噬袭击。
  这一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当吴狄再次晃晃悠悠站起身,他的粗布衣如水洗了一般,那双血眸非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更加的艳红,踉踉跄跄走向了角落的洛灵儿。
  洛灵儿的眼眸紧闭着,她的面色苍白嘴唇紫黑,吴狄用指头探了探她的呼吸,随后长出了一口浊气,很是费力地将其背起,艰难走出了土洞离开了枯井。
  回到地面,吴狄像是疯了一般,立即施展魅影步冲出了风歇村,背着昏迷不醒的洛灵儿如鬼魅一般在荒野穿行,上了官道顶着月光直奔天元宗。
  午夜子时过,距离天元宗三百里。
  道旁树下瘫坐着一女,不远处倒着几棵大树,一个少年额头流着血,所过之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冷……好冷……。”
  少年刚回到那女孩身旁,她的嘴唇动了动,恍恍惚惚双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少年蹲下了身子,双臂摊开停顿了几秒似在迟疑,而后将女孩抱在了怀里。
  “吴……大哥!是……是你嘛?”
  女孩没有睁眼,侧着头打颤询问着。
  “嗯!”
  一个字,没有其他。
  但是落入女孩的耳中,却让她的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了一抹安心笑容。
  “吴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还冷吗?”
  “不冷了!只要在吴大哥身边,永远都不会冷。”
  话入耳,让少年的身躯微微一颤。
  下一秒,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苦笑。
  “咱们距离天元宗不远了。你坚持一下,天元宗内肯定有人能解你体内的毒。”
  对于解毒,吴狄一窍不通。
  但他没有放弃,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天元宗,请求他们搭救这位中毒的姑娘。
  松开洛灵儿,吴狄背过身将其背起,忍着头颅袭遍全身的剧痛,再次施展魅影步直奔天元宗。
  二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洛灵儿不知,甚至是身为仙者八星的吴狄,也没察觉他们离开三息后,林中缓缓走出了一位黑袍人。
  没有人知道黑袍人从何处来,也没有人说得清他是恰巧遇见二人,还是已经跟了二人许久。
  只见此人站在洛灵儿落坐之处片刻,扭头看了看那几棵被吴狄用头颅撞断的树木,久久传出了一声叹息。
  “即便是被百魂反噬灵魂,还能强忍剧痛背着灵儿去那小小天元宗求救,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家伙。可惜我想救你,却又不能救你。遇见灵儿,这就是你的命。让灵儿动了情,就算你入王成皇也必须要死。”
  黑袍人的声音很细,听得出来是个女子。
  她也不是碰巧遇见二人,而是在后面已经跟了许久。
  或许,她亲眼见证了那两个修士杀了洛府丫鬟下人,也亲眼看见了邪修邱杰掠走了洛灵儿,甚至是看见了刚刚吴狄为了缓解头痛,发疯一般用额头撞树的情景。
  可她,始终没有露面。
  她的修为不弱,这一点能跟得上吴狄又不被发现,足以说明修为远在吴狄之上。
  可是也只有她明白,为何见洛府丫鬟被杀而不救,为何洛灵儿中毒而不理,为何吴狄要因洛灵儿动情而死。
  唉!
  一声长叹,从黑袍人口中传了出来。
  她抬头望着夜空,望着那轮独一无二的弯月,叹息中夹杂着辛酸。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来到青州已有十五个年头了。如果不是时刻铭记着心中的使命,都让我误以为成了小小青州人。还好再过三年就能带着灵儿去见圣主,不知她将来的命运会是……唉!”
  黑袍人没往下喃喃,收回看向弯月的目光,背着手一步迈出瞬移百米,也奔天元宗而去。
  天元宗,青州第一仙宗,九峰一谷占地百里疆土。
  天元宗内,弟子三万余人,修为高低参差不齐,以仙师居多。
  三位长老的修为皆在仙师八星之上,宗主卜元子修为极高,仙王四星威震青州。
  要知道,青州地界有一宗一殿三派八门。
  一宗一殿,便是天元宗和阴冥殿。
  阴冥殿的弟子不少于天元宗,殿主野心极大,修为要比卜元子还高出一个星位,百年前就有一统青州灭天元,破三派八门的意图。
  可是百年间,阴冥殿迟迟没有动手,忌惮的不单单是卜元子,而是这天元宗内有一位强者,精通炼丹、布阵、铸器。
  这个人,就连卜元子都要尊称师叔,是位活了八百多岁的老疯子。
  苏尘!
  主峰没入云霄,一座大殿云雾缭绕,如云中仙府,名为仙元殿。
  次日清晨,一主三老齐聚仙元殿,另一位身穿粗布黑道衫,身材干瘦微微有些驼背,可是精神头十足,那双眼眸深邃放光。
  在殿中心,跪着一个少年,少年身旁躺着一位姑娘,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师叔!还记得早些年,我和您说过的青云城洛家吗?”
  “老子又不健忘。”干瘦老头撇了撇嘴,瞪了一眼宗主卜元子。
  “师叔,那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啊?您也知道阴魔九变,乃是阴冥殿殿主年少时所创,她体内的厄王蛇毒倒是好解,可是她体内的魔种,我是无法根除的啊。”
  “你救不了,那就等死呗。”
  “师叔,我和她父亲有过命之交,您就不能……。”
  “你跟她父亲有过命之交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师叔,您别这样。对于您来说,救她只是动动手指那般简单,您就给我个面子行不?”
  很难想象,堂堂天元宗的宗主,威震青州的卜元子,此时竟然对着一个干瘦老头低三下四,连连躬拜央求。若是传出天元宗,定会在青州引起不小的轰动。
  可是再看那三位长老,似乎对这样的事并不感觉到稀奇,一个个背着手不言语。
  “别跟老子废话,老子就不答应你,你能把我怎么地?我气死你。”
  “师叔……。”
  卜元子涨红着脸,瞧着掐着腰耿耿脖子的师叔苏尘,都要被这个老活宝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