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科塔萨尔
“因为我看了你的视频呀,你忘记自己在暑假推荐里说过博尔赫斯吗?因为啊,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怎么写才是正确的,所以在打字幕的时候特意学习了一下,原来是非常厉害的一位作家啊。”
“是的,非常厉害。”我高兴地回答,又想到暑假书单那一集里自己好像没有提到博尔赫斯的哪一本书啊。
一头雾水的我看着豆子,豆子笑着说:“好啦,别这样看着我,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没有介绍过博尔赫斯的书啊?”
“是啊,的确没有,你看,我所读过的所有博尔赫斯的书就都在这里了,可是这里面也没有一本是我在那一集节目里提到过的啊。”
“所以说立夏脑子不好。”
豆子用手上拿着的橙色习惯又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不要这样,弄的我跟小孩子一样的,我也大学毕业了好不好?”
我故意这样说着,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想了一圈之后,只是更加确定了,“我的确没有提到过博尔赫斯的作品。”
如果我介绍博尔赫斯的作品,一定会提到他的诗,相比博尔赫斯的,我更早接触的其实是他的诗和一些评论,之后才是。
这套前几年出版的博尔赫斯全集我是第一时间购入的,在这之前,零星在外公的书架上找到过基本合集,但也都是偶尔翻阅其中几篇,真的开始喜欢上博尔赫斯的确是从他的诗开始的。
“《小径分岔的花园》吗?我难道提到过这本书?”我自言自语。
“都说了其实立夏没有提到博尔赫斯的作品啦,立夏是在介绍另一位作者的作品时讲到博尔赫斯的。”豆子向我解释起来,样子颇像是一位比作者本人更了解作者作品的优质读者。
我可真糟糕啊,自己说过的话竟然也不记得了。
豆子又提醒我说,“那个作者的名字也很难写,我也是学习了一下才写出来,叫科塔萨尔。”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是科塔萨尔的话那就对了,因为科塔萨尔的第一本短篇还是博尔赫斯看中的呢,算是有一些师徒般的感情吧。”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有偷偷去找立夏提到的一本书。”
“什么书?”
“《万火归一》。”
“这本书店里其实是有的,我就是不舍得卖,但是很多人想要买这本,所以,我大概是在节目里说过想要再买到几本《万火归一》,可以给喜欢的读者是吧。”
“嗯,好像是这么说的,立夏是我见过的最喜欢重复买书的人了,明明《万火归一》里面的那些短篇,已经收录在新出的一本科塔萨尔集中,立夏居然还惦记着要买这本已经买不到的书。”
“不一样,首先翻译不同,其次,感情不一样,这本书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豆子有所不知,可以说,我是因为读到这本之后才萌发了自己创作的念头,在那之前,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脑子里那些点子是不是可以变成一个个有趣的短篇故事,真的,真的就是这样。”
是一种再造之恩般的感情吧。
这样说来,似乎有一些夸张,但是先是的确就是如此的,在一个冬季的夜晚,我第一次打开这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书架上的《万火归一》,心想着,也许是外公的某位朋友卖给我们书店的吧。
总之,那时候我已经读了新出版的《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也已经买到《动物寓言集》,并且那段时间读了很多马尔克斯的,也知道了很多西班牙语作家,其中就有科塔萨尔。
但是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从《万火归一》开始的。
这本,在那个冬夜,将我零散的灵魂粘合到一起,我第一次在中体会到了一种不可触摸也无法形容的感动。
连夜读完这本,有复读了一遍,《南方高速》里众多人物视角慢慢推进的写法将故事在两万字左右的范围内铺展的天衣无缝,《正午的岛屿》带着魔幻的梦境和丝丝流动的不安。
这本书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完全被故事吸引了,彻彻底底投入其中,却又仿佛无法真正融合进故事里,不能带入其中任何一个人物。
心情是别样的,难以捕捉的,在读任何其他时都没有的。
科塔萨尔曾经说过,他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故事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就那样开始,然后让它发展下去。
这些故事像一个个新潮的实验,像一个个创新的尝试,每一个尝试都是无比成功的,在我看来切切实实是无比成功的。
我喜欢其中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
那一个夜晚,对我来说无比珍贵,难以忘记。
第二天早上,明明两点方才睡下,我却在太阳升起不久便早早起床,洗漱干净之后,坐在阳台上,冷风吹在脸上,打了几个哆嗦。
初冬的上海其实并不冷,但是清晨的寒风仍旧透着寒凉。
我没有泡茶,坐在冰凉的竹椅上,看着窗外的香樟树,看着远处的云层渐渐显露出晨曦的光彩,橘色的、粉色的、阳光微弱
没错,这是个冬日,安静,除了鸟叫声,就连送牛奶的工人都还没有经过我家楼下。
我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兴高采烈地跳动着。
我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一种新鲜的期待。
似乎眼前熟悉的一切,耳边熟悉的世界和原来有一些不同。
我透过文字,透过这位伟大作者的文字进入了某一片时空碎片之中。
它看起来和原本的世界没有任何不同,但的确是不一样的。
我跑回房间拿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开始写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我想要写好的,一个魔幻的故事,关于海边和一群海边的孩子。
我至今记得那一天清晨落笔如流水般顺畅的感觉。
没错,我只知道开头,甚至我连开头都是不清楚的。
但是我能够闻到海水的气息,我能够感觉到风从海的东边吹来,太阳迟迟不愿意从海面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