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跳了(四十九)

  飞机落地已是半夜,晚风提前跟家里说过不用来接,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可从机场出来,还是看见了晚铮。
  晚铮接过晚风手上的行李,搂着女儿的肩膀,问:“饿不饿?爸请吃你宵夜。”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普通的一句家人问候,晚风竟不争气地鼻子发酸。
  晚风挽住晚铮的手,撒着娇:“好啊,我想吃高中夜市街的小馄饨。”
  平时肖曼从不允许她吃这种东西,一直偷着吃,读高中的时候,每周放假晚铮来接她,晚自习过后总要去吃上一碗再回家。
  晚铮爽快答应:“行,走着。”
  从机场开车到夜市那边将近一个小时,晚风把手机关了机。
  肖曼中途打过一个电话来,父女俩提前对过台词,晚铮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飞机误点了,我在机场等着呢,你先睡,别担心。”
  夜市通宵营业,拐过一条空无一人的大道,进入学院路,行驶五分钟,前面的路太窄,车开不进去。
  晚铮把车停在了路边,和晚风走进去。
  塑料棚和白灯泡把两条街隔绝成两个世界,一边喧嚣,一边寂静。
  各式各样的人,吸一口气,尽是带着食物的人情味。
  晚铮点了两碗海鲜馄饨,见晚风冷得搓手,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穿着,别着凉。”
  晚风看他身上就一件黑毛衣,“不用,爸你穿着,我已经穿很多了。”
  晚铮按住她脱羽绒服的手,不在意地笑:“以前在部队,这个天气最适合冬泳了。”
  他不说,晚风都险些忘记,自己的爸爸不是一般人了。
  老板娘把馄饨端上来,晚铮拿过旁边的勺子,细心地用卫生纸擦了两遍才拿给女儿:“趁热吃。”
  晚风接过,一个馄饨下肚,不知道是食物太烫,还是她今晚情绪太不对劲,莫名涌上一股想哭的冲动。
  晚铮吃了两口,看见女儿情绪不对,放下勺子,试探性地问:“如果你不想去台湾,爸爸去跟学校说……”
  “不用,我没有不想去。”晚风撑出一个笑来,“多好的机会,一般人还拿不到名额呢,再说了,你们这次花了不少功夫。”
  “晚晚。”
  “行了,爸爸,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晚风打断晚铮的话,拿起勺子,吹都没吹,直接就把馄饨往嘴里送。
  这一口烫得她倒抽气,逼出了眼泪来。
  晚铮对于去台湾这件事本来就是反对的,眼下看见女儿又不开心,心被揪成了一团。
  “你妈妈她说的都是气话,你如果只是为了她才改主意的,我觉得你应该留下。不管你做什么决心,爸爸无条件支持你。”
  晚风扇风的手悬在半空中,直愣愣地看着桌子的一角。
  肖曼自从上次出国的事情,一直跟晚风的辅导员乔初有联系,时不时就打电话问候晚风在学校的情况,跟高中一样,丝毫不放松。
  这次跳湖的事情闹得学校人尽皆知,晚风没来得及跟乔初打招呼,那边已经告诉肖曼。
  台湾交换生的事情肖曼一直都知道,这学期变着法劝晚风出去,只是因为上次离家出走那么一闹,她也不敢再逼得太狠,怕女儿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跳湖这事儿这么一刺激,肖曼火急火燎地把台湾交换生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晚风抗争过,可哪里是肖曼的对手。
  “你不去可以,我倒很想见见这个徐岁青的父母,看看他父母都怎么教育的孩子。这追求女孩子,被拒绝了,还能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了?这不是道德绑架是什么!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你要是敢跟这样的男生在一起,这辈子你就别叫我一声妈!”
  肖曼那天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气话也好,认真也罢。
  不管什么样,跳湖这件事的舆论必须到此为止,对徐岁青的影响不能再扩大一分了。
  晚风一直都愧疚,连去医院都只敢偷偷地看。
  徐岁青高烧不退,徐久依和杨云为了照顾他,忙得不可开交。
  晚风哪里还能纵容肖曼去给徐家制造更多的麻烦。
  她控制不了局面,唯有退让。
  已经决定的事情,哪里有改变的余地。
  听见晚铮这么说,晚风不免还是心头一暖,“没关系的,这种情况我离开也不是没有好处。”
  “上次暑假照顾你的学长,就是这个男生?”
  “……是他。”
  晚铮把两个人对上号,恍然大悟:“我就说我没看错。”
  晚风不解,“没看错什么?”
  “那小子对你有意思。”晚铮说话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无视冲一姑娘献殷勤,不是亲妹妹就是对人有意思,多明显。”
  晚风心虚,低头吃东西,“是吗?很明显……哦……”
  “难为他了。”晚铮直摇头,无奈道,“我家养了个傻闺女。”
  晚风:“……”
  ——
  今年过年,晚风一家回了肖曼的老家。
  肖凛的动作够快,这次过年把女朋友一并带了回来。一家人笑笑闹闹,还算融洽。
  吃过年夜饭,晚风跟几个小表弟小表妹玩了会扑克,觉得没什么意思,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爬上了屋顶。
  乡下不比城市,到处都是鞭炮声,年味十足。
  以前读书,语文课学朱自清《荷塘月色》的时候,老师提到那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晚风还觉得矫情。
  听完赏析也没能意会其中的意思,她一直觉得气氛是能够感染人的。
  直到今晚,她才懂了。
  今天她也变成了当年口中矫情的一类人。
  晚风正放空,有人从左肩膀拍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往左边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么多年的老梗,你还能吓到?”肖凛弯腰,在晚风身边坐下,打了个响指,“右边啊。”
  晚风瞪他一眼,“你幼稚不幼稚。”
  “你一个发什么呆呢,大过年的板着个脸,小心来年运气都不好。”
  “你少诅咒我。”晚风把外套裹紧了些,依然提不起什么劲来,“还没恭喜你啊,发展够快的。”
  “你凛哥一出马,洒洒水啦。”
  肖凛本不是这么幽默的性格,晚风看出来他在故意逗自己开心,配合笑笑,“是啊,凛哥最厉害。”
  “下学期要去台湾?”肖凛收起不正经,问。
  晚风不自觉的摸鼻子,说:“是啊,出去看看,见见世面。”
  “说谎。”
  “我没说谎。”
  “你每次说谎都摸鼻子。”
  “我没有!”
  “你看,又摸了。”
  “……”
  晚风说不过他,选择闭嘴。
  “如果是想再见面的人,就值得好好道别。”
  楼下有人叫肖凛打牌,他站起身来,揉揉晚风的头,“想清楚,诚实并没有那么难。”
  晚风抱紧双膝,长叹一口气。
  诚实……吗。
  ——
  从乡下过完年回家,第二天就赶上晚风生日,跟往常一样,一家人出去吃点好吃的,买个蛋糕吹蜡烛。
  下午肖曼提出去看电影,被晚风拒绝了。
  晚铮看着母女俩的心结一时半会也解不开,也就由着晚风的意思,直接回了家。
  晚风回到卧室,把手机充上电,开始回复信息。
  她还记得去年,很多人跟她说生日快乐,今年的人比去年还多,有的甚至是只说过一句话的社员,晚风连名字都不记得。
  除了生日快乐,每个人几乎都会说上一句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晚风受宠若惊。
  可是心里依然空落落的,该有的、不该有的人,都说了,只差那么一个人。
  晚风正惆怅,辛宴连发好几个图片过来,手机一阵狂响动。
  来不及往上滑看图片,入眼的是最新的一条信息——
  “看图,我单方面宣布徐岁青在我这里的分数变成了九十分。”
  什么九十分。
  晚风看得一头雾水。
  点开照片,几句关键的信息,足够在心里掀起大波浪——
  “学姐你看,徐社长的私聊,说今天是晚风学姐生日,给她发个生日祝福,还要加上‘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不白说,一句话十块钱,我问过了,咱们社团好像每个人都收到了。”
  “天哪,如果这都不算爱。”
  “这次我站社长,求求他们在一起好吗?
  ……
  搞……搞什么啊……
  晚风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没来得及回复辛宴,点开徐岁青的头像,趁着理智重新袭来前,发过去一条信息:“十块钱一条太贵了,别发了。”
  这次轮到晚风来看“对方正在输入”持续好几分钟了。
  她不催不再问,死死地盯着屏幕。
  良久,晚风看见徐岁青说:“生日快乐。”
  没有下文了。
  晚风谈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如上次一样,回复了一句谢谢。
  “大家都说等你回来,那你呢?”徐岁青几乎秒回。
  晚风没想好回复什么,那边又发过来好几条——
  【你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自己能等多久。】
  【大四……没有交换生资格了,我考再多第一也没用。】
  【所以,你真的会回来吗?】
  傻子。
  大傻子。
  晚风记得肖凛说过的话,诚实一点。
  她郑重其事地打上三个字——
  【会回来。】
  发出去又怕说服力不够,又加了三个字——
  【我保证。】
  徐岁青这次的回复也很简单,还是三个字——
  【足够了。】
  好像……已经找不到话说了。
  晚风在这边绞尽脑汁想话题,那边抛下了这个话题,改问:“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晚风:“你问。”
  徐岁青抛出一张截图,是上次那条关于暴雨朋友圈,截图上面正好有她那个失手点的赞。
  场面一时又十分尴尬。
  徐岁青这次直接发了语音,带着几分恼怒:“你这点赞,几个意思?”
  晚风试图解释:“那个,这是个误会,其实……”
  徐岁青更凶:“忘掉,这不是我发的,系统抽风,记住,这不是我发的。”
  晚风满头黑线:“我觉得系统应该不会——”
  徐岁青超凶,像被踩了尾巴的哈士奇:“就是抽风,这不是老子发的,不要再点赞,社交基本礼仪,以后记住,还能聊天。”
  晚风:“……”
  作者有话要说:徐岁青os:我他妈的在这里煽情求安慰,你居然还给我点赞?????
  ——
  来啦来啦来啦。又变成了睡前故事。
  看完早点休息,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