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忠仆（2）
听见随侍的话，
立刻跳起来。
揪住随侍的衣领，
他急急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再说一遍？”
随侍嗓子都快哭哑了，
只能梗着脖子吼：“青龙护法……青龙护法他打开了第三道阵法机关，
然后……然后跳进地狱之窟了……”
“胡说！”白虎一把将随侍推倒在地，
绷着额上青筋，
双眸充血地吼道：“他既然开启了第三道阵法机关，
就说明，
做好了继续给苗欣公主设置障碍的准备。
既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他怎么可能跳进地狱之窟自杀？
说，
是不是你和玄武把他推下去的？
是不是？”
不怪白虎如此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他这次确实被青龙忽悠了，
生青龙的气也是真的。
但四大护法关系向来亲密，
数十年如一日，
从未红过脸。
尤其是青龙和他，
二十多年前，
白虎携妻儿被慕容皇族的影卫追杀，
眼看走投无路，
是青龙现身，
救了他全家。
可青龙的妻儿们，
却因此都被影卫杀害了。
二十多年过去，
白虎和朱雀、玄武曾不止一次劝过青龙续弦重娶，
可青龙每回都嘻嘻哈哈将再婚的话题带过，
真被问急了，
就以“一个人习惯了”为借口，
来堵白虎三人的嘴。
其实，
白虎三人心里都清楚，
青龙哪里是习惯了？
他只不过是，
无法忘记自己的妻儿，
觉得对不起妻儿，
才发誓终身不娶。
想等到百年之后，
去阴曹地府与妻儿们团聚罢了。
一次忽悠抵不消二十多年来的恩情，
想到青龙到死，
都要背负着家族罪人的骂名，
死后，
连入葬家族墓地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白虎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为什么早一点不阻止青龙？
为什么这么没主见啊！
随侍见白虎老泪纵横，
愈发哽咽：“白虎护法，
您请节哀。
青龙护法说，
他说……呜呜……
要请少家主原谅您和朱雀护法，
说……说所有的过错，
都因他一人而起。
是他胆大妄为，
是他自以为是，
是他没有遵照少家主的命令，
功高震主、假传旨意。
也是他，
打着少家主的幌子，
忽悠挑唆您和朱雀家法与苗欣公主为敌。
一切都是他的错，
请少家主看在四大护法忠心耿耿，
为司徒家族任劳任怨了大半辈子的份儿上，
网开一面，
饶了您和朱雀护法。
至于他，
他要以死，
向苗欣公主谢罪！”
白虎听得肝胆欲裂，
朱雀却越听越糊涂，“你别光顾着哭，
我问你，
既然青龙护法要以死谢罪，
他干嘛还要开启第三道阵法机关啊？”
“因为……因为青龙护法说，
我们司徒家族的希望，
老家主的血海深仇，
全都要仰仗二小姐的回归。
但二小姐的实力究竟如何，
司徒家族的人谁也不知道，
就连少家主也不清楚。
所以二小姐必须经受住家族最残酷的考验，
才能成为我们司徒家族最有力的靠山。
如果二小姐连司徒家族的地宫阵法都无法通过，
又怎能保护好族人？
怎能拔除慕容皇室这颗毒瘤，
替老家主报仇？
呜呜……青龙护法还说，
还说他宁可让二小姐死在自家地宫里，
也不愿让二小姐变成慕容皇族的实验品，
任由慕容康和慕容泾阳宰割。”
朱雀再也忍受不住，
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门卫是个年轻人，
并未像四大护法那样，
经历过这么多事儿。
但他从小就是听着四大护法的英雄事迹长大的，
接受的教育，
也和四大护法一样，
都是为了家族，
必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所以此时，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偶像抱头痛哭，
青龙护法更是孤苦伶仃以身赴死，
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
想也没想，
便含泪再次跪倒在地，“少家主，
您就绕过白虎护法和朱雀护法吧，
他们确实是被蒙在鼓里的。
至于青龙护法，
他的行为虽然过于偏激，
但他都是为了家族好。
您是知道的，
青龙护法最怕外人擅闯地宫，
害了咱们司徒家族这老老小小近百口人的性命。
青龙护法并不了解二小姐，
也不清楚您与二小姐之间的手足之情，
但他如今大彻大悟，
您就看在他一心为了家族，
为了给老家主报仇的份儿上，
大人大量，
收回对他的责罚，
允许他入葬家族墓地与妻儿团聚吧！
青龙护法这辈子实在太苦了，
他也是希望二小姐能快速成长，
能名正言顺回归咱们司徒家族啊！”
“少家主！”白虎和朱雀也重新跪倒在地，“恳请少家主法外开恩，
允许青龙入葬家族墓地，
与妻儿团聚。
恳请少家主成全青龙，
答应二小姐继续接受试炼，
待闯关成功，
让二小姐认祖归宗，
与您携手替老家主报仇雪恨！”
司徒长风没有说话，
只是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门卫和白虎、朱雀。
片刻后，
他突然将视线移向随侍，
厉声问：“说，
青龙护法究竟是欺骗玄武护法，
自己开启了第三阵法机关，
跳进地狱之窟以死谢罪。
还是他和玄武护法商量好了，
一同开启第三阵法机关后，
他再跳进去的？”
“啊？”随侍猛地惊呼起来，
可惊呼声未停止，
他已“扑通”跪倒在地，
拼命磕起头来，“少家主饶命，
少家主饶命！
真的不是我们玄武护法的错，
也……也不是青龙护法的错，
他们真的是为了二小姐好。
二小姐虽然流落在外那么多年，
但她是在华国厉家长大的，
厉家人都对她很好，
非常宠爱她，
她是厉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啊！
青龙护法担心二小姐从未经历过磨难，
无法担当大任。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以性命为代价，
助二小姐历练。
少家主，
您就看在青龙护法一片苦心，
成全他和二小姐吧！”
司徒长风脸色煞白，
垂在身侧的双手，
却紧握成拳，
指甲，
更是深陷进掌心皮肉里。
他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气自己优柔寡断、不够独断专行，
之前没有对所有家奴施加重压，
逼迫他们向欣欣宝贝臣服。
又气自己，
为什么之前没有亲自出去迎接欣欣宝贝？
他还气青龙胆大包天，
先是自作主张去挑衅，
东窗事发后，
又想杀身成仁、一了百了。
但他最气的，
却是四大护法对欣欣宝贝的不信任。
都到了这个时候，
他们明明已经亲眼目睹了欣欣宝贝勇闯两关，
却还是对欣欣宝贝不放心。
可是，
这能怪四大护法吗？
他自己，
不也没能完全信任欣欣宝贝吗？
是的，
他的确不是完全信任欣欣宝贝。
并非不疼爱，
也不是不想信任欣欣宝贝，
而是，
肩膀上扛着的责任，
实在太沉重。
因为司徒家族，
经历过外人永远都无法想象的磨难，
而这地宫里，
有着老老小小近一百口无辜的生命。
稍有不慎，
他就会令整个家族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
哪怕已经知道了欣欣宝贝的实力，
在不知道厉五爷究竟是敌是友，
不确定欣欣宝贝究竟跟厉五爷更亲近，
还是跟自己更亲近，
不知道欣欣宝贝究竟会不会跟司徒家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心甘情愿与司徒家族共存亡之前，
司徒长风都没有办法完全向欣欣宝贝敞开心扉。
毕竟司徒家族的秘密，
牵扯到太多人的性命，
更关系到司徒家族千百年来，
视若生命的名誉。
抛开兄妹亲情不谈，
青龙护法，
确实没有错。
胸膛里仿佛有把锋利的无五棱刀，
不停在里面搅拌，
将他的皮肉，
全都刮得鲜血淋漓。
司徒长风用手捂住胸口，
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才铁青着脸，
向门口走去。
脚步堪堪跨出去，
他却又停下，“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既然青龙护法自己领罪承受地狱之窟家法，
本少主便法外开恩，
准许你们替他收尸。
传我的命令，
将青龙护法葬入家族墓地，
与他的妻儿们团聚吧！”
说完，
司徒长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卫和随侍相视一眼，
赶紧跟上，
白虎和朱雀则呆愣原地。
足足过了十秒钟，
他俩才同时伏身，
无比虔诚地冲着司徒长风的背影磕了个头。
少家主果然不负众望，
哪怕将二小姐疼到骨子里去了，
还是选择了大义。
这番话，
等于已经原谅了青龙、成全了青龙，
如此恩情，
他们无以为报，
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也算是给少家主心里留点希望的火种吧。
白虎站起身，
抬脚就要走。
朱雀忙拉住他，“你真的要去吗？”
“对！”白虎脸上全是坚毅，“少家主是真的心疼二小姐，
咱们虽然不能去阻止二小姐历练，
却可以帮二小姐保住性命。
你也知道地狱之窟有多可怕，
只是青龙一个人，
是喂不饱那些东西的。
就算二小姐和厉五爷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战衣，
恐怕也抵挡不住那些东西的钢牙和毒液。
朱雀，
我个头大，
一个人可以顶二小姐两个，
身上的肉也多，
至少能让那些东西吃个七分饱。
到时候二小姐入阵，
那些东西的速度就会变慢，
不会像饥饿的时候那么凶残。
那样，
二小姐和厉五爷就有逃跑的一线生机。
至于我的妻儿老小，
兄弟，
就拜托你了。”
“你想得倒挺美，”玄武甩开白虎的手，“自己爹娘老子和妻儿，
还想赖给我照顾，
我欠你的啊？”
吸吸鼻子，
他又苦笑着点头，“不过你说的也对，
反正不会有人能活着从地狱之窟里出来，
何必让二小姐和厉五爷白白去送命呢？
再怎么着也是畜生，
畜生都一样，
吃饱了就没有攻击性了。
索性我跟你一起去吧，
也算咱们三兄弟要生一起生，
要死一起死，
黄泉路上，
也能多个人作伴。”
“啊？”白虎倒抽一口凉气：“你也要去跳地狱之窟？”
“怎么？
就你和青龙是忠仆，
我不是啊？”
朱雀斜睨白虎，
面上都是玩笑，
眼眸中，
却有点点泪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虎有些发急，“我是说，
你也跳，
那你妻儿怎么办？
还有……还有我妻儿……”
“什么你妻儿、我妻儿的？
还能怎么办？”朱雀打断白虎的话，面上闪过一抹隐忍，“咱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
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了。
老伴儿跟我厮守了大半辈子，
现在我除了拖累她，
还能做什么？
又不能继续施展雄威，
跟她多生几个娃？
至于儿女们，
唉，
他们都大了，
各自有自己的家庭，
小日子过得挺好。
我这个老父亲对他们来说，
多一个不多，
少一个也不少。
倒是你白虎，
你说你妻儿一大堆，
你不自己照顾，
凭什么让我照顾啊？
难道就许你舍小家顾大家，
就不许我也舍弃？”
“可是……可是我们都没了，
玄武一个人要怎么办？”
“有什么好可是的？”朱雀眼眸闪了闪，“真都没了，
才好呢！
白虎啊，
我仔细琢磨过这事儿。
少家主那么疼爱二小姐，
估计，
二小姐也很喜欢少家主这个哥哥。
但你也看出来了吧，
二小姐跟厉五爷的感情也非常好，
应该超过了根少家主。
到底是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家庭，
二小姐她就算对慕容皇族没感情，
对华国的厉家，
感情一定十分深厚。
咱们司徒家族如今虽然生活在地宫里不见天日，
但好歹过的也不差。
万一二小姐觉得，
复仇什么的不重要，
不想掺和司徒家族和慕容皇族的这些事儿呢？
毕竟，
司徒家族是她的父亲这一脉，
慕容皇族，
却是她母亲那一脉。
这爹妈啊，
翻来覆去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让她怎么选，
一定要为了父亲，
杀死自己的爷爷吗？
白虎啊，
现在的世道变了，
我有时候觉得，
上辈人的恩恩怨怨、血海深仇，
还是别带给下辈人的好。
你想想看，
咱们仨一死，
放在二小姐面前的不就只剩下两条路了吗？
要么回归，
成为家族新护法，
和少家主联手为老家主报仇。
要么彻底不管不顾，
与少家主分道扬镳，
任由家族没落。
总之，
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而二小姐一旦做出决断，
少家主就不会再抱任何奢望。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样，
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白虎一下子呆住。
他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思考过问题，
但仔细想想，
他又无法反驳朱雀。
正如朱雀所言，
二小姐无论选择进还是退，
对司徒家族，
其实都有好处，
因为进，
二小姐就会与少家主联手对付慕容皇族，
那是他们四大护法最希望看见的事情。
而司徒家族，
也就有希望再次重回地面，
堂堂正正出现在RSC国世人面前。
如果二小姐选择退，
也没关系。
因为少家主独木难支，
司徒家族一定会在慕容皇室的打压下继续没落。
届时，
少家主走投无路，
只能带领族人离开RSC国。
以少家主的性子，
极有可能会去华国发展，
相当于司徒家族叶落归根，
回归华国。
到时候，
兄妹俩握手言和，
在华国相亲相爱地过日子，
也挺好的。
不管怎么着，
都比眼下这样，
站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前要好得多。
想通所有关节，
白虎的眼睛都明亮了许多，“你说的对，”
粲然一笑，
他冲朱雀伸出大掌，“看样子二哥确实老了，
想法落伍守旧，
跟不上形势喽。
这回，
二哥就听你的，
咱们兄弟俩，
跟着青龙一起赴死，
再为司徒家族最后一次保驾护航！”
“好嘞！”朱雀在白虎掌上一拍，“为司徒家族最后一次保驾护航！”
说完，
兄弟俩大笑着携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