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空穴来风

  “陈总舵主回来了?”
  “陈总舵主回来了!”
  “陈总舵主回来了!!!”
  不同口音,不同语气的这句话,在不同人的嘴里传动着。每一次重复,都更有一丝不同的味道,仿佛营地里的人再一次有了主心骨。
  洪礼象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略显稚嫩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心思。
  有欢呼没有营啸,说明陈近南这次主动出击非但没有遭遇溃败,甚至可能得胜而还!
  陈近南还在,人心就还在!
  江闻脑子犹如浆糊,不知道这个扑街总舵主有什么魔力,能让大家如此振奋。
  他登高看去,只见山谷外火把林立,人头攒动,戴着朱红抹额的白衣劲装武士左手持宝刀,右手挎坚盾,背着硬弩正头尾相接、井然有序地向九龙窠行进,脚步丝毫不乱。
  这个百来人的红巾方阵,就算在进入狭窄的九龙窠山口的时候,也不见丝毫推搡混乱,反而就地扎稳步伐,朝着身后高声喊道。
  “天地会铁血少年团,恭请总舵主!”
  百人整齐划一的呼声惊天动地,两侧黝黑的山石杂树都为之颤抖,裹挟着起令人精神一醒的清风,驱散了峡谷里武林人士脸上的阴霾。
  两侧山谷树叶纷飞,随着白衣的铁血少年团原地行礼,众人只听见剑气破空的声音,一个丰神俊逸男子背附重剑,在月色之下踏空而来。
  此人正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陈近南!
  “各位武林同道!”
  一个丰神俊秀的中年人站在山岩之上,朗声说道。
  “陈近南幸不辱命,已经打退来犯之敌,共斩首一十二!”
  随着人群中人头被抛掷出来,人群里再一次传来欢呼。
  陈近南却没有心思享受这个过程,接着说道,“这次天地会截杀清狗,有赖各位武林同道的支持。我大明河山沦于血海,各位也都与清廷有着深仇血痕,特别是南少林、韦陀门、金刚门的各位,这次我天地会,一定为天下讨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完,陈近南挟着战胜归来的雄威,终于廓扫清了山谷里九尸迎宾带来的阴霾,给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再次注入力量。
  洪礼象的身份特殊,很顺利地就上前禀报了洪熙官到来的消息。
  “熙官,你能来就太好了!”
  陈近南从人群中走出,紧紧握住洪熙官的手,“自从红花亭为你们主持结义,我们也近十年没见了!”
  洪熙官微微动容:“陈总舵主,这次你找我前来,莫非是有反清复明的大事要?”
  陈近南没有掩饰,直接说道:“近来鞑子横扫江南的意图越发明显,天地会又岂能置身事外?南少林的惨祸我已经知道了,这一次必将凶手尽数铲除!”
  但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总舵主,对面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刀枪不入,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陈近南解下了背上的古拙重剑。
  “不需要担心,我有削铁如……”
  “知道了,削铁如泥的巨阙剑嘛,我是让你小心对面的蝙蝠车。”
  声音再次响起。
  陈近南小声地询问洪礼象:“这位好像从没见过?”
  洪礼象连忙介绍道:“总舵主,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精通药理的义士,武夷山的江闻江道长!这次和洪熙官大侠一同前来的!”
  可能是刚才,江闻展现的特长太过鲜明,洪礼象也不敢贸然把对方以武林人士对待,所以用了个义士的说法,大家都是为了反清复明嘛。
  陈近南恍然大悟,连忙行礼道:“原来是江道长!少林叛徒马宁儿的事情我早已经听说,因此找来巨阙剑在手。你的提醒我一定小心!”
  上了贼船就都是自己人,扑街总舵主的名场面再稀奇,江闻也不能坐视对方轻敌丧命。
  这次近距离接触,江闻的刻板印象有了一些变化。原先一直以为这位原先在红花亭出现的陈总舵主,出场太过张扬,估计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江湖豪侠,才会放出“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大话。
  但从现在来看,反而是他自己有些目光短浅了。
  铁血少年团表面上只是一群崇拜陈近南的年轻侠客,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是一支以军伍之法精心训练出来的队伍,兼有有武学战阵的熏陶,背驽挎刀,放在战场上就是可以决定成败的亲兵。
  他们再怎么不靠谱,也比这群动不动热血上头下头,士气浮动极大的武林人士要靠得住吧。
  其次陈近南的登场,虽然浮夸了些,却正好满足了江湖中人的豪侠崇拜——没一点过人之处还想当大侠?
  别的不说,就从他一出场就先镇住场面,又能和各路人马坦然相交如同春风拂面,就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江闻总结了一下,陈总舵主的做法或许有点饭圈的味道,但是这位陈近南绝不像是原版自傲的莽夫,反而更像是历史上能文能武的当世卧龙,陈永华。
  这样的陈总舵主,让江闻都有些怀疑,可能是另一版的串戏过来了……
  “陈总舵主,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江闻有些为难地说道。
  洪礼象可能感觉行为有点冒味,想要阻止,却被陈近南抢先阻止了。
  “无妨,江道长既然愿意一同反清复明,就是我们自己人,不必担心!”
  他慷慨地随着江闻前走几步,小声开口道:“江道长,是不是对这次的反清行动有什么指教?”
  江闻微微摆手:“陈总舵主,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是个聪明人,我们可以用聪明点的方式来说话。在我看来,反清复明和阿弥陀佛一样,都只是一句口号,我只是希望天下苍生能过得好点,这几百年少受点罪罢了……”
  陈近南听得似懂非懂,先是微微皱眉,然后才面露难色地说道:“江道长,你难道是白莲教的人?这些话我虽然闻所未闻,却感觉颇有道理。但是对外面的人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江闻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不仅听懂了,而且已经举一反三,把他今后要对韦小宝说的话给完善了出来。
  什么叫白莲教的人?
  聪明读过书的人,往往是识时务者,早就跑到清廷当官了,白莲教就是用宗教手段招徕底层人,用青阳降世、弥勒净土的口号让他们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这套宗教方法虽然上不得台面,在这个迷信横行的时候,却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不然这支队伍,怎么会被九具表情比较生动活泼点的死尸,就吓得不敢往前走,以至于需要陈总舵主拿清军的人头鼓舞士气?
  陈总舵主懂,但他不能说;江闻能说,但是没人信。
  就这么简单。
  “这些事情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手里的巨阙剑,是不是当年南侠展昭手里的那把?”
  陈近南面色一豫,才缓缓点头。
  江闻看着他的脸色,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么……宋真宗诏设祭醮禳祷,私下绘制的《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也在你手里了?”
  “你怎么知道?”
  陈近南面色剧变。
  天禧年间的帽妖事后,宋真宗连月无法入眠,闭上眼睛就看见恶影翱翔于天际,翩然狂舞,整座汴京都如同那夜般喧叫达旦,被癫狂和恐惧灌满。
  最后,真宗下诏请来洞府真人设祭醮禳祷,私下为丧命的武林人士绘制《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供奉在皇宫之中。图成之日有鬼夜哭,当夜连着宫室被雷火焚毁,仅抢救剩下半张图。
  真宗以为不吉,藏之馆阁,而那下半张图上,正写有《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笺》,注满了帽妖当夜的种种见闻……
  江闻和陈近南面对着面,谁也没有说话,眼中都是静谧至极的隐忍,仿佛轻易一动,就会从故纸堆里感招出当年不祥的东西。
  “武夷山里有宝藏的事情,竟然是你们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