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盖亚,再见
压力最大的恐怕就是《歌者》的导演,之前太多的朋友都托关系让他给个嘉宾名额,其中不乏国内音乐圈儿的大咖,不过他都拒绝了。
如今突然把如此抢手的名额给了一个突然爆红的“网红”歌手,自然无形中得罪了很多人。
而在这件事促成过程中出力最多的邓琪琪和梅金枝则全程保持隐身状态,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甚至在节目组将收发嘉宾名单公布之后,邓琪琪和吴雅的接触,都变得不再那么频繁,生怕因此引发出各种“误会”。
而在江旅行内部,吴雅的人气可谓超高。
上至曲敏华这种部门高管,下至普普通通的员工,对她的印象都非常不错。
这得益于吴雅不做作、没架子的性格,从来不搞特殊化,工作人员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和那些设立“吃货”人设的明星不同,吴雅是真的吃货。
地摊小吃她不嫌弃、盒饭炒菜她也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会给大家带些张红霞腌制的酱菜。
唯一对他们隐瞒的事情,恐怕之后她和江北之间的关系。
而她这么做,也完全是出于自愿,并非江北授意。
甚至江北还曾问过她,为什么不享受享受“老板娘”尊贵待遇。
她当时笑得温暖,只说自己知道就行了呗,没必要让那些员工对她有距离感,大家都是同龄人,甚至很多人都比她年纪大……她不喜欢被人捧着,相较于所谓的尊贵待遇,她更喜欢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这样温柔善良又率真的女孩儿,恐怕到哪儿都会受欢迎。
这也是江北对她此行参与《歌者》抱有超高信心的原因。
等江北一行三人到达大理之后,他先去了孙轩的指尖微光客栈,因为在到达之前他已经提前和蔡龙打过招呼,在这里见面。
孙轩还是两天前的老样子,拉着阿拉斯加大帅在吧台里昏昏欲睡,一副对什么事都没兴趣的样子。
而蔡龙则要精神的多,不仅换上了新买的西服,脸上也添了些笑意。
见到江北等人的到来,蔡龙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江总好。”
江北点了点头,笑道:“你好,这位是曲敏华,专门负责盖亚文旅城网宣工作和网销策划,按照之前我们约定的,以后你们两个会有很多工作需要配合。”
曲敏华微笑着和蔡龙握了握手,飒爽道:“曲敏华,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互相学习,叫我蔡龙或者小蔡就行。”蔡龙的身段儿放的很低,完全没在意曲敏华的锋芒毕露。
江北打断道:“你们先聊着,我去见见哈彬。”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王继宽走向了吧台,敲了敲吧台的大理石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大帅摇头晃脑的钻了出来,吐着舌头的样子虎头虎脑的,一见是江北,便马上跑了过来使劲儿的用头蹭着他的腿。
“江大哥?你不是回京城了?”孙轩抬头之后便满脸迷茫的问道。
之前为了做的更真,江北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只是去了昆明。
“先不提那事儿,这小子叫王继宽,算是我的弟弟,未来会在大理负责一些工作,我寻思他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便想着让他有时间就过来跟你取取经,学费什么的你也别不好意思,该收就收,哈哈。”
江北的话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王继宽恭敬道:“孙哥,您好,以后就麻烦您了。”
孙轩嘿嘿一笑,指了指江北,打趣道:“就知道酒这东西会误事,肯定是那晚喝多了又跟你吹牛了吧?那些酒话你也信,啧啧啧。”
“你孙哥可是真人不露相,你跟着他准没错,别的不说,就现在这幅厚脸皮的样子,就够你学一阵子的了。”
江北忍俊不禁的对王继宽说道。
他和孙轩的接触时间说长不长,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但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有些人,他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成为朋友,但有些人,或许只需要促膝长谈一夜,便足矣。
江北很庆幸,自己在28岁这个年纪,能够在半年内,接连认识两个这样的朋友。
一个是富得流油的张厚风张总,一个则是眼前这个整天给人以迷迷糊糊感觉的孙轩孙老板。
孙轩摆了摆手,唤回了大帅,然后对江北说道。:“放心吧江大哥,你这弟弟以后就是我的弟弟,在大理我就是他的亲人,你不用担心啦!我知道你这次去而复返肯定还有事情,去忙吧。”
江北点了点头,也没啰嗦,转身便要走出客栈。
走到一半,突然皱起眉回头看了看孙轩,又看了看正和曲敏华讨论的热火朝天的蔡龙。
最后,若有所思的赶往了盖亚文旅城项目处。
这次提前回大理,他要见得人,是哈彬。
孙轩和蔡龙随时都能见,并不急于一时,唯独已经在盖亚集团黯然落幕的哈总,今天不见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见。
此时的哈彬并没有江北想象中的落魄,反而有种浑身轻松的舒畅感。
上岸。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既让他羞愧,也让他有种解脱的感觉。
如果不是陈树故意给了他一个“提示”,或许他此时已经进了局子,更别提什么还清赌债。
以前对陈树的埋怨和愤懑,全都化成了满腔羞愧和后悔。
小陈总很有手腕,但并不无情,这是他对那些和他一样敌视这盖亚新当家的老人说的话。
而他之所以要见江北,完全是因为他连见陈树。
其实他根本丝毫不知,江北在这盘棋里也是个完全不知情的棋子,和他无二。
直到江北到了他的面前,他都以为江北一直都在陪他演戏。
“江北,你赢了。”哈彬圆滚滚的脸上浮现出了他近几个月来对人最真诚的微笑。
江北喉头动了动,却不知说些什么。
哈彬站起身,走到江北身前,笑道:“走吧,让我在看看盖亚这座城。”
一路上,哈彬走的缓慢且无声。
江北默默跟在他身后没有去打搅。
他挺讨厌哈彬这种为了目的没有原则、不择手段的性格。
但当他看到这个三十多岁,已经接近四十岁的男人流露出沉重暮气时,心里只觉得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见陈总,就是现在的陈总的父亲,我印象很深,当时只问了我两个问题。”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小伙子,你的简历我看了,不适合当拆迁员。”
“我以为这次应聘只能到此,便要起身离去,不成想他说了第二句话,给我当助理吧。”
“然后我就在盖亚集团给老板当了两年的助理,也是在那两年,盖亚集团成功开发了自己的第一个项目,一个四线城市的刚需住宅,一次便赚了近两个亿。”
“再后来,盖亚的发展便像是坐了火箭似的,财富蹭蹭蹭的飙升,钱像是大风刮来似的涌入,然后便开启了四处拿地,狂开楼盘的高周转模式,负债率最高的时候甚至达到过126%,这在地产行业来说,很夸张。”
见江北听得瞪大了眼睛,哈彬继续道:“这是真的,你可以去查查,现在那些千亿级别的房企,哪个不是靠着银行的钱,玩儿高周转起家的?负债率哪个不是100%多?只可惜摊子越大,倒下的时候,就越势不可挡。盖亚集团从小城市企业发展到国内知名企业,用了十年,但倒下,只用了一年,银行针对性收紧政策加上金融危机和进京项目的失利,直接让陈总选择了那条无法回头的路。”
江北听着哈彬的自言自语,愣愣出神。
这样跌宕起伏的创业史,仿佛像电影中的故事一样,引人入胜。
“人这一辈子,能亲眼见证过、亲身参与过这样的事情,其实就应该很知足了,我哈彬也真没什么遗憾了。”
说着说着,哈彬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连身子都低了下去,蹲坐在了地上。
一个已经年近四十岁的男人,就这样在江北面前压抑着声音痛哭不已。
江北看着他颤抖的肩膀,思绪万千。
他是后悔?是自责?还是对自己失望?
虽然江北无从知晓此时的哈彬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哈彬对盖亚集团,绝对付出了心血和感情。
“麻烦你帮我转告陈总,我哈彬谢谢他,真心的,当然,也要谢谢你。”哭了足足十几分钟的哈彬起身后对江北真诚说道。
江北点了点头,答应道:“我会带到的。”
哈彬摸了摸兜,早上刚买的烟原来早已抽完,他尴尬的笑了笑。
自言自语道“该走了,该走了。”
江北给他递了一支烟,问道:“张涵呢?”
“去昆明了,我答应过她给她找个大网红运营公司,没有食言。”哈彬轻声道。
在他主动辞职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张涵,认认真真的当着她的面联系了自己的朋友,仗着离职盖亚的事情还没传开,连忙给张涵找好了关系。
“呼~”
江北吐了口烟,低声道:“其实,如果你没有把女人扯进来,没有做那么无下限的事情,我们应该能够成为朋友的。”
哈彬听后自嘲一笑:“其实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幅样子,可想了足足两天,还是没想通。回想起那些颓废生活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甚至想不起来第一次上赌桌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叫出台小姐是白天还是晚上……”
“人的欲望会吞噬一切,包括人自己,最可怕的是,往往正是那些正在被吞噬的人,才回自认能够把控欲望,能够保持本心。”
江北瞥了哈彬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最后落在了一朵形状如花的洁白云朵之上。
“欲望……是啊,都是欲望在作祟,唉~”
说完,哈彬便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走向盖亚文旅程项目的大门处。
门口处只有一个保安队长在等他,只是这个保安队长也已离职,脱下了盖亚国际精致漂亮的保安制服,穿着普通服装望着自远处走来的江北和哈彬。
“这次走了多少?”江北看到那个保安队长后,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便出声问道。
哈彬低声道:“策划、销售、保安、工程、采购……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得有个十五六个吧。”
“元气大伤?”江北有些吃惊,他本以为陈树会法不责众,毕竟有些时候猛药不仅不会救命,还会要了命。
盖亚集团虽然没到病入膏肓的阶段,但在江北看来属实不该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去改制。
哈彬自然明白江北的言外之意,摇头道:“江北兄弟,虽然你和陈总是好朋友,但你对他的了解还是太浅了,盖亚集团在他手里,没有不能离开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所以别说是这么十五六个中层居多的人员变动,哪怕是全体高层辞职,也不会出问题的,人员储备这项工作,自他上任那天起,就已经在做了。”
江北哑然,按哈彬所说,的确他又杞人忧天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项目大门口,原保安队长对江北的态度不冷不热,主动帮哈彬披上了一件大衣,轻声道:“哈哥,我们走吧,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
哈彬紧了紧大衣,对自己的忠实小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急,然后转过头对江北说道:“兄弟,这次在大理我们应该勉强能算得上不打不相识,希望下次再见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你有潜力,希望能够保持本心,别像我……”
江北默不作声没有回答,他不愿欺骗眼前这个胖子,说些违心的客套话。
“盖亚,再见。”
哈彬的最后一句,留给了他奋斗了整整十三年的盖亚集团。
江北看着哈彬那只背对着他高高扬起的挥动的手臂,渐行渐远。
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哈彬的背影,有些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