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叛逃的六阶
正如路禹所预测的那样,一整个冬天塞列尔都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行动,只有西线的花冠精灵联军依旧和塞列尔的军团绞在一起,时不时会爆发一些小规模的区域战斗。
没有任何人干扰的情况下,蓝水新城的重建速度十分惊人,不知不觉之间,重新规划的北城里错落有致的建筑已经拔地而起。
在路禹专注于学习科莱语,练习魔法,顺便完善召唤手册的时间里,通过一场合作凝聚在一块的月影和蓝水竟然达成了更进一步的同盟,不仅如此,月影的新城将会建立在能与蓝水相互照应的地方。
稍微了解了一番才知道,月影呆在族地的族人们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塞列尔的军团南下硬啃蓝水城的同时,也派出了近三万的精锐在扫荡周围的部族。
与蓝水有合作的月影首当其冲成为了屠戮的对象,不愿意背井离乡的狼人旧王和族人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让塞列尔交出一具又一具尸体。
早就被托付的银萨彻底成为了新王,他做出的决定也无人反对。
夜水和银萨很兴奋地邀请路禹一起去参加两族一起举办的庆典。
本来想着是两族的重要庆典,自己一个外人出场不太合适,但是去到现场才发现,花冠精灵和鸢尾魔狐这两个大族来的人还真不少,而且已经进入了蹭吃蹭喝的状态。
蓝水城池没了,钱财也少得可怜,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堆又一堆的粮食了。
别的部族一场大战,城池被夷为平地,那估计吃饱饭都难,不过被凡妮莎谆谆教导的蓝水嘛,囤积的食物能多到发霉,让人直呼吃不完太可惜,因此来帮忙建城的大族小族吃起来是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就当是帮助好客的蓝水消灭库存了。
或许是气氛合适,或许是大家终于消化掉了路禹在蓝水保卫战中做出的,过于令人惊愕的贡献,因此路禹每到一处都会被装满烈酒的木杯拦道。
异族劝酒算是这个庆典上不得不品尝的一大景色。
蘑菇人总是腼腆的,他们挪动到路禹身边,即便是有酒精在身体里起作用,依旧双手捧杯,询问是否能与路禹痛饮一杯。
月影的狼人没有那么多的铺垫,他们结实,有力的臂膀就像是粗壮的树枝,冷不防地横在路禹的前方。
看着一双双一拳就能让自己去见世界意识,毛茸茸的臂膀,路禹对于他们举起的木杯毫无拒绝的空间。
魔狐们是用尾巴卷着酒杯来找路禹敬酒的。
注重食品卫生的路禹仔细检查了酒中没有毛发之后,这才以茶代酒把这群刚解除围困的魔狐们哄走。
花冠精灵就有意思了,来敬酒的居然是勒琳。
勒琳这个始终摆着一张冷脸,说句话就能让场面冷半天的人今天十分赏脸,对谁都露出礼貌地微笑,显露着优雅高洁的气质,险些让路禹的回忆产生了错乱。
“我听夜水说,你不喝酒的。”
路禹看了看手中的杯子,晃了晃里面的果酒:“兴致来了。”
欢笑声融成一片,仿佛塞列尔战争的阴影完全退去,这片大地再度回归了平静,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载歌载舞,不同种族之间完全放下了彼此的隔阂,只要举起手中的杯子便是朋友,只要一起附和着那些唱着唱着就走了掉的奇怪歌声便能引起众人爽朗的笑声。
“即使在以前的摩斯塔纳,这样的场景也是难得一见的。”勒琳说,“种族众多,信仰不同,彼此之间摩擦不断,仇怨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倒是各自积压在了内心中,只待对方衰弱的那一刻,便以最为刻薄的方式喷涌而出。”
“大战没有,区域之间的摩擦不断,流血家常便饭,彼此之间大多数别说坐下来喝酒吃饭,唱歌跳舞,日常对视都充满了火药味。即便是在南方这样稍显平和的地方,也是如此…可他们如今都在这里。”
路禹碰了碰勒琳的杯子:“感谢塞列尔,共同的敌人让大家的嫌隙于此刻消弭,相互接触促进了理解,大家都有机会认识到,对方并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堪的种族。”
勒琳虽然努力地想要克制笑意,但是上扬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你说得对,感谢塞列尔,让摩擦不断的摩斯塔纳西部各部族都站到了一块。”
两人喝光了果酒,重新斟满。
路禹正想就西线反击完美完成预订计划与勒琳再喝一杯,勒琳却抢先开口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要感谢…”
勒琳直视路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寒霜尽去,无比柔和。
“虽然不是摩斯塔纳人,虽然是人族,但是却站在了我们这一侧的你。”
“花冠的长老会已经提议为你发布花冠一族的通行花环,随时欢迎你来花冠做客。”
路禹无奈地笑了。
如果是之前,他还真想去花冠精灵的领地看看,毕竟他很好奇这些精灵跟索雷森文化上的区别,帮助凡妮莎完成未完本的书籍。
然而璐璐缇斯昏迷不醒,自己又要专注于个人能力的提升,实在抽不开身。
勒琳头一次对一个异族如此感兴趣,她不打算放弃,决定再次发出邀请,可是一位花冠精灵却在吵嚷的庆典中找到了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因为被打断的不悦便化作了惊愕,完全地流露在脸上。
一个沉稳的,高傲的精灵听到什么消息能有这种反应,这让路禹好奇心大起。
伴随着勒琳的目光缓缓移动,路禹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问:“不会和有关吧?”
勒琳的表情管理能力确实是崩掉了,冷傲的神情一时半会回不到脸上,那里除了茫然之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和上次看见路禹准备一堆金汁之后被生理反应干碎不同,这次她是单纯地被突如其来的信息撞懵了。
“有人绕过了西线花冠精灵与塞列尔对峙的区域,直抵花冠精灵的一个要塞。”
路禹一惊,能做出这种事的必然是塞列尔的高阶了,可是这种冒险深入的操作,对方真不怕被围殴致死吗?
“对方没有表达出敌意,并且十分配合要塞的守军自愿被禁魔,被束缚…只是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希望一切都保证隐蔽。”
“第二,希望精灵联军在确认他的身份和诚意之后,让他能够和蓝水的路禹接触。”
勒琳的视野中,路禹的嘴巴正在缓缓张大。
“对方是六阶魔法师,塞列尔召唤学者,欧尔库斯…而他,指名道姓要见你。”
路禹真的懵了,他连忙问:“他是塞列尔国的高阶吧,如今贸贸然出现在你们的要塞附近,又突然提出要见我,怎么看都是居心不轨啊。”
“抱歉,是我刚才有些迷糊了,忘记和你解释了。”勒琳说,“根据西线联军确认,欧尔库斯目前是叛离了他的国家塞列尔。”
面对这简直就是离离原上谱的事,路禹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不胜酒力,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塞列尔成天拿本国的宗教,虚构的神祇来凝聚民众,这也是塞列尔经历流浪和磨难还能在摩斯塔纳凑在一起,并最终反过来侵吞福斯贝伦的心灵依仗。
背离自出生之前就被灌输的基本价值观与概念。
抛弃他所拥有的一切,跑到跟塞列尔有着深仇大恨的异族阵营当中,他在想什么?
这种叛逃势必会牵连国内的家族,他难道没有家人的吗?
起初路禹觉得这是为了针对自己进行的一场阴谋,然而在反复思索之后,他从各个角度都找不到这个计谋有实施的必要。
为了干掉自己,赔上一个六阶召唤师,而且还不知道能否成功,最好的成果不过是一换一,哪怕是帝国的高层愿意这么交换,塞列尔的高阶们面对这种明显把自己当弃子的打法会怎么看?
看见路禹陷入思索,勒琳轻声问:“要和他见一面吗?”
路禹看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沉思了片刻。
“帮我安排一下,就在蓝水城见他。”
花冠精灵的办事效率很高,几天后,路禹就在蓝水城旧有的一处地穴中看到了魔力被抑制,眼睛被蒙上,双手被藤蔓缠绕束在腰后的欧尔库斯。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只魔狐,据陪同一起到来的花冠精灵说,欧尔库斯的叛逃前,这只魔狐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名字颇有意思,叫做面包。
地穴早已被布下隔音结界,欧尔库斯落座的地方还被勒琳等魔法师刻画了法阵,一旦欧尔库斯有异动,路禹只需要稍微牵引魔力就能将他捆成粽子。
路禹则被要求紧贴隔音屏障的边缘与欧尔库斯进行对话,只要有一点异常,向后退去便能触发夜水留下的防御型魔法。
不怪路禹如此小心,对方虽然只是个召唤师,但毕竟是一位六阶,他可不想再品尝一次在死亡边缘游荡的滋味了。
被勒琳摘下眼罩的欧尔库斯没有看眼前的这位精灵美女,视线瞬间就移动到了路禹身上。
路禹也在端详欧尔库斯。
这个中年人真的永远是一副苦大仇深,仿佛谁都欠他一笔巨款的愁闷模样,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东西能解开他的愁容。
伴随着勒琳带着面包离开隔音屏障,大门关闭的声音回荡在显得有些幽闭的空间中,两个曾被“冲动”吸引碰到一块,又因为战争互相远离的召唤师又一次见面了。
欧尔库斯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望着路禹的脸,感叹道:“真年轻啊…”
唏嘘,惆怅,话语里似能感受到时光匆匆流逝的声音。
很意外,虽然在欧尔库斯靠近自己时,内心的冲动又一次出现,但是这一次却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了,如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内心都十分平静。
路禹本来有想过怎么开口,但是欧尔库斯这话并不在他的设想范围内,他愣了一会,没来由地问:“在我这个年龄时,你在做什么?”
“学习召唤,被兄弟们嘲笑,被家里人责骂不务正业。”欧尔库斯脸上的愁闷又深了几分。
谈及家人,欧尔库斯异常平静,这个词似乎无法触动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怀恋。
“为了和我见上一面,你叛离了塞列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无比清楚…我花了半个冬天思考这个问题。”欧尔库斯“苦”笑,“你知道吗,有些选择其实是别人逼着选的,如果有余地,我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我想仔细听听是什么让你这个六阶能够产生如此决心,放弃自己塞列尔国民的身份也要离开…听起来,能与我交谈,仿佛只是其中一个诱因?”
此时的路禹仍抱有疑虑,他注视着欧尔库斯的双眼,等待着答案。
“血肉战车,血肉巨兽。”
路禹隐约猜到,血肉巨兽就是钢琴在塞列尔的名字。
欧尔库斯继续说:“比迪利斯自从得知蓝水大败之后就开始对召唤格外上心,半个冬天便在国内寻找了一批曾略微研习过召唤的魔法师送到我身边,并要求我教会他们召唤出血肉召唤物。”
“我对他说,召唤这两个召唤物是有条件,也是有副作用的,但是他说‘他不管’,并让我‘尽量克服困难’。”
欧尔库斯对比迪利斯的蔑视完全溢于言表,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根本不了解召唤,他突然间对召唤上心只是因为那能帮助他打赢战争,一个外行却想着指导我,让我去做明显违背常理的事!”
“我教了血肉战车,并告诫那些有能力召唤出的寥寥几位天赋型魔法师,小心使用,可消息传到皇宫,贵族与比迪利斯又要我将血肉巨兽的描述与描绘完善,便于召唤师们实践!”
“他们真的以为召唤师就是随手召唤这么简单吗,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