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心不会死

  关于姜女诈死的原因萧元度也不是没猜想过,或者根本也用不着猜想,板上钉钉是萧琥所迫。
  当日在太岐坞,姜女告诉他,她当着萧琥的面饮下“毒酒”、以死自证,再加上几年间的表现以及所累积的前功,萧琥已消了心中芥蒂,不再追究她间者之事。
  这话应当半真半假。
  萧琥或许决定放她一马,却并没有打算成全他们俩。
  偏又借由曹管事,做出一副只要他肯安份守己不生事端、等废除劫夺婚风波消弭便成全他与姜女的样子。
  再有姜女天衣无缝的配合……
  虽然明知以她当时的处境来说除了配合也无别的选择。
  但其实,选择还是有的。
  是姜女没有去选择而已。
  “你不信任我!不信我能从萧琥手中护下你。还是说,”萧元度逼近她,“你对我的报复从来就没有停止,这也是你报复的一环?”
  无怪他这么想。
  那几个月的亲密温存,姜女对他的炽热回应,让他自以为触到了姜女的真心,自以为自己真地走进了姜女的心里,猛然间却发现,不过是又一场虚与委蛇。
  底气与信心彻底被击溃。
  姜女不爱他、姜女不要他,他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弃如敝屣……这些念头充斥着脑海。
  再结合以往种种……
  那段时间,萧元度近乎自虐般地回想他与姜女的曾经。
  不得不承认,在如何吸引他这方面,姜女可说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就如萧琥所言,姜女要想拿捏他、掌控他,从来易如反掌,甚至她什么都不需要做,放任自流便好。
  而萧元度呢,管不住总看向她的眼,管不住总想走向她的脚,更管不住那颗为她倾的人仰马翻却不自知的心。任她搓圆揉扁,喜怒哀乐都被拿捏得死死的,而后一步步走入那个自己亲手挖下的陷阱。
  萧元度不在乎,他甘之如饴。
  他知道姜女心里筑着高高的墙、加着重重的锁,他也不在乎。
  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翻过那高墙、砸掉那铁锁,让她的心门为自己敞开。
  忽而有一天,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梦醒了。
  发现他还泥足深陷在那个陷阱里,颠三倒四,遍寻不到出路。而姜女,她在陷阱上方看着,低眉垂目,像个悲悯的菩萨。
  可她的目光是淡漠的,她的心是冷的。
  原来,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永远也走不近她。
  从一开始她就把他摒弃在外。
  用尽全力也得不到回应的苦与涩,被欺骗被抛弃的恨与辱,让萧元度大受刺激。
  发起狠来,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要当面问问她,她究竟有没有心!她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
  然无数个夜晚的挣扎过后,那口气突然就泄了,只余下真心错付后的心灰意冷。
  “你那些刀子似的话都没能伤我至此。可你,你宁死也要摆脱我——姜六娘,你可真狠呐!”
  姜佛桑仰脸凝望着他,渐渐湿了眼睫:“不,我……”
  萧元度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嘴角噙着冷意十足的笑。
  “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既然我是你宁可诈死也要摆脱的存在,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前世漂零半生,无家无室,既得以重活,且避开了那些暗流旋涡,那么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没什么不好。
  俗世男子所拥有的、所追逐的,他亦可拥有亦可追逐,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没什么不好。
  就像扈长蔺那样,拿回自己所应得的,待有一日大权在握,再不受人摆布愚弄,不是也很好?
  “我打算新娶。那人你也认识,何瑱。你不是总夸她好,还说我与她是天作之合?何瑱倾心于我,何家之势又可助我,的确是天作之合。
  “是恼羞成怒也好,是彻底醒悟也罢,我说过,我绝不要像萧琥那样两相辜负。我若是娶了何瑱,必会给她一个妻子应有的尊重——尊重对方、不靠任何勉强,这不正是你所教?
  “我清楚地知道,我若真娶了别人,我和你之间就彻底完了,今生再无一丝可能。我还是向何家提了亲,从议亲成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将你从心里彻底抹去……姜六,我是真地想过放弃你。”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其平静,就好似当日他死水一般的心境。
  姜佛桑却听得心如刀割。
  并不是难过于他打算新娶。
  从她做下决定,就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
  再是伤心难过也总有淡去的一日,生活总是要继续,拥抱别的美好这本无可厚非。
  若迟迟走不出,那么找其他出路以自救,未尝不是解脱之法。
  不是说治愈情伤最好的方式便是时间与新欢?
  更何况他知道了诈死真相。怨也正常,恨也正常,赌气也正常。
  他决定迎娶别人,并给那个将成为他妻子的人以诚心以尊重,这是他本该有的担当。
  只是想到那四年漫长守望里,他所经受的挣扎与熬煎……
  其实姜佛桑又何尝两样?
  她也以为她可以轻易地放下、很快地淡忘,然午夜梦回,才发现最难骗过的就是自己。
  但至少她知道他安稳地活在这世上,而萧元度却是连一点指望也没有。
  心疼着他的心疼,难过于他的难过。
  “阿钊……”
  待要上前,被萧元度握住了双肩。
  “我说这些,不为与你算旧账。我站在这,只问你一句,”萧元度微俯下身,逼视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时至今日,我这个人、我这颗心,是你想要的吗?是吗?!”
  姜佛桑无丝毫迟疑,点头。
  点着点着潸然泪落,偏更咽得厉害,只有扑上去紧紧抱紧他。
  訇然一声,巨石落地。
  萧元度扎着双手,好半日,才缓缓落在她肩背上。而后一点点收紧、愈收愈紧,以一股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的狠劲儿。
  紧咬着牙,低头贴近她耳边:“我只恨自己——”
  只恨我的心不会死,恨我偏偏就是忘不了你。
  恨我自己,至今依旧爱你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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