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为什么一定要系领带?我快不能呼吸了!”
  “军礼服这东西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设计太不合理了,谁上星舰还勒上这两指宽的腰带?”
  远征军上上下下在仪容仪表方面,通常是不挑没大错,一挑细节全是错,特别是几个舰长,一年就没几天是把制式衬衣领口系上的。
  当然,副指挥埃里希这个门面除外。
  维因和杜尚一穿上新送来的定制军礼服,立刻连抬手臂都不会了,只感觉自由的精神全被束缚进了这套礼服里,喘不过气。
  “也没人穿军礼服去打仗吧杜尚?”梅捷琳比划了一下到手的新军礼服,越看越满意,觉得自己练了十几年的身材不能白练,典礼那天腰带一定要扎紧一点,领带也系好,再把踩的军靴擦亮!
  说不定她以后也能走靠脸吃饭的路。
  房间的另一边,陆封寒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太空军的军礼服是一身白,不过这次给陆封寒送来的是纯黑配银扣,还有成套的腰带和军靴,肩章暂缺。
  陆封寒底子好,加上长年不间断的锻炼,身形匀称比例优越,穿上黑色军礼服后,整个人的气质挺拔又凛冽。
  而等他踩着军靴,稍仰头系好领口的顶扣,再垂眼慢条斯理地戴上白色手套时,禁欲气息挟裹而来。
  祈言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屈起的手指、凸起的喉结、锋锐的薄唇上,神经像是过了一缕细小的电流,止不住地颤。
  早就注意到祈言的目光,陆封寒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祈言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触碰,祈言却连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陆封寒轻笑,很愉悦。
  他移了半步,挡在祈言身前,杜绝别处投来的视线,手指没收,又倾身贴近祈言耳边:“我知道了,言言很喜欢。”
  祈言没有否认。
  他从不否认陆封寒对他的巨大吸引力。
  授衔、授勋典礼那天,首都星的天穹之钻广场被民众围得水泄不通,一起通过悬浮在广场上方的虚拟光屏,观看会议厅里正在进行的仪式。
  直到晚上七点过,一众人才率先脱身出来,避开到处飞的悬浮摄影装置和媒体记者,悄悄去了第一军校旁边的餐饮店。
  包厢里,几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
  “夏知扬你外套的扣子都被扯没了!怎么空空荡荡一点胸肌都没有?”
  “我这叫少年感!”夏知扬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哀嚎,“我这扣子好贵的,我心好痛!”
  “叶裴你的马尾辫好像马尾巴,乱糟糟地全炸开了!”
  “夏加尔你闭嘴!这是发型懂吗?我努力弄了一个小时的发型!”
  闹闹哄哄,一阵笑声后又突然安静下来,叶裴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道:“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居然有点不习惯。”
  夏知扬还是一张娃娃脸,因为出席仪式,特意把耳廓上扣着的三个骷髅银环都取了,只涂了点发蜡,露出额头。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两口喝完:“谁不是呢,我脸上这几块负责微笑的肌肉都快萎缩了!”
  说着,他理了理领口,特意将还没捂烫的和平勋章摆正。
  夏加尔见状,立刻弹了弹自己肩章上不存在的灰尘。
  叶裴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够了啊你们,知道你们一个拿了和平勋章,一个升了中校,不用再提醒和强调了。”
  她看了看时间,“指挥和祈言还没到,他们会不会被媒体堵在广场上了?我走的时候望了一眼,阵势真可怕,我怀疑全勒托的记者都出动了!”
  “我觉得不止全勒托,应该是全中央行政区?”夏加尔也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指挥的职衔以前因为霍奇金和克里莫在,为了制衡,被压了好多年。这次将以往的军功加在一起,直接升了一星上将!
  你想想啊,指挥还不到三十岁,以前是联盟最年轻的准将,现在又成了联盟最年轻的上将,还是第一次公开露面,我要是媒体我肯定也要疯,肯定轻易不会放人。”
  因为陆封寒这个总指挥只是准将衔,连少将都没够上,导致他手下的几位舰长通通停在大校的职衔不能升。
  这次彻底消灭反叛军,陆封寒多年军功累计,升上一星上将后,梅捷琳、维因几个终于动了,获封少将。
  这也导致授衔仪式上,一眼看过去,新上来的这批联盟将军都出人意料的年轻。
  记者采访时问的问题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现在星网上很多人都在问,梅捷琳少将现在是单身吗?”
  被这声“少将”叫得飘飘然,梅捷琳难得满身庄重,绷着表情,点头:“是。”
  “请问梅捷琳少将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吗?”
  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克制住想换坐姿的冲动,梅捷琳回答:“我喜欢听话的,我教他的花——东西能一晚上学会最好。”
  听出其中的停顿,维因和杜尚齐齐别过脸,不忍直视,心想,是想说“花样”吧?果然不能指望梅捷琳吐出什么正经的答案来,竟然当着全联盟的面开黄腔!
  不愧是你。
  反倒是坐在中间的陆封寒神情最为淡定,隔十几秒朝祈言在的位置望一眼,听完梅捷琳的答案也看不出半丝火气。
  在维因、龙夕云和杜尚都被问过两轮后,终于有一个记者小心翼翼地向陆封寒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请问陆上将,在最终决战中露面的人形战斗机甲以后会继续投入研究吗?”
  陆封寒:“会。”
  “请问主要研究地是在白塔还是联盟的实验室呢?”
  陆封寒:“各有侧重。”
  有人接着问:“联盟日后没有了战争,人形战斗机甲所需的研究经费高昂,您对星网上所说的‘继续投入研究是浪费税收’的观点持什么态度呢?”
  陆封寒:“反对。”
  “您反对的理由是?”
  陆封寒:“机甲以后有用。”
  “您作为将反叛军的智者押解回首都星的人,请问您对智者有什么看法吗?”
  陆封寒:“我没有看法。”
  又一个记者挤上前:“战争已经结束,联盟军方着手准备裁军,如果您不再担任军职,会做什么工作呢?有过相关的考虑吗?”
  陆封寒准备说有人养了,想了想还是改口:“工作已经找好了,给某个人当贴身保镖。”他还强调,“任意时间,任意地点,贴身保护。”
  梅捷琳听着牙酸,在心里嘀咕,指挥你前面不是还惜字如金、高冷无比吗,怎么一问到日后打算,您就巴不得把工作合同都拿出来炫耀了?
  一个娱乐版的记者听出其中猫腻,挤上前,拿到提问机会后立刻问道:“陆上将现在婚姻状况一栏空白,还是单身,请问对另一半有要求吗?我们把这部分内容放到头版!”
  这是暗指他还需要征婚?
  陆封寒一身军礼服难得穿得笔挺又整肃,靠到椅背上,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桌面,回答:“很快就不是空白了。”
  说话的同时,他越过无数人,望向坐在座位上的祈言,眼神倏地温柔下来。
  祈言一身贴身剪裁的黑色西服,衬得皮肤霜白,有种清冷与矜贵感。
  可是和他对视,不过几秒,祈言就不由地别开了视线。
  陆封寒勾起唇角,隐隐露出笑。
  他这句话一出,现场安静片刻后瞬间哗然。
  婚姻状况一栏很快就不是空白,意思是……陆上将已经有了结婚对象?
  而梅捷琳几个暗暗对视——
  这是炫耀吧?就是明明白白的炫耀吧?
  从前线炫耀到勒托,还没够?
  您的征途是全联盟?
  这个男人真是虚荣!
  立刻就有消息灵通的记者高声问:“请问陆上将的结婚对象是才获得了联盟银盾勋章的白塔首席y神吗?”
  自战胜以来,白塔首席的风头就十分强劲,星网搜索和点击率极高,是唯一能跟陆封寒争锋的人。
  现今两个名字连在一处,在场的记者都恨不得将话筒塞到陆封寒嘴边,刨根究底问个清楚。
  可陆封寒话抛了一半就卖起了关子,无论记者怎么旁敲侧击,都再不透露半句。
  应付完记者的狂轰滥炸,猜到会议厅前面肯定还有不少拦路的,陆封寒跟聂怀霆打了招呼后,利落地撇下自己的一干下属当挡箭牌,自己拉着祈言从会议厅后门出去——破军操纵着悬浮车,正在门口等他们。
  坐上悬浮车,祈言朝会议厅的方向望了一眼:“将军,我们就这么走了——没问题吗?”
  “聂将军在,梅捷琳几个只要不开口说话,站在那里还是很能镇得住场,跟民众合个影,微笑挥挥手,没问题。”
  到达约好的包厢,一推门进去,夏加尔几个下意识地起身,脚后跟一碰,朝陆封寒行了一个军礼:“指挥!”
  收回绷在眉尾的手指,叶裴无奈:“完了,明明说好是私下聚会,但我这条件反射怎么就克制不住呢?”
  夏知扬大笑:“你们三个齐刷刷地,吓我一大跳!”
  不过他自己也一样,有些习惯依然根深蒂固。
  比如他出门会拉帽子戴上,会不自觉地站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说话时总是担心附近会不会有监听,进到包厢里,会下意识地打量周围的布局、寻找监控的位置……
  他相信,这些都是会“痊愈”的。
  就像公园里多了散步和游览的行人,天穹之钻广场恢复了喷泉表演,第一军校迟了一个多月,但已经开始新一年的招生,图兰学院曾染血的广场上,立起了三位教授的塑像……
  一切都在变好。
  都坐下后,夏知扬端着水杯,看了看祈言,又看了看陆封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总指挥和y神肯定是故意隐藏身份,潜伏勒托,于暗处瓦解反叛军的阴谋!
  好刺激!
  聊了几句,几人的个人终端都响起提示音,蒙德里安看完:“是《勒托日报》的推送。霍奇金和反叛军智者的审判开始了,全星网公开审判现场,观看人数有一二三四……观看数字的位数太多了,数不清。”
  叶裴含着点心,凑过去看了一眼:“智者竟然长这样?就很……普通,我还以为他全身上下冒神光,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出现花瓣什么的。”
  夏知扬道:“所以智者本身并不是‘神’,而是制度和思想让他从一个普通的人成了‘神’。”
  他说完,发现叶裴几个都看了过来,不由往后挪了挪,“你们怎么都看我?”
  叶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像变得比以前深刻了!”
  夏知扬有些不好意思,又笑弯眼:“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
  他摸了摸和平勋章表面的纹路,声音轻了些,“而且……有很多人教会了我很多。”
  叶裴没有追问。
  没一会儿,有服务机器人送来了自酿酒和两个杯子。
  夏加尔在自己面前摆了一个,又将另一个摆在空座前,一一倒满。
  “我原本说好回勒托后,请一个前辈来这里喝酒,不过他来不了了。”
  夏加尔想起,在新星域的涡流旁边时,卡尔文哼了一首小调,讲完故事后还告诉他,一般发生在前线的故事,结局都差不多。
  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夏加尔仰头一口喝完。
  他以前从来没沾过酒,辛辣的液体沿着喉管滑下去,不由呛咳,咳得眼睛都发了红。
  他想,他以后会过上卡尔文想过的那种安逸日子——睡觉闭眼到天亮,不用担心半夜敌军袭击,白天做饭,养花,散步,有空就跟朋友聚聚。
  如果,如果前辈魂归故里,有时间,可以来尝尝这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