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店
别以为这是什么迫害妄想症,在这年头实在不算稀奇,李丘泽切身经历过不止一次。
这种地方的厕所建造得都有讲究,在屋子后面,小半天的长途乘车,谁不憋得慌?
想要去厕所,就必须从食堂穿过,你想留下一泡粪直接出来,那不好意思,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让你留?
必须得吃饭。
不然不让出。
通常门口都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爷们儿守着。
没错,就是这么霸道。
仗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欺负的就是坐长途大巴的外地乘客,不是没人闹,但基本不会有好果子吃。
在别人的地盘上你怎么闹得过?
想找司机扯皮吧,他们管个球嘞,下车就消失了,保管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推得一干二净。
你又没有他们勾结的证据,甚至还要仰仗司机安全将你送回家,你能怎么办?
长途气运日渐没落,不是没有道理的,日后但凡有选择,鲜有人再愿意坐长途巴士。
等他们想改的时候,生意凋零,晚了。
这就是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只图一时利益,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当然也不是绝对,或者说恶劣程度上有所差别。
就比如现在这个地方,看起来还算正规,大家自由进出,无人阻扰什么的。
蓦地在心中,很多人已经将这里的食堂和外面搞抽奖骗局的一帮家伙,给区分开了。
想着难怪会在外面扎顶帐篷搞。
绕到后面上完厕所回来,李丘泽和张杆才惦记起晚上吃啥,这边食堂供应自助餐,三十块钱一份,什么菜品俩人上前打量了一下,普通得紧。
价格贵是贵了些,可是人在旅途,就是这个样子。
别说这私人开设的食堂,就是正儿八百的高速服务区,大多数地方不一样热食翻倍卖?
干的就是有点“趁火打劫”的营生。
就问你吃不吃吧。
这不,食堂里上座率还不低,李丘泽扫了一圈,很容易注意到他们车上那不太合群的一对——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带着外地小媳妇儿。
那女人小脸不太好看,似乎一边吃一边编排。
估计也是头回坐长途大巴,第一次去这男人家过年,还以为路上有什么美食呢。
你不吃怎么办?
这寒冬腊月的,人是铁饭是钢,起码是口热乎饭。
看这女人之前吐糟人家的口气,估计连零食都没带,毕竟就十一二个小时的车程。
“泽哥,吃吗?”张杆问。
“你想吃吗?”李丘泽反问。
“不想。”
俩人达成一致,向食堂隔壁的小卖部走去。
一人选了桶方便面,十块钱一桶。外加一根火腿肠,一只卤鸡蛋,拢共十五块。
要这么一看,确实不如一顿随便吃的自助餐划算。
不过这种地方的饭,李丘泽实在不想吃,不说百分之百沟油吧,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俩人泡面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有名旅客——不是他们车上的,自带方便面过来泡水,被肥胖的老板娘喝止了。
想得怪美的。
都这么干她还赚个啥?
最后那江西老表没办法,给了两块钱,换了一份开水,本来那肥胖老板娘要五块,这还是讨价还价的结果,一看两块钱不行的话,那江西老表真不吃了才妥协的。
“真黑啊!”张杆没好气地吐槽。
李丘泽不发表意见,小伙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管怎样,像这种情况,两块钱能买到一份开水,已经不算黑了。
他当年外出旅游的时候,吃过一盘666元的虾,不是什么澳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基围虾。
诶,人家就敢这么卖。
以他的性格当然不吃这种亏,那回算是封印解除了,一架打来警察叔叔,对方估计也没想到他这么硬气,更是小觑他的战斗力。
最后那盘虾除以十,给了六十六块。
所以有时候那句“人善被人欺”,不是没有道理。
换做胆小怕事的客人,被人家几个大汉堵住,估计只能认栽。
那店家做的就是游客买卖,根本不在乎二回生意。
不过那次他敢这么闹,也是有些天时地利上的外在因素,那店不是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另外是傍晚时分。
假如换作当下这种环境,他也要三思而后行。
他有些急性脾气不假,但是不莽。
俩人找了张桌子吃完面,准备离开时,路过食堂门口,李丘泽突然脚步顿住,张杆见此,又退了回来。
是那位早前在车上吃鸡蛋的大叔,刚吃完自助餐,正在付钱。
“不会吧,我这钱今天刚取的呀。”
“喏,你自己看嘛,是不是少个角。”
大叔低头一打量,还真是。
狗日的,原来猫腻在这里吗?
亏李丘泽刚刚还寻思这家食堂还算正规,想不到却是一个黑心货中的战斗机。
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这甚至比外面院子里的抽奖骗局还要恶劣。
因为它不是骗,几乎等于明抢!
收钱的男人眼神扫视过李丘泽二人,李丘泽适时和大叔打了声招呼,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样,笑着用方言问:“怎么了叔?”
不过他们那边的方言很容易听懂,不像台市那边的“摩斯密码”,不然他就直接提醒大叔了。
“唉,想不到取款机取出来钱,也有破的。”
大叔指了指对方递给来的一张幺冻冻,正准备接过来,李丘泽抢先抬手伸过去,撞开他的胳膊:“才破这么点,不是还能用吗?只要没破三分之一,拿到银行都能换新钞。”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小子!
收钱的男人表情有些不善,冷冰冰道:“那你们自己拿去换,反正我们不收。”
大叔感激地看李丘泽一眼,是那种胆小怕事的性格,将钱接了过去,塞回一个已经脱皮的棕色钱包,准备重新取出一张幺冻冻。
李丘泽犹豫了一下,还是立马从兜里把零钱摸了出来:“叔,我先帮你付吧。”
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的眼神能跟住对方的手速。
另外就算抓个现行也麻烦。
“这……”不待大叔回应,李丘泽已经将三十块钱扔在台面上,拉着大叔走了。
收钱的男人用冷眼凝视着他们,不过看他们直接出门离开后,倒也没什么其他反应。
“啥情况啊?”
门外的寒风中,张杆一脸不解。
大叔也是满脑子疑惑,虽然是同车的老乡吧,但他其实和对方根本不熟,在这之前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好心,又替他说话,又替他先付钱。
“叔,如果我没猜错,你钱包里那张缺了角的钱是假的。”
实际上不是会不会猜错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有错。
这同样是一种黑店惯用的伎俩,等到真正的信息时代来临,常在外打工的人,就算没遇到过,大抵上也有所耳闻。
“啊?”大叔诧异,“怎么可能?我上午刚从取款机取的。”
“那张钱早就不是你取的某一张了。”
“啥?!”
大叔一听这话,忙不迭从棉衣内衬的口袋里摸出钱扎子,找出了那张缺角的幺冻冻。
每个人鉴别真钱假钱的方式都不一样,这也是在外面打拼的人必备的本领之一。
大叔的方式是手指摸过“伟人的衣领”,倏地一怔。
真是假钱!
不怪他刚才接过来时没查看,实在是因为他刚递过去一张,眨眼对方就还回来了,压根没想到已经被调包。
“这是咋回事啊?”大叔哭丧着脸道。
一顿快餐吃了一百……不,一百三!还欠人家小伙子三十块,实在让他心疼不已。
倒是想去找对方算账,只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儿,很清楚根本不会顶用。
其实什么缘故已经显而易见。
他本身递过去的钱是完好的,根本不存在缺角,递给对方后,那男人利用飞快的手法,眨眼间将真钱收起来,并从早有准备的假钞中,取了一张新旧程度差不多的幺冻冻拿在手上。
并且这张假钞还缺了一个角。
这样一来,他就有理由要求客人换一张。
如果不是李丘泽,这大叔会被骗走几张幺冻冻还不一定,以他这种好欺负的性格,指不定钱扎子里的那五六张全部换一遍都有可能。
有人会说敢这么不要脸?
能做干这勾当的家伙还要脸吗?
有人又会说那也太明显了点吧?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你只要看不穿他的手法,在道理上就站不住脚,他拿在手上的钱确实缺角啊,他确实有理由找你换啊。
你怀疑什么又如何?
人家在乎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你看穿了,你又能奈他何?
“混~蛋!”听完李丘泽的解释后,大叔脸涨得通红,气得发颤,“这也太欺负人了!”
是啊,然而你又能怎么办呢?
张杆直接楞在原地。
这事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个世界这么黑暗的吗?
那背后这家和孙二娘的那家又有什么区别?
“报警!”张杆义愤填膺,摸出自己的摩托罗拉来。
李丘泽摇摇头:“你以为没人这么干过?”
张杆又是一怔。
这食堂看模样显然不止开了一年两年,还能经营在这里,就说明很多问题。
大叔这一百块钱的亏,算是吃瓷实了。
生气吗?心疼吗?当然。不过郁闷一阵儿后,大叔更多的还是感激,拉着李丘泽千恩万谢。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小伙子,他今晚折里头的肯定不止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