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生存效率
之前已经愈合的断手截面，在森林深夜的湿气侵袭下，又胀又痛。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被手雷命中的时候，古鲁鲁玛身上虽然靠着装备加持，扛过了爆炸时的冲击波，但身上还是被弹片射出深浅不一的伤口。
再加上与吸血鬼骑士交战时留下的穿刺伤，许尧总觉得古鲁鲁玛的面色比之前要更加苍白。
而小猫的右肩被子弹射出来的伤口，也只是用绷带简单包扎了一下，几乎在队伍宣布停下休息的同时，她就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辛西娅的消耗也很严重，虽然在古鲁鲁玛的保护下没有受伤，但不知道她使用的是精神力还是魔力，但这一路走来，时刻维持着灵魂语者的天赋，还用了支配尸体的能力，此时也是靠着树干，低头昏睡了过去。
唯一状态还算不错的，大概就是两位男性野蛮人了，他们和三只血奴小组有过短暂的接触，很轻易地撕碎了它们。
但相对队伍里的其他人，他们并不擅长使用枪械，所以许尧才会被古鲁鲁玛委托，用卡苏尔去支援他们。
“吸血鬼很喜欢近战攻击。”
野蛮人女士靠在树干上，微微喘息着，将视线投向许尧：“他们觉得人类的近战能力远远不如他们——普通的人类部队，远程的对射能力再强，一旦被吸血鬼近身，就会立即崩溃……”
“……因为恐惧与害怕吗……”
许尧有些疲惫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很困，但他知道古鲁鲁玛有事情想和自己说。
“接下来，你想怎么行动？”
古鲁鲁玛，看着许尧说道：“现在我们后面的这组血卫军被击溃了，也就是说，我们也暂时从吸血鬼的追踪中解放出来，只要我们的行动出乎他们预料，就可以再抢出一定的时间来。”
“……那么先判断敌人接下来的行动好了。”
许尧虽然很累，但他还是强行拖着身体，让疲惫的大脑运转起来。
“有面包吗……”
许尧揉了揉太阳穴，却觉得脑袋非常僵硬。
“如果你不怕睡不着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咖啡。”
古鲁鲁玛在许尧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递给他三枚白色的许愿石：
“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她指了指许尧腰间的猎魔枪：“之前的战斗，也算是我向汉斯【宣誓】的一部分，杀掉那只吸血鬼骑士，让我获得了1枚蓝色许愿石。”
“而你干掉了两只血奴，三只血尸，也算在了我头上，所以这三枚白色许愿石是你的。”
“……这样也可以的吗？”
许尧稍微有些惊讶：“如果我和你重复宣誓的话，会怎么样？同一奖励得到两次吗？”
“自然不会。”
古鲁鲁玛摇了摇头：“同一次行动，只需要队长宣誓一次就可以，队员有队员们的想法，而如何分配好的战利品，也是每名队长必须要考虑。”
说着，古鲁鲁玛向许尧演示了一下：
“请给我一份马莎蒂尼烤肉店的三星战斧牛排……”
几乎在古鲁鲁玛说完的下一秒，她手中的许愿石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白光，数秒之后，就已经变成了一份香喷喷，还残留着血丝的烤牛排。
将手中的牛排托在叶子上，古鲁鲁玛将视线投向许尧：“你之前逃出来的时候，带了多少发子弹？白色许愿石的话，每次大概能准备15发银制手枪弹，但你的手枪比较特殊，所以我也不知道能补充多少。”
“我明白了。”
许尧点了点头，开始一点点尝试，直到6发的时候，白色许愿石才回应了他的许愿，将六发13mm的白银子弹，放到了他的手中。
“……这种补给方式也太方便了。”
许尧看着手中还残留着白光的银制猎魔弹，心中有些惊叹。
之前的战斗中，他一口气射出了13发猎魔枪子弹，算下来，还赚了5发。
不过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来许愿石的判定——
只要用6发子弹，解决一只血奴，就都是赚的！
看着他的表情，古鲁鲁玛也略微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被人类王国以及吸血鬼帝国忌惮的原因——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是完全可以做到‘以战养战’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捏着大块的牛排，塞进了嘴里。
能够让许尧饱饱地吃上一顿的大号牛排，她只用了三口，就完全吃到了肚子里。
完全不害怕牛排上那蒸腾的滚烫热气。
注意到许尧的目光，古鲁鲁玛耸了耸肩：“这也是愿者身体的好处——食道没有痛觉神经，但吞食滚烫的食物，会有一定的概率得食道癌，然而我们完全不必担心这点。”
“因为我们的身体压根用不到那个时候。”
“与之类似的还有【极限行军】，无论是愿者还是使徒，都可以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不睡，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赶路战斗，而不需要害怕猝死或者给身体留下永久的残疾。”
“将身体的潜力，利用到最大吗……”
许尧小声嘀咕着，将手中的许愿石，变成了一份藤记阁的早茶套餐。
用仅剩的独臂，边吃边想——
他一直吐槽许东流、林秋瑾以及许舜舞她们，是社畜工作狂……
结果没想到，许家最拼命最劳模的社畜居然是他自己？！
喝完手中最后半杯豆浆，他也用力锤了下脑袋，迫使它重新振奋起来。
然后看向面前抽空画出来的局势图。
“先判断一下敌人会怎么行动吧。”
他说出了自己吃饭时整理出来的思路：“无外乎两种选择——”
“第一种，为了报复，全力向我们合围过来。”
“第二种，继续目前的行动模式，把其他方向的猎魔人全部消灭掉，再来追杀我们。”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逃走的吸血鬼士兵，并没有将这里的战况，告诉给他们的长官，而是选择了逃走——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所以放在最后查缺补漏。”
“所以，仅从前两种考虑，你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是哪个？”
许尧将视线投向了古鲁鲁玛。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第二种。”
古鲁鲁玛想了想，回答道。
“我也会选择第二种。”
许尧点了点头，没有太多意外地说道：“在战场上死人是正常情况……而逃走的士兵已经告诉他们，我们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那么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舍近求远，选择立即绞杀我们，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
“但也不排除敌人是疯狗的可能性。”
许尧在第一种可能性旁画了一条横线，表示暂不考虑。
“但从正常逻辑来讲，我们还是从可能性最大的第二种情况来判断。”
许尧将“八”字中心处的自己等人画了一个圆圈：“现在我们这只小队，对于吸血鬼们而言，就暂时陷入了战争迷雾中，没有人盯着我们，想要重新确认我们的存在，以现在的路程来看，至少要一整夜的时间，也就是7减2，再减1，还有4天。”
“而敌人要杀光其他路线上的猎魔人，最快也要1天的时间，于是4再减去1——”
“就还剩下3个晚上。”
许尧凝视着地图，缓缓地说道：“对我们而言，这两天就是生死线。”
“……如果立即转向湿堡，我们还有5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那里……但如果敌人有3天的时间，足够在走出森林的最后一个晚上，将我们围杀在森林里了……”
古鲁鲁玛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对。”
许尧点了点头：“虽然考虑到吸血鬼们追杀猎魔人的那一天，会额外增加一天的路程，但吸血鬼的行动能力，是人类的两倍，所以无论是5/2还是6/2，其结果都小于3，于是结果仍旧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还是最笨的办法，如果我是吸血鬼的指挥官，在今天晚上，我就会派出一名携带通讯工具的吸血鬼士兵，跟上我们，当发现我们转向，或者吸血鬼主力那边腾出手来，就发射信号，告诉他们我们的大致方位。”
“这样一来，快一点来算，第五天晚上，我们就会被全歼。”
“……所以此路不通吗。”
古鲁鲁玛叹了口气，不禁说道。
许尧点了点头，在第一种方案上画了一个“X”，“所以我们必须另觅出路。”
架着疲惫的左臂，许尧在代表自己等人的圆圈上，画了两个箭头——
一条指向湿堡的方向，一条指向毛里求斯小镇。
“接下来，我们必须选择一个方向的猎魔人，前去救援他们。”
注意到古鲁鲁玛有些惊讶的目光，许尧耸了耸肩：“我们想不到的事情，敌人也不会想到。”
“……但是和吸血鬼的战斗，必然会拖累我方的移动速度。”
古鲁鲁玛有些犹豫地说道：“而且好处是什么？把残余的猎魔人聚集起来，就可以打败吸血鬼的追杀部队了吗？”
“当然……是不行的。”
许尧本来想说“完全可以”，但想了想猎魔人的士气问题，以及敌方吸血鬼展现出来的战斗能力，他决定还是实事求是，说一句“不行”。
但这并不代表这条路已经走死了。
“你知道鱼群战术吗？”
许尧看向古鲁鲁玛：“在我们星球上，有一种集群防御策略，叫做鱼群战术，这种战术不进行进攻，而是在类似‘鲨鱼’这样的捕食者前来进食的时候，以【隐式协调】的方式，进行集群规避。”
“从结果上来看，这似乎是在任由‘鲨鱼’冲入鱼群大肆杀戮，但通过计算机模拟，我们人类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当鱼群抱团取暖的时候，鲨鱼的‘捕食效率’是在下降的。”
“你的意思是……”
古鲁鲁玛突然意识到了许尧的想法。
许尧点了点头，指了指左翼的山脊线：“我们先吃掉他们左边的小股部队，从‘孤军奋战’进化为‘鱼群战术’，再利用辛西娅的探测能力，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追杀情况，从湿堡方向顺着原路返回。”
“当我们救下湿堡侧的猎魔人，吸血鬼右侧的主力部队，至少又要两天的时间才能追上他们，也就是在第五个晚上，他们才有余力歼灭湿堡的猎魔人，发觉情况不对。”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消失在了血迹弥漫的森林里。”
许尧看着目瞪口呆的古鲁鲁玛，继续说道：
“而我们如果行动速度够快……算上我们救援猎魔人一来一回的那两天，我们会在第九天的晚上，离开森林。”
古鲁鲁玛注视着地上被许尧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假设吸血鬼的主力，在歼灭湿堡侧猎魔人后，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追上我们。”
“那么他们能够用来‘思考以及寻找’我们到底去了哪里的时间，也只有两天？”
“对。”
许尧点了点头：“这就是你要的时间差了。”
古鲁鲁玛看着付出巨大代价，仍旧不够保险的两天生死线，不禁沉默不语。
但相比之下，她更佩服能够思考出这种战术的许尧。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把其他人当作诱饵，你不觉得有些太残忍吗？”
然而许尧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早已知道她会这么说——
“对于鱼群而言，只要能够让鲨鱼的‘捕食效率’低于鱼群的‘生育效率’，那么就是成功的。”
“在吸血鬼面前，选择了‘被捕食立场’的我们，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许尧看着地上的地图，没有再关注古鲁鲁玛的神色。
而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做着复盘——
他必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会不会因为思路上的南辕北辙，而让己方的行动恰巧跌进敌人的包围网。
在战术层面，他很喜欢20世纪的亚洲名将，战神粟裕做法——
战场上从来就没有赌博。
所有的胜负，早在计算层面，就已经确定了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