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颗糖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阮伊人礼貌地问道。
邱晓晓唇角扯了扯,嘴上连道当然可以,余光却瞥了一眼早就挤着时渺渺坐下来的曹雅楠,心里嗤了一声。
阮伊人淑女地落座，取下军训制服的帽子，慢条斯理地理了下微乱的额发。
杏眸扫过时渺渺的餐盘，她眸光微闪，抿唇笑道：“渺渺,你很喜欢吃肉吗？”
时渺渺虽然很清楚这两个女生没见过她人形的模样,肯定不会认识她,但还是微微心虚,乖静地点了点头，没出声。
曹雅楠盯着她半敛的细密长睫，暗暗撇了撇嘴，种植的睫毛吧？
“你好腼腆啊。”阮伊人眸光温柔地看着时渺渺唇角的酱汁,以及她小仓鼠一样鼓起来的腮帮子,撑着下巴道，“好羡慕你啊,能吃的女孩子最可爱了,男生对你这种女孩完全没有抵抗力啊，对吧雅楠？”
“可不是么。”曹雅楠敷衍地应了一声，心底冷冷嗤笑,班里那帮蠢直男无处安放的保护欲顿时被点燃了，一整个上午春心那个荡漾，却没人敢上去搭讪。
时渺渺懵懵懂懂地抬眸看了阮伊人一眼，见她面前只放了一碗赤豆圆子和小份黄瓜鸡蛋，明亮的鹿眸微微睁大。
又看了看桌上另外两位女生的餐盘，对比一下自己丰盛的菜品，嗯……
“你们为什么都吃这么少啊，真得不会饿肚子吗？”
“一般女孩子饭量小嘛。”阮伊人舀了一勺粥，小口小口地喝，“像我的话，这种大块的红烧肉两块就吃饱了吧，不过我只吃素的，从来不吃肉。”
时渺渺啊了一声，巴掌大的小脸充满了纯正食肉动物的疑惑，“为什么啊？”
阮伊人优雅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唇角，“我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一想到它们会因为人类的口腹之欲被抓捕屠杀，心里就会很难过，实在是没有办法吃肉。”
“嗯……”时渺渺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她，“那假如，你看到一头肚子咕噜咕噜的小白狼正在吃红烧肉，你会讨厌她吗？”
阮伊人脑壳顶嗡了一下。
“噗——”
一直默默扒着米饭的邱晓晓忍不住笑出声来，察觉到阮伊人微凉的视线，她转移眸光道，“渺渺，你问得什么奇怪问题，笑死我了。”
“我好奇嘛。”时渺渺舔了舔嘴巴，又认真地问道，“假如你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会又痛又难过吗？”
阮伊人脸上温柔的笑意挂不住了。
她面色微冷，眸露谴责，“素食主义是一种信仰，你可以不理解，但是起码要懂得尊重。”
时渺渺怔愣了片刻，瞬间面红耳赤，垂着眸小声道歉，“对不起……”
她只是纯粹觉得新奇，并没有恶意的。
阮伊人敛了敛神色，重又浅笑起来，柔声道：“好了，我没有真得责怪你啦。”
“呐，也就是伊人大度，不跟你计较，下次你再这样乱说话……”
“雅楠，不要说了。”阮伊人微嗔地打断她，“我们聊点别的吧。”
曹雅楠这才倏地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凑近时渺渺，直截了当地问道：“诶，你之前是不是跟景衍认识啊？”
“……”时渺渺险些噎住了。
她眼神飘忽地移开了，顶着三道带着探究的目光，语气故作轻松随意道：“不认识啊。”
“你仔细回忆一下呢？”曹雅楠丝毫不怀疑时渺渺的话，毕竟景衍作为一中校霸，跟他一个班出去都可以作为谈资了，谁会故意跟他撇清关系。
时渺渺装模作样地骨碌转了一圈眼珠，坚定地否认到底，“真的不认识！”
曹雅楠冲阮伊人扬了扬眉。
连班里最没眼力见儿的张甚都能察觉到景衍看时渺渺的眼神儿不对劲，作为相对直觉更敏锐的女生，更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难道景衍真得看上这个新来的转学生了？
曹雅楠暗暗嗤了一声，起身的时候心思微动，她哎呀一声，端着餐盘的手故意倾斜。
然而，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转学生动作敏捷地诡异，一闪身，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
餐盘晃了一下，浓稠的菜汤飞溅出来，全都泼到一侧的阮伊人身上！
正中两腿中间的部位……
一阵诡异的沉默，默默旁观的邱晓晓憋笑憋得脸色渐变成猪肝红。
时渺渺盯着阮伊人油光闪亮**的裆部，吸了吸鼻子看向曹雅楠，温吞吞小声道：“你太不小心了。”
曹雅楠：“？？？”
偌大的食堂人来人往，阮伊人从没丢过这么大丑，僵直地站在原地两秒，清秀的脸微微扭曲。
她强自忍了忍，眸光掠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曹雅楠，咬牙暗暗咒骂一声“白痴”！
“伊人，你没事吧？”曹雅楠愣愣地问了一句废话，“现在回家洗烘肯定来不及了，可学校这次只发了一套军训服，借都没法借啊！怎么办？”
碰巧路过的赵臻臻跟她的小姐妹瞧见阮伊人尴尬位置的油汤，几个女生大咧咧地放肆嘲笑，引得周围的人都纷纷投过来视线。
阮伊人难堪地咬唇，眼眶微红，躲在离她最近的邱晓晓身后。
“午好啊大校花。”
赵臻臻嬉皮笑脸地打了声招呼，倒也没过分讥讽，一手拉着傻呆呆的时渺渺撤离现场。
挡在校花身前的邱晓晓眸光微转，忙越过人群紧跟上。
被拽走的时渺渺深感抱歉，吞了吞口水，扭头朝阮伊人建议道：“要不……你反过来穿？”
下午军训比上午强度更大，时渺渺午饭吃了一餐盘的肉，踢起正步雄赳赳气昂昂。
结果一不小心把鞋子踢飞了，啪的一下正中隔壁班后排男生的屁股。
时渺渺哎呀一声，露出小黄鸭袜子的脚踩在另一只脚的鞋面上，“报告教官，我鞋子掉啦！”
教官已经丧失训斥她的**了，一手捂着脸，头疼道：“去捡。”
恰逢前面班级教官喊了原地休息，那莫名其妙被天外飞鞋踢中屁股的男生气势凛冽地回头，眼神凶狠，“卧次……yourname？”
班里的同学已经被笑料百出的转学生笑岔气了，然而到了拉军歌的时候，小姑娘又刷新了战绩。
超喜欢唱歌的雁峰山小狼王，被教官单独拎出来的时候滴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教官严肃脸：“团结就是力量，唱！”
时渺渺兴奋脸，挺胸抬头热情高涨地唱出自信，唱出风采：“团结就是腻酿！团结就是腻酿！这腻酿是铁，这腻酿是钢……”
教官绷着壁虎脸，吐字铿锵：“力！量！”
时渺渺鹿眸明亮，吐字清晰：“腻！酿！”
“……”教官闭了闭眼，一脸复杂地轻声道，“行了，归队吧。”
九班学生被时渺渺笑得满地找头，教官实在训不下去了，他要到僻静的地方缓一缓，掀了帽子挥了挥手，“解散解散！”
跟时渺渺同乡的齐昊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他也笑得打鸣：“咋回事儿啊小老妹儿，咱们吉北人不是这口音啊！”
他是典型的北方魁梧糙汉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时渺渺被他结实的一巴掌拍得仰了下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角。
景衍屈起手臂慵懒地倚着篮球架，黑漆漆的眸锐利深邃，视线焦灼在那抹娇小的身影上，细细地眯起眼。
他仰头喝水，颈线拉直，唇角的一滴水顺着下巴缓缓流过滚动的喉结，运动后湿漉漉的黑色短发微微凌乱，浑身散发着引女生害羞尖叫的荷尔蒙。
不远处小姑娘啾啾地说着什么，帽子下软软的长发散乱下来几缕，露出来的白嫩小耳朵沐浴在阳光里，薄薄的耳廓被光线映得几乎透明，只耳尖一点粉色，可爱得让人想要咬一口。
“衍哥，我微博注册了个账号，搞了个游戏博主的认证……”
身侧，韩流聒噪的声音围绕着他，他漫不经心地听着，眸光一瞬不转地盯着那道小身影。
她碎发在风中荡漾，发梢不时扫过高大男生的手臂，景衍心底微燥，皱眉啧了一声。
站这么近。
“……我和妹子中间只差你一手炫酷吊炸天的操作了……诶，衍哥你哪儿去？”
韩流冲着景衍的背影喊了一嗓子，顺着他走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一脸了然地神色，贱笑了两声。
齐昊纯粹出于对同乡妹子的关照，随口问了几句她家哪里，之前在哪儿上学一类。
时渺渺被他追问得有点焦头烂额，苦恼得抓了抓下巴，心虚地支支吾吾，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倏地，地上一道颀长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耳侧伸过，扣着瓶盖抽出她手中的冰可乐。
微烫的温度蹭过她粉嫩的耳尖，细白的短绒毛带起一点点痒意。
时渺渺小耳朵动了动，来人清冽的气息太熟悉，甚至无需分辨。
她转过眸，漆黑的瞳仁儿警惕地望着他，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你来干嘛？你来干嘛？”
逆着光，景衍侧脸蒙上一层阴影，眼睫下凤眸氤氲的情绪看不甚清，削薄的唇勾起一抹弧度。
他两只手指微动，轻松地拧开瓶盖，在她紧张的凝视下，缓缓抬起手，平静地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
他低沉的嗓音微微沙哑，“同学，借瓶水喝。”
时渺渺清亮的黑眸微微瞪大，鼓了鼓嘴巴用意念无声地控诉他，你都喝完了才问。
景衍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小模样，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大。
小混蛋，不准她喝冰水喝碳酸饮料，她倒好，自己偷偷跑学校小超市买了一瓶冰可乐。
他太过引人注目，站在哪里都格外扎眼，这一举动立刻惹得周遭一阵吸气声。
短暂的静默后，气氛突然沸腾起来。
“卧槽，是我瞎了吗？！”
“大佬在干嘛？他为什么要喝转学生的水？他在撩妹吗？”
“日啊，这算间接接吻吧？”
……
也有人暗自庆幸，“妈的，我就觉得大佬看这姑娘的眼神不对，幸亏没出手。”
不然狗命休矣。
嗡嗡地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九班乃至隔壁班的人几乎全都注视过来，景衍从容自若地拧紧瓶盖，仿佛那些围观的视线不存在，右手一垂，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屈起来勾着可乐瓶。
时渺渺吞了吞口水，眸光落在那瓶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的饮料，抿了抿粉润的唇。
她还没尝一口可乐是什么味道呢……
“你不还给我了吗？”时渺渺小眼神儿幽怨地望着他，眼尾耷拉下来，不高兴地瘪了瘪嘴。
景衍唇角微掀，一手撑着膝盖躬下身来，视线与她平齐。
“水杯里的水为什么不喝？”
时渺渺软绵绵地哼了一声，“不想喝白水。”
“啧。”景衍眸光温软，低哑地嗓音轻叹了一声，“麻烦精。”
娇气死了。
景衍走过去的时候，齐昊扬了扬眉，很上道的走开了。
他是有点粗神经却不瞎，韩流那个小.逼崽子明显跟时渺渺很熟，老是对着景衍跟她两人挤眉弄眼的贱笑，去求真楼领军训服的时候他就发觉端倪了。
见他走过来，韩流一把勾住他脖子，整个人懒懒散散地挂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嘿笑：“日天哥，眼光不错哦，我们家渺渺很可爱吧？”
“……”齐昊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我当她是妹妹，你别胡咧咧。”
韩流没骨头一样又挂在他身上，“哎呀，不要害羞嘛，wetwowhoandwho啊！”
他浑身洋溢着不正经的贱气，“喜欢小软妹是吧？我们家渺渺你就别肖想了，但是一中萌妹子还是很多的，怎么样，我给你介绍两个？”
齐昊侧眸，默默地看着他。
韩流以为他果然感兴趣，忙掏出手机打开珍藏的一中美女排行榜上榜女生照片，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图片里精准地点开一张，“看！”
他放大图片，“这个怎么样？娃娃脸，萝莉音，胸还大！”
韩流一聊美女就来劲，手划了一下，“这个这个！前凸后翘，肤白貌美，关键是长得有点像我们家渺渺，有没有？”
兴致缺缺的齐昊闻言倒是扫了一眼，浓黑的眉毛微拧，“你瞎吧，哪儿像了？”
“你仔细看啊……”
韩流正要同他细细探讨，头顶谁冷嗤了一声，平直的嗓音裹挟着戾气，“你家渺渺？”
“……”
韩流一抬眼，景衍正一手撑着铁栏杆，冷飕飕地睨了他一眼。
“！！！”韩流反应奇快，嗖地一下蹿出去几米远，扭头嗷嗷辩解道，“衍哥，我是在帮你解决潜在情敌啊！”
齐昊：“……”
总有一天，他要踏着七彩祥云来取同桌狗命。
军训了一天，景衍晚餐特地做了红烧肉慰劳一下小姑娘。
然而，时渺渺想着午饭时别的女生餐盘里的清粥小菜，鼓了鼓嘴巴，慢吞吞地戳着碗里酱汁诱人的肉肉，有点下不去嘴。
景衍蹙眉，“怎么了？”
“不想吃……”时渺渺软绵绵地哼唧了一声，慢慢放下手中的小叉子。
“哪里不舒服吗？”景衍放下碗筷起身，绕到她身侧摸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试试温度，不烧啊。
时渺渺摇头，仰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没胃口。”
景衍闻言更担忧了。
小姑娘还真没有胃口不好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还没怎么动的饭菜，薄唇微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崽崽听话，先把蘑菇汤喝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啊？去医院干嘛，我没生病，就是不想吃嘛！”
时渺渺一听去医院就紧张，不用景衍再问就主动交代了，“阮伊人她们都吃好少哦。”
她叉起碗里的红烧肉，表情夸张地攒着眉毛，“像这样的肉，她只吃两块就饱了，别的女孩子饭量都很小，我吃那么多好奇怪……哦，她还不吃肉呢！”
“……”
“太可爱了吧。”景衍磨了磨后槽牙，“想一脚踢飞她！”
景衍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给我老实吃饭！好的不学，敢跟她学打死你！肉都吃完，一块都不准剩！”
时渺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乖乖地端起小碗。
唔，红烧肉真美味呀！
吃完晚餐，景衍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顺便从冰箱里拿了颗青柠，用盐细细地搓洗。
时渺渺擦好桌子，好奇地哒哒哒跑过去围观。
小姑娘歪着小脑袋，清亮的鹿眸眨了眨，软绵绵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景衍侧眸，她吞了吞口水，一脸馋样儿。
他轻笑出声，暖橘色的灯光将他低垂的眉眼映得温软，低沉的嗓音柔和轻缓，“给娇宝宝做柠檬苏打水啊。”
小姑娘越养越挑嘴，觉得矿泉水有苦味不愿意喝，还趁他不注意偷偷买冰可乐。
时渺渺湿漉漉的眸望着侧颜柔软的少年，白嫩的耳朵缓慢地爬上粉色。她敛眸，细密的长睫轻轻覆下，慢吞吞地小声辩驳道：“我才不是娇宝宝呢……”
她害羞的模样太可爱，粉颈微垂，动作微小地晃动着身子，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浓密眼睫卷翘的弧度，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像一根羽毛似有若无地撩动他心神。
景衍眸色渐深，着魔一般缓缓俯下身……
轻浅的吻印在她眉心，克制而压抑的，一触即离。
却又带着难耐不舍的缠绵。
那双黑沉沉的眸始终胶着在她粉润的唇瓣上，眸底疯狂暗涌着什么，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微微回神，略有些狼狈地别开眼。
景衍，你他妈清醒一点……
气氛微妙的静默。
景衍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敛去浮动的杂乱心思，撵她出去玩儿。
时渺渺澄澈干净的圆眼睛弯了弯，奶声奶气的软糯嗓音像红豆包里沙甜的馅儿，“阿衍，你真好！”
好么？
景衍掀了掀唇，来日方长，好的地方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佬：父爱它总是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