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下)
上无高堂,便先拜天地,再互相对拜。
傧相一声“送入洞房”响彻天际,虞小满绷紧的身体一哆嗦,被面前的陆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累了吧?”陆戟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先进屋去歇会儿。”
累倒是不累,就是紧张得很。虞小满应了一声,心想幸好脸被挡了大半,不然他一个不留神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定要被观礼众人取笑。
等坐到喜床上,听喜婆叫新郎官挑盖头,虞小满才想起还有这一茬。自帕底的狭小可视范围里看着陆戟步步靠近,虞小满慌乱之下一把抓住他的喜服下摆,指节都泛了白。
这反应来得没头没脑,陆戟却领会了虞小满的意思,倾身挡在他身前,扭头冲一屋子看热闹的人说:“你们可以走了。”
虞桃起哄道:“干吗这么小气,新娘子都不给看?”
陆戟神色淡淡:“我的新娘,为何要给你们看?”
满屋宾朋:“……”
大伙儿边打趣边你推我搡地出门去,等人走光了,陆戟才撤身后退,借着烛火瞧清楚虞小满红得快滴血的下巴尖和脖颈,忍不住低笑一声。
虞小满臊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嘀咕道:“笑什么啊……”
陆戟偏头俯身,隔着绵滑绸布,在虞小满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
“高兴。”陆戟说,“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成亲规矩多、步骤繁冗,陆戟又一样都不想漏做,于是没逗留多久就被叫去前厅招呼客人。
房里提前备了各色菜肴和糕饼果盘,饿不着新娘。虞小满偷偷掀了盖头,用了饭,又捏了块蝴蝶酥,一面小口咬着,一面逛这间屋子。
这显然是为夫妻二人同居布置的卧房,雕花架子床、衣架衣箱、木制桌案,甚至还有一方做工考究的妆台。
书案边并排放着两张椅子,两边有各自的文房四宝。在其中一边坐下,虞小满拿起笔山上的狼毫笔,想到陪着陆戟读书写字的许多个夜晚,笑意慢慢爬上眼角眉梢。
原来“准备”还包括这些。
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妆台方向去。在床边瞧不清晰,虞小满走近才发现妆台上除了梳篦、妆奁等物,还摆了两只纸灯。
想着自己也是这屋子的半个主人,没什么看不得,虞小满捧了烛台上前打量。
两只具是莲花状的纸灯,花瓣打皱,不似新买的,底托也像泡过水不复平整,细细看去,灯里头似乎还写了字。
思绪飘回七夕那晚的宿桥边,虞小满又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尤其在看到一盏花灯上自己的字迹后,仓皇、讶异、不解,还有一点他自己都参不透的期待,将他心口填得满满的,一丝空隙也无。
为何要将这花灯取回?
何时取回来的,为何无人知晓?
怀着满腹疑问,虞小满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蜷缩着的花瓣,举着烛台凑近瞧。
许是顺流而下时不慎碰了水,字迹被晕开些许,不过陆戟的字端正苍劲,大多仍能辨别。
虞小满先返回去看另一盏花灯,明明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还是将上头的字重复一遍:“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而后转向陆戟那盏,一字一顿念道:“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窗上的大红喜字在檐下灯笼的映照下分外惹眼,虞小满抬首望着,眼中含了两汪红泪,为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愫抱憾,更为这兜兜转转犹回到他手中的缘分欣喜。
他将怀中珍藏的两页纸拿出来,展开铺平,与两盏花灯放在一处。
今日有缘相遇,令我一见倾心。
此生有缘相遇,与你携手同行。
因着新郎官安排得好,喜宴笙歌鼎沸却井井有条,戌时不到,宾客就四散归家,将地方留给一对新人共度良宵。
陆戟喝得不多,稳妥起见还是服用了醒酒茶,而后屏退四下,只身行往内院。
临到门前,还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推开门扉,却见他的新娘端坐于床边,大红盖头严严实实地挡着脸。
陆戟不觉莞尔,想着上回自己应付公事般的冷漠举动定然伤了虞小满的心,这回他事事谨慎,脚步声都不敢太重了去,拿起系着红花的秤杆上前时,甚至犹豫了片刻。
该从东面挑起还是西面?
慢慢的还是迅速掀开?
是否要先知会一声,以免吓着他?
这厢陆戟踟蹰着,那厢虞小满等不及了,忍不住催促道:“等什么呢,快些呀……”
得了令,陆戟便放下心,手腕轻抬,将红帕挑开,露出新娘子缀着两朵红云的娇嫩容颜。
两人一个仰面一个垂首,就这样对望凝视。不知过去多久,虞小满经不住脸上烧得慌,偏头拿起床边案几上的两杯酒,一杯递给陆戟:“该、该喝合卺酒了。”
二度行这事,两人全然没有熟练的泰然,反而都有些局促。
上回胳膊一勾酒就下了肚,滋味都没尝出来,这回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就不同寻常,黏糊糊冒着热气,仿佛再靠近点就能擦出火花。
原来这便叫作两情相悦,虞小满想。
惯穿素袍的陆戟今日着一身绛红喜袍,面容被衬得越发深邃俊朗,虞小满看着欢喜,双臂交缠后倏地凑近,而后仰头直愣愣将一杯酒倒进嘴里。
喝的太急一口呛在嗓子眼,虞小满扭身扶着床架咳嗽,陆戟在身后拍后背帮他顺气,无奈道:“急什么?没人跟你抢……”
“谁说没人抢?”虞小满转回身,登徒子般地扣了陆戟的下巴,“我夫君生得这般英俊,还身强力壮,稍不留神可不就得被别人抢了去?”
陆戟一愣,先是为曾用来自卖自夸的词从虞小满口中说出来感到羞赧,随后回过神来,问:“叫我什么?”
虞小满别开通红的脸:“夫君,怎么了,亲都成两回了,叫不得吗?”
确认陆戟与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后,虞小满的胆量见涨,如今竟敢跟人抬杠了。
殊不知陆戟爱极了他这副宠得骄纵妄为的小模样,抬手礼尚往来地扳了虞小满的下巴,令他与自己对视。
“叫得。”陆戟先是肯定了这个称呼,而后发问,“那夫人可知,新婚之夜除了掀盖头、喝合卺酒,还有一件必行之事?”
许是酒劲儿上来了,虞小满迷茫地眨眼:“……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