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下)
事到临头,竟被陆戟一句“天冷仔细着凉容后再议”给挡了回去。虞小满想说自己身子骨没这么弱,听见陆戟嗓音发哑,分明也忍得辛苦,到底不愿叫他担心,寻了个舒服位置,窝在他怀里乖乖睡了。
翌日清早,虞小满吃下四个菜包后,低头瞧一眼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心想幸好昨夜没行那事,不然叫陆戟看了去,他还要不要活了?
昨晚在酒馆暂别前,虞小满与虞梦柳约了今日接着叙旧。用过早膳后,陆戟骑马送虞小满去村长家,门口遇到虞村长和虞夫人,两位一改平日的趾高气昂,缩头缩脑不敢同陆戟对视,回头想着如此位高权重的青年才俊差点是自家女婿,又摇头叹气不胜唏嘘。
到屋里,虞梦柳吐槽说:“这些长辈呀,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先前还说我的幸福最要紧,这会儿又瞧别人家女婿哪哪儿都好。”
虞小满却很羡慕:“有父母帮着把关,才不会叫你吃亏嘛。”
因着在意身形,今日虞小满穿衣打扮格外讲究,夹袄外头套披风,在室内都不肯脱,问就是怕冷,哆嗦得针线都拿不稳。
虞梦柳却不信他这一套,频频偷袭扯他衣领,要瞧瞧上头的痕迹,虞小满红着脸左躲右闪::“姐姐……姐姐你别闹,男女授受不亲。”
前些日子得知虞小满乃男子的虞梦柳啧了一声:“你这家伙,得了好处就不认人啦?要不是我昨个儿提点他几句,你俩现在还别扭着呢。”
经提醒,虞小满想起昨晚在酒馆,自己因为喝醉犯迷糊,有近一个时辰记忆空白,惊恐地问:“我、我可说了什么胡话?”
虞梦柳笑起来:“你乖得很呢,趴在桌子上直愣愣盯陆将军看,把人脸都看红了。”说着眼珠一转,凑近小声道,“你应该问我有没有趁机说胡话。”
虞小满:“……”
原来昨夜陆戟说的那些放荡话是虞梦柳教的。
“怎么样,听了有没有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虞梦柳挤眉弄眼,“我相公同我说那些的时候,我的心差点从胸口蹦出来!”
虞小满心道可不是嘛,恨不能以身相许了。嘴上只客气道了谢,毕竟这位骄纵跋扈的姐姐半年前到京城还哭着闹着要把夫君抢回来,想一出是一出,让人很难不心有余悸。
虞梦柳瞧出他不想透露,撇嘴道:“替嫁的时候我瞧你男扮女装熟练得紧,这会儿倒晓得害臊了。”
小脸一红,虞小满思来想去,还是把替嫁时不知道自己要去给陆戟当老婆的事说了,顺便将与鲛人族有关的部分隐去,说自己那会儿只是想去京城报恩。
虞梦柳听了连连称奇:“那岂不是说……我是你们俩的媒人?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摆上几桌,补个喜酒?”
提到这事虞小满就高兴,笑得眼睛眯成缝:“用不着补喜酒,就等陆郎带我回去啦。”
正值年关,这边虞小满做好一切与陆戟回京城的准备,同璧月姐姐都道过别了,那边陆戟却好似在这里待惯了,连着几天都没提要走的事。
他不说走,虞小满自不会上赶着催,一来掉面子,二来还是掉面子。
总不能人家一字没提,我自个儿就收拾好包袱上赶着跟人走吧?
虞小满心想不可,头可断血可流,矜持万万不能丢。
就这样等啊等,某天晚上起夜,见陆戟坐起来伸手扶他,还以为是要带他回京城,张开双臂往陆戟怀里扑,打着哈欠说:“我们早些走吧,还能赶上日出。”
“再等等。”陆戟弯腰拿了鞋为他穿上,“还没准备好。”
虞小满撇嘴嘟哝:“还要准备什么呀?”
“秘密。”陆戟说。
这二字不知戳了虞小满哪根弦,如厕回来后他蜷在床角捂着肚子揉捏,半梦半醒间哼唧道:“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哼。”
怀揣天大秘密犹不自知的虞小满一面心急火燎,一面在虞家村过他惬意的小日子,这天上街采买,发现街坊邻居看他的眼神又有些不对劲。
卖白菜的婶子见了他眉飞色舞:“今儿个的大白菜婶子送你,去对面称两斤猪肉吧,配着一块儿烧,图个开路大吉!”
卖土豆的大妈也笑得见牙不见眼:“土豆耐存储,给你挑了几个个头大的,带着路上慢慢吃。”
路过村口,卖汤的婆婆满脸欣慰:“瞧着圆润不少,以后也记得用汤好好养着,可别再瘦回去了。”
连卖布的商贩都拿了匹颜色喜庆的布料塞他怀里:“大家伙儿这么疼你,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买完菜,顶着满脑袋疑问往回走,在小木屋前的那条小道尽头没看见经常等在那里的陆戟,倒是呼啦啦涌来一帮孩子,个头矮的抓他的胳膊不让他动,抽条快的跳起来给他眼睛蒙布条,分工虽明确,还是手忙脚乱吵闹不休。
虞小满当他们要玩什么捉迷藏之类的游戏,配合着矮身半蹲,含笑说:“慢点慢点,别跳了,仔细摔着。”
待眼前灰蒙蒙一片不能视物,虞小满的手被两个乖巧的小姑娘牵了起来,蹦蹦跳跳往前带。
孩子们步子跨得小,虞小满只能跟着迈小碎步,哭笑不得道:“你们要带哥哥去哪里呀?”
大家异口同声:“我们要把小满哥哥卖咯!”
虞小满倒不怕被他们卖,只是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免有些不安。
等迈过门槛,耳边传来熟悉的清脆笑声,他的心才稍稍落定:“璧月姐姐,梦柳姐姐,你们怎的在这儿?”
“如此大场面,我能不来吗?”璧月说。
“就是。”虞梦柳附和,“非但要来,还要连吃带拿,把做媒的钱赚回来。”
眼睛上的遮布不允许解开,周遭喧闹中充盈着喜气洋洋。两位姐姐扯了虞小满的外袍,在他身上摆弄来摆弄去,还忍不住夸他皮肤白嫩五官明艳,怎么穿都合宜。
饶是看不见,此番场景所为何事,有过一次相似经历的虞小满自是恍然。
不过还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已经……为何又……
华服裹身,裙摆垂落,虞小满攥了一把衣袖,柔滑的绸缎和细密的织线令他手劲儿都不敢太重,心想这套衣裳怕是要不少银子吧?
为何不把从前那套拿来穿呢?横竖都差不多。
此疑问在遮眼布拆开时得到了解答。
按说经历这事两糟的虞小满不该紧张,然他心如擂鼓,一阵紧似一阵,覆于眼下的浓睫微颤,许久下不定决心睁开。
身边的人也不催促,只窃窃私语或善意偷笑,弄得虞小满更是羞臊,咬了唇不作声。
沉稳坚定的脚步声靠近时,敲在耳畔的心跳几乎连成一团轰隆。外头不知哪个孩子吆喝一声“放鞭炮咯”,紧接着,炸耳的鸣鞭声盖过所有喧嚣,反而令虞小满自仓皇中脱离,犹自镇定下来。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得低,率先入目的是面前不到两尺处的绛红金绣锦袍,下摆的雅致鸳鸯纹与自己身上这件刚好凑成对,想必出自同一名家之手。
因着不敢抬眼往上看,虞小满偏开目光,待逐一扫过屋中陈设,梁上红绸带、案边龙凤烛、头顶双喜灯……在虞小满眼中映出一片火红。
手何时被执起,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回眸正撞上一双深邃的眼,清明冷冽,却在凝望着自己时晕染一抹醉人温柔。
“小满。”鞭炮声渐息,陆戟似跋山涉水而来,先道明来意,“我来迎你过门。”
“你……可愿再嫁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