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渣攻回忆录1
纪之樟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个小家伙正躲在角落里偷看我,以为我不知道。
“不了,我得回去。”我想了想还是说,“别这么叫我。”
纪之樟拍了下我的肩膀:“还非得连名带姓地喊你?生不生分啊,魏宇,魏宇,魏宇,我就叫你魏宇,不行吗?”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尤其是中间那个字。可我已经习惯隐藏情绪,而且对方还是纪之樟,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对我表达善意的人。
“行,随你。”我说。
我没留下吃饭,父亲叫我回去,今天是姓魏的那个女人的生日。
纪之樟拉着脸送我出来,我跟他说下回的,他就又笑了,说一言为定。
走之前不经意回头瞟一眼,那个小家伙露在门边的半个脑袋立马缩回去了。
傻乎乎的,一点儿都不像纪之樟的弟弟。
晚饭时间,我把准备好的丝巾送了出去,魏萱一脸惊喜,说非常喜欢这个花纹。
睡前我就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那条丝巾,包装都没拆。
不过这不值得放在心上,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个家里,大家都在演戏,演母慈子孝,演其乐融融,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出国之前,父亲带我回祖籍所在地磕头烧香,把我的名字正式登上族谱。
晚上回去后魏萱脸色很难看,关上门都听见她和父亲吵架的声音,到最后还哭了。
我一个人在隔壁的隔壁安静地看书。
她流的眼泪还没有妈妈的千分之一多,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走的那天只有纪之樟来送我,他去过英国游学,说那边的东西很难吃,给我塞了一大包吃的。
我不知道要去多久,只知道这些吃的肯定支撑不到我回来。我想对他说别忘记我,可是时间那么长,人都会变,口头上的东西最做不得数了。
到英国不过一周,我就吃腻了汉堡薯条。打开纪之樟给的大礼包,里面尽是他自己爱吃的,各种型号的火腿肠,还有xx码头的速冻水饺。
他是真的没有生活常识,水饺早就化过冻,都黏在包装上了。
我还是支起锅煮来吃,吃完从袋子里摸到一小包水果糖,纪之樟不喜甜食,我给他QQ留言问是不是放错了,他十几个小时后才回我,说是问他弟弟要的,为了让大礼包里的食品种类显得丰富些。
我剥了一颗放嘴里,挺甜。
伦敦每天都雾蒙蒙的,很少看到太阳。这里的人也很冷漠,都刻意保持着距离,这一点正合我意。
安宁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我开始写博客,记录所见所闻。固定观看者只有纪之樟,他会用英文回复我,我们假装是网友,经常在评论区下面聊几个来回。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有一个ID为“LittleStar”的人给我回复,第一次跟我打招呼就是一句“Goodmorning”,我没回复他。
不理他,他反而更起劲。他越来越频繁出现,有一天我看到他的评论“Doyouhaveadinner?”,没忍住回复:时时差,语法错误。
这让我想起纪之樟的弟弟,好像叫纪之楠,英语成绩很差,给他讲题他永远傻乎乎盯着我看,问他听懂没,他就“啊”地张张嘴,然后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笨。
LittleStar没有回我,我发新博客他还是会评论,没事人一样。我没再回复过他,也不想看他那堆乱七八糟的英文。
本科最后一年,我在博客上发了毕业证书,纪之樟对我说Congratutions,LittleStar也留言了,破天荒打了很长一段英文,大致看了下,他说为我高兴,他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正在为之努力。
我只想笑。这才不是我想做的事。
读研后学习很忙,忙到没空去想其他事情。难得有一天在网上碰到纪之樟在线,我才意识到很久没有跟他聊天了,竟也没有什么思念的情绪。
人果然是会变的。或者应该说,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存在割舍不下的牵绊。
他言语中也透出疲累,说刚从实验室回家,开电脑查点资料。我们都不想提工作和学业,而我的生活像在流水线上一样乏善可陈,只能由他来寻找有意思的话题。
纪之樟:我弟弟你还记得吗?他进娱乐圈了
我皱了皱眉:娱乐圈?
纪之樟:嗯,演戏。昨天摔伤腿回来休养,可怜巴巴的
我不懂演戏为什么会摔伤腿,我只知道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那个便宜二哥秦魏峰最喜欢玩娱乐圈的明星,三天两头换,有时候还带回家里玩,很脏。
算起来那个小孩儿今年不过18岁,我一直记得他的脸,又小又白,眼睛大而亮,做演员的话应该很招人喜欢。
18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进什么娱乐圈?
第四年的秋天,我依旧没有回国,不想回去,也没人希望我回去。
倒是LittleStar,在博客上问我有没有回国的打算,说这个时间可以吃到桂花糕,又说巧克力蛋糕也不错,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我突然对他产生好奇,点进他的博客,他只发过一条博文,是受伤缠绷带的一条小腿,地板花纹和边上形状特殊的艺术灯和纪家客厅里的一模一样。
原来他就是那个小笨蛋。
我不想深究他这样做的原因,他看起来很单纯,眼神干净清澈,不是能干坏事的那类人。
可是他进了娱乐圈。
魏萱也是演员出身,能把秦晟绑住这么多年,稳坐正宫位置,手段了得。还有秦魏峰身边的莺莺燕燕,心机耍遍,没一个善茬。
想到这里,我没来由地有些烦闷,把刚点开的页面关掉了。
第五年,我提前结束学业,坐上回国的飞机。
重新踏上故土,来不及感慨万千,等待我的是一场残酷的斗争,背水一战,没有退路。
秦家还是老样子,魏萱亦没变,她保养得当,举手投足雍容得体,贵气十足,跟我妈妈临走时的满头银丝、形容枯槁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不愧是演员,比从前更压得住情绪,将“慈母”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刚进入秦氏集团不久,她就开始帮我张罗婚事,妄图把我捏在手心里。
我当然不能让她如愿,我心里早就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家世尚可,能让魏萱和秦晟放下戒备,性格绵软好拿捏,最好能为我所用。
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很多,我也不着急,慢慢挑。
回国一月后,我和纪之樟才都抽出时间聚一聚。地点定在他家里,上高中时我经常去他家,他父亲是商人,于情于理也该去走动走动。
纪家还在老地方,我买了礼品上门,纪伯父亲自给我开门,刚坐下就热情地问我现在的工作情况,我应付好一阵才轮到和纪之樟说话。
他还是老样子,斯文,和善,脱了白大褂完全不像在实验室摆弄试管烧杯的研究员。五年没见,我们还和当年一样投契,聊这些年的和见闻,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想起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他,因此还以为自己对他有不同寻常的感情。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分不清好感的界限,再加上纪之樟如此优秀,在人群中本就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耀眼存在。
书上不是说爱情来临时,随着多巴胺的分泌,会产生幸福、激情和狂热的感觉吗?我对他连心跳加速的表象反应都没产生过。
小时候外公找人给我算命,说我天性凉薄,这辈子难与人结善缘。我相信科学,可他猜得很准。
无论什么样的感情,对我来说都是奢侈的。
午饭吃到一半,纪家小儿子回来了。
他带着帽子口罩,拎着个大行李箱,风尘仆仆地推开门,像是着急跑回来的,在餐桌上坐下的时候还在喘。
纪伯父训斥他不懂礼貌,他冲我点头,小声喊:“秦先生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似乎比刚进门时更红了。
吃过饭,我没有多加逗留,走到院外拐角处,余光又瞥到一个黑影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除了长高不少,其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忙碌。
父亲兴许是听了魏萱的劝,对我戒备重重,我在集团旗下的一个电子产品公司里做了大半年的策划部主管,年末才获得一次晋升。
这太慢了,远远不够。
我开始认真考虑结婚的事。说是认真,实际上再儿戏不过,我甚至连对方的面都不用见,就知道他/她是不是我要找的理想配偶。
父亲给我寻了几个条件相当不错的世家千金,我表示高攀不起,接二连三地拒绝,他表面上遗憾,心里不知道松了多大一口气。
下半年应酬多,再加上魏萱把我要成家的事透露出去,各种聚会邀请纷至沓来。社交活动有利于拓宽人脉,我参加过几次,也遇到几个条件符合的对象,回去魏萱问我怎么样,我都说挺好。
我把他们挨个编号,到时候骰子一扔,谁朝上就选谁,简单至极。
比起那些,让我意外的是在聚会上见到过几次纪之楠。听说当明星也需要交际,尤其是不红的,削尖脑袋往这种场合里挤,盼着被哪个老板看上,从此星途坦荡。
他生在纪家,应该不缺钱,跑来这里的原因有待商榷,但来这种场合的人都带着目的,我不信他单纯地喜欢喝酒,或者喜欢热闹。
昨天晚上李少在私人会所撺的局纪之楠也来了,坐在角落里捧着杯酒发呆,有人拉他献歌一曲,他摇头不愿意,周围人闹着让他罚酒三杯,他真就老实巴交地喝了。那酒后劲大,我都受不住,没多久他就在那儿摇头晃脑,一脸痴傻相,咧着嘴笑。
李少不知从哪儿请来的两个杂碎人,凑到他跟前去,一看就没安好心。我坐的位置正对纪之楠的方向,灯光昏暗,视线避无可避,我看见有只手往他屁股上摸去。
毕竟是纪之樟的弟弟,我还是出手管了这个麻烦。
扶着醉鬼出门,冷风吹过来,他团着手脚往我怀里钻,我讨厌他这副样子,把他往外推,他抬头看我一眼,然后笑弯了眼睛,拉长声音喊我:“秦——先——生——”
把他送回家时,纪之樟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我隐隐猜到点什么,但拿不准该怎样询问。
或许不要开口比较好,顺其自然,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最近公司里的女员工都在讨论一档真人秀,我从她们口中听到纪之楠的名字,他好像还挺红。
那天从隔壁市谈完业务回来的路上,我开了半天的车,累了就停在市郊人造湖边上抽烟。
旁边有百十个人聚在一处,地上架着摄像机。我这边刚抽两口,就听见有人尖叫,女人的声音响彻云霄:“纪老师落水了!”
我记不清当时自己怎么想的,等反应过来,已经跳进湖水里了。
十一月份的首都温度很低,只有我一个人下水救援,等我把已经不乱扑腾的落水者拖到岸上时,周围人又哭又喊地围上来,我只来得及探了下他的鼻息,就被挤出去了。
还有气。
是纪之楠。
过几天我就到他的电话,他似乎还没大好,说话细声细气的,结结巴巴问我晚上有没有空,想请我吃饭。
我客气地说最近忙,不用放在心上。
挂了电话后我想,也许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在预备扔骰子结个婚的档口上,我接到纪伯父的电话,他以个人的名义约我单独见面。
刚坐下来他就单刀直入地问我是否有意向与纪家联姻。我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惊讶,只说这事应该同我父亲商量。
纪伯父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我的意愿。
纪家知根知底,能规避不少潜在的风险,我怎么会不愿意。
没过多久,两家人订个包厢吃了顿饭,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那天纪之楠在桌上没喝酒,许是怕自己再失态。父亲和魏萱给他封红包,纪伯父催他给长辈敬酒,他手忙脚乱,捧着酒杯的手都在哆嗦。
最后那杯酒我代他喝了,我告诉父亲说小楠不会喝酒。
坐下的时候,我看见纪之楠耳朵尖通红。他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我的衣角,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
我不确定他这个时候是不是在演戏,看起来十足乖巧,是我需要的那一款。
从日常表现来看,他聪明不到哪儿去,将来就算耍心机也躲不过我的眼睛。
况且,他好像真的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