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被折叠的人生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走路的女人,其实说是佝偻也不对,因为女人的胸膛与腿之间只有一点点的空间,她的头甚至都没抬起来,整个身体仿佛被折叠了起来。
  人来人往中,她柱着一根棍子,艰难前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回过头看她,是取笑是同情还是什么,女人仿佛一无所知,只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
  一个熊孩子奔跑经过,碰到了她,她顿时失去了平衡摔到了地上。
  绿灯了,司机启动车子,傅姿说:“停车。”
  过了绿灯几十米车子停下,傅姿抱着孩子下车,快步走向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
  女人还趴在地上,棍子掉在前边一点的地方,没有棍子的支撑,她没有办法一个人站起来,她伸手艰难地去够棍子,就在她的指尖刚好碰到棍子的时候,熊孩子的家长一脚踢了过去:“装什么装,像你们这样的骗子我见多了!再不起来我就报警了!”
  “我,我没装。我也不是骗子。麻烦你把棍子还我。”女人声音很小,又是趴在地上,熊孩子家长根本就没听到。
  熊孩子哇哇哭:“爸爸,我好痛啊呜呜呜……”
  熊孩子撞倒那个女人后,他自己也摔着了,腿青了一大片,家长越看越心疼,见女人不理他,还要去够棍子,还想演,家长更生气,一脚过去把棍子踢更远:“别装了!马上给我起来!给我儿子道歉!”
  女人说真的起不来,家长不信,拎住她领子提了起来,女人在他手下无助地挣扎,露出一张苍白的清秀的脸。
  她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很瘦很小,此刻脸上全是惊慌:“放我下来,求求你放我下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麻烦你放我下来!”
  “现在才知道道歉?晚了!我已经报警了!”熊孩子家长把人提得更高,大声吆喝,“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个骗子!好眉好貌的,做点什么不好,竟然去装残疾人碰瓷骗钱!你羞不羞耻?!”
  傅姿抱着孩子来时,听到的就是最后五个字,她把孩子往丁兰手上一放,大声喝道:“该羞耻的是你,不是她!”
  家长一顿,围观的人个个都认为那个女人是骗子,是装残疾人出来碰瓷骗钱的,大家都站在他这边,从他开始教训那个女人开始,就没有人替她说过话,现在竟然有人出声,家长就觉得奇怪。
  同时也很愤怒,他把那女的拎得更高,另外一只手指着傅姿:“我羞耻?我为什么要羞耻?装残疾的又不是我!哦,你跟她是一伙的吧?长得这么好看,穿得这么好——你身上这行头都是用骗来的钱置办的吧?你们这些年轻女孩,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这么没有底线?!你们这一代完了!”
  一个保镖从家长手里把女孩救下来,另外一个保镖在家长肩膀拍了一下,家长就疼得嗷嗷叫了,家长一喊疼,熊孩子就吓着了,不敢哭了,躲在一个路人身后,惊惧地看着傅姿。
  傅姿没有理会这对父子,只淡淡道:“她不是骗子,她只是生病了。”
  说着半蹲下来与女孩平视:“我是回春堂的医生,我叫傅姿,介意我现在就给你做个检查吗?”
  傅姿,回春堂的傅姿,她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女孩拼命抬头,脖子都憋红了都没有成功,她流着泪点头:“好!”
  毕竟还在路边,傅姿也只能给她做一些初步的检查,十来分钟后,傅姿初步判断,女孩的脊柱弯曲近150度,上下半身几乎叠在了一起,女孩说,一开始家里人以为她只是写字时候的姿势不当导致的驼背,没想到越来越严重,等到家人察觉到不对劲时,她的病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因为器官挤压,肺泡通气不顺,女孩还发生了二型呼吸衰竭,连进食也十分困难,食物从嘴巴吃进去,不一会又从鼻子流了出来,在平时生活上,她已经将近十年没能躺着睡觉了,不管哪个姿势,她都十分不舒服。
  “医生说,我最多只有一年寿命。”女孩轻声说,“其实死了也挺好的,我爸妈不用被我拖累,我弟弟也不用因为我而被同学耻笑。对于我自己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傅医生,我没救了,是吗?”
  “不一定。”
  傅姿说:“我认识一位梁医生,他接收的病人大部分都是被国内医院拒绝的极重度脊柱畸形病人,他是这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前几年,他成功矫正了一个比你还严重一倍多的病人,目前病人已经开始了正常人的生活,做了一个理发师。”
  “有个比你还小的女孩,情况也比你严重,整个身体扭曲变形,梁医生也让她恢复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张晚玉。”
  “晚玉,你愿意找梁医生试一试吗?”
  张晚玉原本抱着必死之心,将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看待,因此这一年来只要不是极度恶劣的天气,她都会无视人们的目光走出家门,去她没有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哪怕她看到的永远是脚下的土地,但这一片的土地跟那一片的土地也是不同的。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转机,一时有些哽咽,而且:“医生,我没有钱。”
  父母为了给她治病,早早就把唯一的一套房子给卖了,连老家的宅基地也偷偷卖给了村里的人,她病了十几年,这个家就被折磨了十几年,双亲自是辛苦得直不起腰,就连弟弟,放学了也会去捡纸皮捡矿泉水瓶去卖,他无数次被班上的同学取笑,回到家却一个字不吭。
  弟弟说,姐姐,你不要放弃,等我长大了,我赚钱给你请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病,你一定能像以前一样带我去游乐场的。
  张晚玉渴望活着,但当机会来到面前时,她却发现自己,可能抓不住这机会。
  “钱你不用担心,我和梁医生会搞定。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张晚玉说了个地址,傅姿就派了一个保镖打车送她回去,她自己先带孩子回家。
  家里早就做好了晚饭,司徒骁还没回来,傅姿还在哺乳期,要保持心态平稳进食正常,因此她心情不太好,也强迫自己吃饭。
  不一会,保镖回来汇报,说张家明天一早就带张晚玉到回春堂,保镖又说:“张家人……都不太好相处。”
  傅姿心想这张家人能有多不好相处,无非就是怕她是骗子,怕被坑钱从而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而已,但真正见到了张家夫妻,傅姿才明白,保镖说他们不太好相处,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