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忘川千年

  在一个盛开着火红妖异花朵的虚无世界中，无数虚幻半透明，形体各异的灵魂，仿佛木偶一般，受到某种规则牵引，往相同的方向走去。
  当温尘的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面前是一碗七彩斑斓的汤，绚丽的让人无法挪眼。汤中浮现着各种画面，从温尘出生开始，画面渐渐丰富。
  父母双亲，爷爷奶奶的身影出现，随后各个亲戚朋友的身影也陆续浮现，到后面开始读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进入社会，期间所遇到的人和事如电影一般播放，最后以温海尘死亡的画面谢幕。
  温尘默然，父母双亲健在，自己虽然离世，但好在还有一个弟弟可以赡养他们。而最让温尘难以放下的是她，那个相约要共度余生的女人。
  第一次牵手时，她问道：“温尘，你喜欢我哪里啊？”
  温尘答：“哪都喜欢！你的眉，你的笑，你的温柔，你的一切！”
  第一次接吻，她问到：“人家都说接吻是甜的，你怎么看？”
  温尘答：“人家说的没错！”
  她说：“温尘，以后我叫你宝宝好不好？”
  温尘答：“好呀，那你也是我的宝宝。”
  她说：“我们以后要在一起一辈子，要结婚生子，我连我们小宝宝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就叫谨言，女孩叫谨诺。”
  温尘答：“你想的真长远，都还没高中毕业呢，不过这名字也挺好听的，那以后就这么起咯。”
  ……
  虽然温尘盯着手中的碗看到了一生，不过实际只过了一瞬而已。
  “喝吧！喝了孟婆汤，了却前尘往事。”站在温尘面前的老妇人劝到，沙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沧桑。
  温尘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妇人，想起各种传说，“虽然她决定离我而去，我也因寻她而遇不幸，可是我忘不了她！我忘不了她生病发烧，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手死死的握住我的手，嘴里嘟囔着叫我别离开她。”
  “我忘不了曾经承诺要娶她为妻，建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庭。”
  “她离开我，大概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我哪里做错了，让她失望了吧。但我就是不甘心，相恋了五年，哪怕是分手，难道不该当面说清楚吗，就一条短信把我打发了？”温尘落寞的自言自语道。
  “传说忘川河中，有无数恶鬼，虫蛇密布，河水血腥恶臭，剧毒无比，侵蚀灵魂。可也有传闻，入忘川千年，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之事者，便能带着前世记忆重入人间，寻找前世最爱。”温尘又目光坚定的看着老妇人一眼，随后跪下磕头，哀求道:“望孟婆怜我一片痴心，准我入忘川，能千年后与她人间再会！”
  老妇人用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看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突然的笑了，一根葱白玉指轻点虚空，温尘的灵魂漂浮起来。
  当温尘飘在空中，再看到孟婆时，仿佛刚刚的老妇人一直不存在般。此时面前是一个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仙女，衣着鲜丽，面容姣好，却又看不真切。
  而转身面对的，却是古朴石桥下，流淌着血色河水的忘川河。各种丑恶扭曲的面孔浮现于水面，腥风吹过时，水面激起的波纹，仿佛是那些恶鬼的手臂，让温尘产生一种它们想要冲破牢笼的挣扎感。
  一入忘川，便是血海滔滔，无数的手臂拥抱拉扯着温尘的灵魂，似要带他进入无尽的深渊。耳边充斥着各种呢喃，无数的怨念恶念涌入灵魂之内，欲要将之污染。而后伴随而来的便是虫蛇啃噬的疼痛感，让温尘的意识记忆开始消失模糊。
  原本虚幻半透明的灵魂变红，完整的形体变得残破。温尘拼命的回忆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她的名字，记忆开始清晰时，灵魂又开始在某种力量下恢复。而忘川河水的冲刷又侵蚀着温尘的灵魂，记忆又开始逐渐模糊，甚至好多事情已经遗忘。
  周而复始，不知过来多久，温尘的灵魂只剩下小小的一部分，如光如焰，纯粹无比，在忘川河中随波逐流。
  此时的温尘，只有和她在一起的记忆，仿佛电影一般，无限循环。岁月无痕，偶尔会出现一个熟悉的灵魂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的画面。温尘心有所感，这大概就是她的灵魂吧。
  当温尘的千年之期将近时，在黄泉路口处，一个身上贴着一张符咒，收敛一切生人气息的俊逸的白衣男子，背负一柄青色长剑，双手在胸前位置，手指互相交叉穿插，口中念着莫名的经文，随后他腰间的一个玉佩悬浮于面前，通体泛着朦胧的青光。
  一道青色的玄光从他面前的玉佩中射出，飞向空中且向着远处而去，白衣男子立刻抓住掉落的玉佩，御剑升空，追了上去。
  在这只有红色与虚无的世界，青色的光异常醒目，而御剑飞行的齐天白也格外突出。
  当青色的光没入一个身形是女子的灵魂内时，白衣男子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一抹青光，正当他祭出玉佩，准备做法收取灵魂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手持木板，身着青衣，好似官吏的男子从后飞了过来。
  “大胆，你这生人竟敢偷入黄泉，私盗亡魂。”声音大如洪钟，震的下方其他灵魂身形不稳，好似要散去一般。
  “见过巡游大人，吾乃万华仙宗弟子齐天白，奉吾师之命，寻找在历练途中遭人暗害的小师妹灵魂，她本命不该绝，师尊已经为她重塑肉身，只待魂归。请巡游大人网开一面，让我带她回阳间。待大人得空来我宗时，必赠厚礼相报。”齐天白显然做过一些功课，知道此人是谁，他并未被日游神的声势所摄，拱手作礼，镇定的说道。
  “哼，万华仙宗又如何，你竟还想贿赂本官。今日若非本官刚好巡游回来，岂不是就被你这贼人得手了，看板。”日游神一声冷哼，手中木板瞬间变大，幽光闪动，遮天蔽日的木板，其上显现出充满莫名威势的“日巡”二字，朝着齐天白压去。
  齐天白面色阴沉下来，想他万华仙宗，在洪荒世界之中也是有名有实力的大宗，三千大千世界的修仙宗门莫不给万华仙宗几分面子。
  这日游神居然这么不识趣，齐天白当即祭起飞剑，同样青光变幻，光华流转，一柄森然巨剑刺向木板。两者在空中撞击，相持不下。
  “嗤，敬酒不吃吃罚酒，鬼仙之流不过如此，喝！”齐天白一声嗤笑，随后浑身仙力爆发，一声大喝，巨剑一下将木板顶了回去。
  齐天白手掐法诀，操纵巨剑，分化万千剑光，汇聚为剑龙，向着日游神呼啸而去。
  日游神也周身幽光暴涨，将木板挡在身前。奈何剑龙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绝的撞击。没多久，木板承受了剧烈的攻击，再也坚持不住，被洞穿出道道缝隙。
  日游神眉头紧皱，神情痛苦，仿佛受伤不轻。他当即收起法宝，向后飞退，同时打出手决，一道幽光冲天而起。
  齐天白心道不好，赶紧做法将师妹的灵魂收入玉佩，御剑龙而起。日游神竭力阻拦，不顾手中已经千疮百孔的木板法宝，再次发出攻击。
  一柄长矛破空而来，直击向被日游神拦住的齐天白。齐天白感受到身后巨大的威胁，不得不回身以剑反击，剑龙眨眼间消失，万剑合一，擎天巨剑迎向长矛，交错而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交出亡魂，我等可以不计你擅入黄泉之罪，放你离去，若你要一意孤行，那便怪不得我等不近人情将你镇压了。”日游神见长矛，便知来者是谁，当即对齐天白说道。
  “我万华仙宗在洪荒世界也是享有盛誉的存在，你等当真要与我万华仙宗为难？”齐天白一边回击一边说道。
  “万华仙宗？只怕你们万华仙宗现在已经从洪荒之中除名了吧。”这时候，一个马头人身的巨汉破空而来，握着长矛说道。
  “呵，胡说八道，我万华仙宗有五位大罗金仙老祖坐镇，还有十三位太乙金仙长老长年在宗，又有万劫大阵守护宗门。除非魔道十三宗大举来犯，否则不可能攻破宗门。”齐天白冷笑的说道。
  “还真被你说对了，你万华宗，仗着三位大罗金仙老祖，平日里眼高于顶，四处争夺资源，哪怕你们正道中人都不满你们许久了。上月，你宗大师兄斩杀阴魔宗少宗主，而十日前，阴魔宗主召集各大魔宗联合妖族大举进攻你万华仙宗。”
  “你宗三位大罗金仙老祖和十三位太乙金仙长老苦守数日，竟未等到支援。被攻破山门后，他们纷纷自爆，纵然伤敌无数，但万华仙宗门人子弟也死伤无数，近乎灭门。”马面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娓娓道来，颇为同情的看着齐天白，不过手中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我不信，我离宗不久，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宗门大阵也不可能短短数日就被攻破，你休要以此小伎俩影响我的心神。今日我非要带走师妹的灵魂，你等要么让开，要么鱼死网破。”齐天白面露狠色，浑身仙力鼓荡，庞大的压力让下方赶往奈何桥的灵魂们瑟瑟发抖。
  齐天白虽然口中说着不信，不过忽然联想到临行之前，已达太乙金仙境界圆满的师尊和几位师叔的面色阴沉，眼中带着忧虑，而且还将记录传承的玉简《万华宝录》交给他。当时他并未细想，还以为是师尊忧心师妹的事情，此时听到马面所说，心中也是一紧。
  “冥顽不灵，区区天仙，真当我奈何不得你吗？”马面担心伤及下方众多无辜的灵魂，一直有所收敛，此时与齐天白交手之际，慢慢将他往忘川河边引去。并且暗中传音日游神护住下方的灵魂们。
  只见马面身躯迅速膨胀，转眼已是数丈，而后继续变大，万丈身躯如山如岳，同时身上浮现红色的神秘繁复的花纹。“我地府巫族虽然衰落，但也不是尔等小辈可以任意妄为的。”马面喝到，手中长矛已如擎天之柱，破开空间，直抵齐天白面前。
  齐天白万万没想到，在洪荒世界名声不显的马面竟然是上古巫族，且一身实力堪比真仙巅峰。值此生死之际，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的齐天白，一身仙力全力爆发。
  他身躯飞退，手掐法决，腰间的须弥袋子中飞出一面法宝铜镜，对着扑面而来的长矛，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在这虚无黑暗的世界中，铜镜宛如太阳，大片不幸被照射到的灵魂们，直接消散。而马面的长矛也如同定格在虚空中般，寸毫难进。
  马面看到无数灵魂消散，一声暴喝，身上的神秘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如同岩浆在马面巨大的身躯上流动。
  马面肌肉坟起，手中长矛一荡，破开禁锢，一击刺破铜镜。齐天白顿时受到重创，眼耳口鼻同时鲜血溢出，头疼欲裂。
  齐天白强忍着伤势，手中的长剑化作流光，载着他准备遁去，一旁的日游神早就防着这一手，残破的木板拍来，直接拦住了齐天白的去路。
  后方的长矛迅速刺来，躲闪不急的齐天白，只好以剑格挡。奈何招架不住那磅礴巨力，瞬间就被击飞了出去，正好落入忘川河中。
  穷途末路的齐天白后悔不已，暗恨自己之前托大没有速战速决。
  “多谢马兄出手相助，此人落入忘川河，必定身死道消。”日游神望着坠入忘川河，被无数恶鬼缠绕拉扯的齐天白说道。
  “我等同为地府效力，不必言谢。何况生人入黄泉偷盗亡魂，我等鬼吏出手阻拦，实在职责所在。”马面说道。“唉，可惜此次波及了不少无辜灵魂，我等必定要被扣不少功德。”
  两者谈话间，身受重伤的齐天白已被忘川恶鬼完全拖入河内，任他百般挣扎也是无用。肉身已被饥渴难耐的恶鬼们分食，唯有元神还在苦苦支撑，他深知马面定然不会放过自己，此次必然身死道消。又想起马面所说宗门覆灭之事，不由悲从中来。
  齐天白突然醒悟，师傅和师叔们交给自己《万华宝录》，难不成是他们早已经知道三大盟将要发难，为了以防万一，打算让自己保留香火传承。
  至于交给自己寻回师妹灵魂的任务，其实是打算支开自己，不然以师傅接近大罗金仙境的实力，这种小事情就是手到擒来。
  他又暗恨，若非自己时运不济，刚好遇到从阳间巡查回来的日游神，此次任务也是很轻松的。
  自觉辜负师傅和师门的期望，报着死也不让宗门传承流落地府的心态，正打算自爆元神，连同已经融入元神的《万华宝录》销毁时。
  齐天白的元神突然感应到一道指甲盖大小，如光如焰，纯粹无比的灵魂从旁边经过，简单的推算了一下因果，顿时欣喜不已。
  推算普通凡人的命数，对于天仙实力的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立刻便明白了这道灵魂是怎么回事。
  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齐天白，忍着元神剧痛，分割出了一道包裹着一块玉简的纯粹的元神。
  他的元神双眼透露着决绝，元神极速膨胀的同时，一道纯粹无比的元神飞入温尘的灵魂中。
  “轰……”，一声闷响，天仙境界的元神，自爆之威炸的周围一大片区域的恶鬼消亡，河水翻涌，但同时也开辟了一条直通温尘灵魂的安全空洞。
  “可惜了，我能感觉到他不过百年的骨龄，百年能修到天仙境界，在人族中当真是天资绝顶。再让他修炼些年，怕是我也非他的对手了。”站在岸边的马面感叹道，“此次大战，万华仙宗几十万年的传承，怕是要断绝了。”
  “自作孽，不可活。当年万华仙宗的万华老祖太过霸道，四处搜罗各宗的修行之法，不给就抢，还灭了数个正道宗门，行事如魔道修士一般。后来招惹到圣人庇护的宗门，被圣人镇压，但其后辈弟子不思悔改，依然行事霸道，否则也不至于落到无人支援的地步。”日游神说道。
  ……
  漫漫千年，已然过去，自前些天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后，温尘的灵魂中，多了许多记忆，许多高深莫名的知识充斥着他的灵魂。不过他并未去管这部分记忆是怎么回事，依然不停地回想着关于她的记忆。
  在忘川河畔，一道如梦如幻的身影出现，她轻点虚空，手指一划，温尘的灵魂便从河中飞出。
  此时温尘的灵魂已从原本的指甲盖大小的圆球变成巴掌大小的圆球，而随着孟婆的动作，虚空中出现一股奇异的能量注入温尘灵魂内，仿佛充气一般，温尘灵魂缓缓恢复成人形。
  “千年已过，允你再入轮回。且安心投胎，你所爱之人自会与你相遇。”孟婆的声音传入温尘的灵魂。
  刚刚恢复的温尘，紧闭着双目，还未从千年孤寂之中缓过来。只见孟婆手指再次虚空一画，温尘灵魂飞入轮回，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